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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青楼宝鉴-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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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说:“让他少合点儿吧,万一输大了,好像难为情。”小村问:“合二分怎么样?”朴斋不懂,反问:“合二分要多少钱?”少和说:“有限得很,输到十块洋钱也就到头了。”朴斋不好再说,小村就喊:“写吧,西棋盘街聚秀堂陆秀宝。”少和一并写了,交给金姐。朴斋坐在小村背后看他碰了一圈,丝毫不懂,只好到榻床上躺倒闷头抽烟。
  过了一会儿,杨媛媛先到,陆秀宝随后也到了,见朴斋躺着抽烟并不碰和,就问:“坐在哪里呀?”松桥接口说:“你就坐在榻床上吧,他要跟你碰个‘对对和’呢!”
  秀宝果然就在榻床前的杌子上坐下。杨妈取出水烟筒来装上水烟,朴斋接过来自吸。秀宝问:“你碰不碰啊?”朴斋说:“我没有钱,不碰了。”秀宝瞟了他一眼,冷笑说:“你的话白说了,谁听你的呀!”朴斋嘻嘻一笑:“不听就算了。”秀宝沉下脸来说:“你去不去给我拿戒指?”朴斋说:“你瞧我有工夫吗?”秀宝说:“你又不碰和,这半天你都干什么了?”朴斋说:“我当然有我的事情,你哪儿知道哇!”秀宝噘着嘴咕哝:“我不干,你去给我拿嘛!”
  朴斋嘻着嘴只是笑,不则一声。秀宝伸一个指头指着朴斋的嘴说:“只要等会儿你还不给我去拿来,我拿银簪子扎烂你的嘴,看你怕不怕!”朴斋笑着说:“你放心,等会儿我不上你那儿去了,别说得那么吓人!”秀宝一听,急得问:“谁叫你不上我那儿去的?你给我说清楚!”一面问,一面咬牙切齿地在朴斋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朴斋忍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台面上碰和的听见了,全都笑了起来。周少和还故意跟金姐打哈哈:“哟,你们还养着一只汪汪叫哇?赶明儿借给我玩儿两天吧!”大家听了,又笑起来,连杨媛媛也笑了。
  陆秀宝恨得没有法子,轻轻地骂了一声:“短命!”朴斋侧脸瞅了瞅,见秀宝脸上发呆,噙着两眶水汪汪的眼泪,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再说话;想跟她说两句话宽慰宽慰,却又没什么好说的。忽见门帘缝儿里有人招手叫杨妈,杨妈随即起身去问明了,回来说:“我们要转局去,先走了。”吴松桥等人上桌碰和,朴斋躺在榻床上抽烟。一会儿秀宝来到,就在榻床前的杌子上坐着和朴斋说话。
  秀宝又和杨妈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些话。杨妈转身对朴斋说:“赵大少爷,你只以为秀宝非得要你买戒指不可,哪儿知道她妈要说她呀?”秀宝接口说:“你想啊,昨天你自己跟我妈说的,已经去打了;如今你又不肯打了,  我怎么跟我妈去说呢?你就是不去打也不要紧,呆会儿你去跟我妈当面说一声。听见了吗?”朴斋怕人笑话,催她快走,戒指的事情,呆会儿再说。秀宝也不好多罗嗦,就扶着杨妈的肩膀走了。
  李鹤汀说:“这些幺二的倌人自有幺二的架势,她们习惯了,做出那架势来,连自己也不觉得。”杨媛媛嗔他说:“这关你什么事儿?用得着你去说她们!”鹤汀微微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朴斋被她们说得又羞又恼。正好台面上四圈满庄,掉换座次,接着再碰四圈。朴斋去看看张小村的筹码,倒赢了些,心里又高兴起来。李鹤汀要抽口烟,叫杨媛媛替碰。杨媛媛上场碰了一圈,就叫了起来:“我的手气也不好,还是你自己来碰吧。”鹤汀说:“你接着碰下去就是了嘛。”杨媛媛说:“挺好的牌,就是不开和。”朴斋一看,见李鹤汀的一份儿筹码,已经剩不多少了。杨媛媛接着再碰一圈,正好输完,就再也不肯代碰了。李鹤汀只好自己上场,向赢家周少和借了半份儿筹码接着碰。杨媛媛就借此机会告辞走了。
  等到八圈碰完算账,只有李鹤汀一个人是输家,输了一百多块钱。小村也是赢的,连朴斋都分到了六块。少和预约明天原班人马继续开碰,问朴斋还来不来。小村拦住了说:“他不会碰,别约他了。”少和也就不再提起。
  吴松桥请李鹤汀吸烟,鹤汀说:“不吸了,我要走了。”金姐忙留客:“等先生回来了再走嘛。”鹤汀说:“你们先生倒是忙得很哪!”金姐说:“今天转了五六个局了。李大少爷,真是怠慢你了。”松桥笑着说:“别说客气话啦!”    赌账结清,牌局散场,大家一起走出兆贵里,拱手作别,各走各路。朴斋和小村一起走到宝善街悦来客栈门口,朴斋说:“我去一会儿就来,你先进去吧。”小村也不问他到哪里去,独自一个进了栈房。茶房开门点灯沏茶,小村自去铺设烟盘过瘾。吸了不到两口,朴斋竟回来了。小村觉得奇怪,这才问他干什么去了。朴斋叹了一口气,就把昨夜在陆秀宝处梳拢开包,秀宝要他打戒指的情由仔仔细细地给小村说了一遍,并说:“我这会儿就是到棋盘街去看了看,见她房间里正在摆酒、豁拳、唱曲子,热闹得很。想来就是姓施的那个客人。”小村笑着说:“我看这里面有文章。你想,昨夜是你在那里给她梳拢,今天一早就又有了客人了,难道这个客人就在门口等着不成?也没有那么凑巧的呀?你上了她的当了,这个姓施的客人也上当了。你说对不?”
  朴斋恍然大悟,从头想起,越想越对,悔恨不迭。小村说:“这事儿就别提了,以后你甭去也就算了。我正要告诉你,我有了生意了,就在十六铺朝南大生米行里,明天就要搬过去。我去了,你一个人住在栈房里,终究不是办法。我看最好你还是先回去,托朋友找好了生意再说。要不就搬到你舅舅店里去,倒也省点儿房饭钱。你说对不?”
  朴斋沉思了半晌,叹口气说:“你的生意倒有了;我花了那么多钱,还一点儿也没有着落。”小村说:“你要在上海找生意,也是个难事儿。就是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找得着找不着。你自己先要拿定主意,别等过两天钱用完了,叫你舅舅说一顿,可就没意思了。”朴斋寻思着这话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朴斋忽然想起打牌的事儿来,又问:“你们碰和,一场输赢有多大?”小村说:“要是牌不好,输起来,二三百块钱也不稀奇。”朴斋问:“你要是输了,给他们钱吗?”小村说:“输了,怎么好不给呢?”朴斋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给他们?”小村说:“这你就不懂了。在上海滩上,只要名气做得响,就有办法。你看场面上的那几个人,一个个好像都挺阔气的,其实跟我也差不多,不过名气响点儿。要是没有名气,怎么好做生意呢?就算你有上万的家当,也没有用。你看吴松桥,还不是光棍儿一条?他不过稍微有点儿名气,两三千块钱手里调进调出,满不在乎。尽管我比不上他,要是有什么急用,汇划庄里去拿个四五百块钱,也还拿得出来。”朴斋说:“汇划庄里去拿钱,早晚总要还的嘛。”小村说:“这就要自己会算计啦。生意里周转一下,遇上赚钱的买卖,有了进项,补凑补凑就还清了。”朴斋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心里还不十分明白,再想问,又怕被他笑话,只好沉思不语。等小村过足了烟瘾,就收拾铺床,各自睡觉了。
  第十三回
  单拆单单嫖明受侮  合上合合赌暗通谋
  第二天一早,小村打叠起行李,叫茶房喊了一辆车子装上,朴斋送到大门外,再三嘱托:“有什么生意,帮我吹嘘吹嘘。”小村满口答应。朴斋目送小村去远,这才自回栈房。
  吃过中午饭,正要去闲逛散闷,只见聚秀堂的外场手持陆秀宝的名片来请。朴斋赌气,把昨夜那一个局的局钱给他带回。外场哪里敢接?朴斋随手撂下,往外就走。外场只得收起,赶上朴斋,说些好话。朴斋只装没听见,一径去四马路花雨楼顶上沏一壶茶,一个人坐着闷喝。喝了有四五开①,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心想陆秀宝如此无情,倒不如还是去跟王阿二瞎混混的有趣。当即出了花雨楼,朝南过打狗桥,一直到法租界新街尽头,找到了王阿二家门口,就走上楼去。
  
  ①  开──在茶馆儿里喝茶,茶博士过来沏一次水,叫“一开”。
  进了房间里一看,不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朴斋踌躇了一下,正想退回,一转身,看见王阿二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着,已经到了房门口了。朴斋故意弯腰瞧了一瞧说:“嘿,你是不是想来吓我?”王阿二站定,拍掌大笑说:“我在隔壁郭姥姥家,看见你低着头只顾走,就知道你准是到我这里来,就在你背后跟着。看你到了房间里东张张,西望望,我都快要笑出声儿来了呢!”
  说话间,那个老婆子送上烟茶,见了朴斋,笑嘻嘻地说:“赵先生,恭喜你呀!”朴斋愕然,问:“我有什么喜呀?”王阿二接嘴说:“你想瞒着我是不?想不到我全知道了。”朴斋问:“你知道什么呀?”王阿二不答,却转脸对老婆子说:“你听听,是不是可气?倒好像我要吃醋,瞒着我。”老婆子呵呵地笑着说:“赵先生,你明说好了。我们这里不比堂子,你就是去开十个包,也跟我们没关系。难道还怕我们二小姐去跟她们吃醋?”
  朴斋这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笑着说:“你们说陆秀宝,我还只当你们说我有了生意了,恭喜我。”王阿二说:“你有没有生意,我们哪里知道哇!”朴斋说:“那么我在陆秀宝那里开包,你怎么知道了?一定是张先生来跟你说的吧?”老婆子说:“张先生就和你来过一趟,以后再也没有来过。”王阿二说:“张先生是不来了。我跟你说吧,我们请了包打听①呢,有什么事情不知道?”朴斋问:“那么昨儿夜里是谁住在陆秀宝那里,你可知道?”王阿二噘着嘴说:“喏,是一只狗嘛!”朴斋啐了一口说:“我要是住在那里,也不来问你了呀!”王阿二冷笑一声:“别在我面前瞎说了,开包客人只住一夜,有这种事儿么?  你骗谁呀?”朴斋叹了口气,也冷笑一声说:“你们请的包打听是个聋子,叫他去喊个剃头师傅把耳朵掏一掏吧。”王阿二这才相信是真的了,忙问:“那么说昨儿夜里你没在陆秀宝那儿?”
  
  ①  包打听──当时上海对侦探和密探的称呼。
  朴斋就把陆秀宝如何勾搭,自己如何被骗,后来又如何变卦、如何绝交,前前后后大略的情形都说了一遍。那老婆子接口说:“赵先生,也算你有主意,倒叫你看穿了。你可知道,清倌人开包,那可是她们堂子里骗人的鬼花儿活,哪儿有真的呀?差不多的都要开三四次、五六次呢!你花了一大笔钱,去上她们的当,犯得着吗?”王阿二说:“早知道你要去上她们的当,倒不如我也说是清倌人,只怕比陆秀宝还要像点儿呢。”朴斋嘻嘻地笑了起来说:“你前门是不像了,我来给你开扇后门走走,方便些,好不好?”王阿二不禁也笑起来说:“你这个人哪,给你两个耳光,你就老实了。”老婆子说:“赵先生,也是你自己不好。你要是听张先生的话,就在我们这里走走,不到别的地方去,也不至于上她们的当了。我们这里,有什么当会给你上啊?”朴斋说:“别的地方,我也没有。陆秀宝那里不去了,还不是就到你这里来走走?前几天我心想要来,就怕碰见了张先生,好像有点儿难为情。如今张先生搬走了,也不要紧了。”王阿二忙问:“是不是张先生找到生意了?”朴斋就又把小村在十六铺朝南大生米行做事的话头讲了一遍。那老婆子又插嘴说:“赵先生,你太胆小了。别说张先生我们这儿不来,就算他来了碰见你,也不要紧嘛。有时候我们这里的客人合好了三四个朋友一起来,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客人,他们不过是为了热闹点儿好玩儿;你要是看见了,还不觉得难为情死了呀?”王阿二说:“你呀,真正是个傻瓜!张先生就是要打你,你也打得过他嘛,怕他什么?要说是难为情,那我们的生意只好不做了。”
  朴斋听了,觉得惭愧。王阿二装好了一口烟,递过烟枪来,朴斋就在榻床上躺下,凑到烟灯上去吸;却又吸得不得法,焰腾腾地烧了起来。王阿二在一旁看了,嘻嘻地直笑。忽听得隔壁郭姥姥高声叫:“二小姐!”王阿二慌忙叫老婆子去看是谁来了。老婆子赶紧下楼去。朴斋并不在意,王阿二却抬头侧耳仔细地去听。只听得老婆子在门前跟什么人说话,说了好一会儿,似乎不中用,又高声叫:“二小姐,你下来呀!”恨得王阿二直咬牙,轻声地骂了几句,只好丢下朴斋,往楼下飞奔。
  朴斋无心抽烟,也坐了起来听是什么事儿。只听得王阿二走到半楼梯,笑着叫了一声:“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长大爷呀!”接着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又听见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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