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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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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的爱。这人悟性极高,她知道我真诚地爱着她,非常非常。外因是我目前还
没有钱,坏不起来。

    我在盘子里扒拉一阵,将最好的一块带鱼夹给了她。泰然看了那鱼一眼,没吭
声。若在以前他会说那一块是我的。孩子懂事了。

    大人却开始不懂事。我兀自笑起来。

    那批被缴的擦鞋箱,我们每只一块五就买了回来。

    小杜还悄悄告诉吴越,仍然可以发给这里的擦鞋工。“一般不会再缴了。”

    我不由想到以后要将吴越挖到我的公司来。但我不知这样一来会不会就成了她
的公司,而且我俩之间完蛋。

    鞋箱运走以后,目送小货车的吴越突然对我说:“我们还应该再做一篇文章。”

    我已经信服了她的高明,就下意识地点头。

    她说这是一次极好的宣传机会:城管将收缴的东西又卖出去。让记者来采访和
报导。

    我说这个首先新闻价值就不大,其次这种揭职能部门短处的文章谁敢发呢?

    她说首先我们是要宣传价值不是新闻价值,其次这恰恰是在抹粉而不是抹黑。

    她附耳一席话,我不得不佩服她。

    两天以后,渝州晚报专刊版出来一篇文章:《应该收缴,可以拍卖》(本报记
者  江山)

    文章说,有擦鞋工到本报投诉,称石桥区城管部门将收缴了的新鞋箱又卖了出
去。记者为此到城管询问。

    城管:不是因为鲜花足履净广告,不是因为“维康”公司没有向我们缴费。完
全是依法行政:本区不准摆擦鞋摊……收缴的物资,可以拍卖,用做管理费……本
区不准摆,其他区允许嘛,当然可以买去……

    记者:如是“维康”公司来买去呢?

    城管:据我所知,就是“维康”买去的。…这是正宗的经济报导,不属有赏新
闻。泰阳广告与“维康”医药没花一分钱。记者江山连吃顿饭都说免了,还感谢我
提供了新闻线索,希望我成为他“长久的新闻源”。

    报导次日,吴越兴奋地打来电话,说有广东客商上门订货。“谢谢哥哥!”她
说,声音甜得让人心酸。

    “谢谢妹妹!”我说,“今天中午撮一顿吧。”

    我们约好在珊瑚台碰头,这样我们可以看看那些又发回去的鞋箱如何了。

    我先到。估计吴越还得有一会儿,我到一边去擦皮鞋。

    我一眼就看到了驼背擦鞋工。但我没过去照顾他的生意,因为他正在美滋滋地
吃饭喝酒。

    是我们的新箱子,其他人的也是。驼背之所以喜欢这只箱子是因为它深一点,
他可以将酒瓶放过去——那里面盛着廉价的散装白酒。

    所谓下酒菜还是一缸子米饭和浇在上面的白菜、豆腐。这家伙吃饭喝酒完全是
一道风景。我若是医生,决不给失去食欲的病人开药方——叫他来看这家伙吃饭就
行了。

    我咽着口水。老实说,我的饮食比他的强十倍,但我没他吃得香。

    驼背那丑陋矮小的妻子一如既往地坐在对面的大理石台阶上,等着收拾碗筷。

    我们这个城市美女很多。这一处,平均每三分钟一人过场。驼背并不看她们;
即使看,也是看她们的鞋;如果脏,他才抬头看着脸。不属于自己的决不理睬的那
份笃定再次让我惭愧。

    以至于吴越的到来没有产生我以为的那般兴奋。

    我们在老位置上坐下来。珊瑚坝上绒毯一般的茅草绿得深了。然而风筝上不去,
季节过了。河滩上到处是坑,人们在挖沙,筛卵石,用去盖总也盖不完的房子。重
庆一大半的房子都与这里的沙石有关。

    吴越喜滋滋地递给我一张现金支票。我晃一眼就明白了:她所说的“风险广告”
现在已开始兑现——广告费在销售额中提成。

    这笔广告费并不多:三万四千二百一十元。但精确到十元,说明计算的认真,
而且预示着细水将要长流。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合作方式居然就……成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爱情的力量。当初吴越提出这个方案时,我因与她有私,又不
愿半途舍下她,故不能否定;而且不打算真正进行财政监督——实话实说这一切也
决非易事。这世上之事,全真的好对付,全假的也不难对付,作难的是半真半假。
当时我想打漂漂吧,得了这么个妙人儿总得有些代价;你给我多少是多少,一个子
儿不给也拉倒。

    但是吴越说,既然这是她的策划,老板又同意了,她就有责任让它健康地进行。
由她本人替我们泰阳公司进行财政监督。这不是手指头往外撅吗?吴越说这也是一
种中国特色。

    吴越说:“这是第一笔,牛刀小试。你要将广告继续做下去,我相信雪球会越
滚越大的。”

    回家后我有点得意,就将这支票给王静看了看。其实王静也无心干预公司财务,
但女人之为女人就在这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吴越的签字。“噢!”她善恶不明地叫
了一声,“难怪你叫吴泰阳了。有个妹妹了?”

    我暗暗叫苦。我怎么就没看见吴越的签名?因为她既非会计,也非出纳。我想
都想不到那上头去。我只相信她不会给我一张假支票。

    “你这人俗不俗?”我态度强硬,一把夺过支票。“有那种事,只怕该由我划
支票给她了。”

    这话暂时起了作用,王静不再追问,同我一起高兴。

    但我知道隐患已经存在了。

    王静建议:“返回一千元给吴小姐。”这一招很好,可以加强她对鲜花足展净
销售额监督的责任心和积极性。

    但我很不自在。我强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位小姐呢?”

    王静愣了一下。“其实我并不知道……直觉吧。”

    厉害。比知道还厉害。以后一定多加小心,我叮咛自己。

    次日我派我的出纳专程去了“维康”公司,嘱其秘密地将这一千元交给吴越,
而且告诉她这是泰阳公司惯例,一视同仁的。

    因为我想吴越可能不习惯从我手里接过酬金,那个就有些像嫖妓了。

    出纳回来后我问怎么样?她说吴小姐收下了,没有说什么。

    但是过了几天,吴超却将一个活期存折交给我,上面是我的名字和那一千元。
她说以后你给我的回扣就存在里面,到一定数目我们就去旅行一次。

    她还说,公司给了她奖励,以后每一笔销售她都提成的。“这要感谢你当初敢
于担风险,没有去争那一次性的广告费。泰阳,你这人能成大事的。”

    我很感动,轻轻搂过她来。我们在初夏温柔的夜风中动情地拥抱着,久久不愿
分开。有几片阳冬的竹叶从围墙那边飘过来,落在我们的头上和肩上。

    那一会儿我还是觉得舍不下“小康加爱情的生活”。要渐渐同她断掉的念头暂
时靠边。

    唯其如此我们不能呆得太晚。我们都不能让人生疑。一切与其说是靠道理,不
如说是靠操作。要操作好。

    所以我回去时泰然还没睡。这是一个标志:儿子(或者女儿)还没睡,爸爸就
不算晚。

    当然还有一个标志:钱。钱拿回去越多,回来得就越不算晚。

    譬如吴越,她丈夫是个内科医生,没啥油水,家庭收入主要靠她。他怎能规定
她的回家时间?啥事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现在我的广告收入在增加,本来就贤惠的妻子更贤惠了。

    力,是决定一切的:理没有力。

    所以我拍拍儿子的小脑瓜,说好好学习,增强实力。

    儿子说:“爷爷把三张都寄去了。宝器。”(宝器,重庆活,指不得体不识相
之人)

    我给老汉儿打电话。我妈叫他来接时我听见老汉儿越哼越近的信天游,“见面
面格容易拉话话儿难。”老东西在高兴。

    他说:“整死个人哩。我哪一张也舍不下,都寄去了。但是我寄上了二百元帮
助筛选费。”

    真有你的,老汉儿。我说:“头等奖怕不定有这二百钱呢!”

    “那不是一回事,我的娃!孙儿要得了奖,他就有自信了。这以后他就定下心,
好发展。”

    我说倒也是。老汉儿话题一转,说今天同你娘上街,看见了擦鞋箱上的广告。
“广告做得好哇。你娘一高兴,就去擦了鞋,还让我也擦。还说以后就上街来擦。
这下子我就解放了一小部分了。”两老的鞋都是老汉儿在擦。

    我笑起来。妈对儿子的那份心哪!我眼眶湿润了。“但是有一个问题。”老汉
儿接着说,“擦好以后,我们都要求喷鲜花足履净。你娘说多喷点,多喷点。结果
鞋里就有一点湿,不舒服了一阵子。”

    “药水怎么能多喷呢?”

    “多喷多用不是就多销售吗?我的娃,你这个傻瓜,还做生意哩。”

    老汉儿很机密地说,要想法让顾客多用。他说日本有家生产味精的公司,有个
职员建议:把味精瓶盖上的孔开大一点,结果销售量大增,这个职员也得了重奖。

    老汉生命力旺盛。他离休以后订了不少报纸杂志,结果他的信息量上去了。老
头热爱生活。他得了我妈这样的女人,能不热爱生活吗?

    “让喷出来的药水,很快凝成粉末。这样不湿脚,人就敢多用。”他说。

    我大吃一惊。这可是了不起极了。“但是老汉儿,这又是一项科研了!”

    “嘿嘿,小子,这个在技术上不难的。有现成的。只需在药水里加一种凝固剂
就行了。这个配方我有,是偶然在杂志里看到的。”

    我说我明天来取那杂志。

    他说可以。“还有。这药剂不能只在本地等人上门来买,至少要去参加广州的
药品订货会。你们一边联系订货会,一边试验,开会时,改进过的样品就带上。”

    “谢谢你,爸爸!”这会儿我想到其实父亲也是非常爱我的,只是他的爱法与
母亲不同。

    我告诉他,“维康”公司很遵守合同,第一笔广告提成三万多元已经划过来了。
“吴小姐是个好人,你不要怀疑人家。”

    “我没说她不是好人。我儿你也是好人嘛。我怕的是两个好人一起结果干了坏
事。好了我不说这个。我说你可以告诉吴小姐,早一点准备广州订货会的事。她到
广州去能活动开。”

    我差点笑起来。老东西真精哪!原来他是想让吴越去了广州——这至少可以让
她离开我一段时间。说不定那边的花花世界把她怎么一改变,他的儿就安全了。

    老婆,我替你谢你的公爹了。

    我把那本杂志交给吴越时,说了老汉的用心。吴越很笑了一阵。“老人家以为
我没见过广州。我在深圳呆了六年。在香港的时间,加起来也有一年。”

    我不吭声,心里难受。我早听说凡是在那边能呆住的女人,必须美丽,还必须
付出什么代价……吴越看透了我,说:“泰阳,我说一句话——我只说这一次——
你信就信,不信也无所谓了。我在外几年,未伤毫毛;回到家乡倒被狗咬了。”说
完转身就走。

    我追上她,从后将她抱住。她使劲挣扎。那会儿我想横了,谁看见也不怕。但
路人看也不看我们。

    吴越平静下来,流下了眼泪,慢慢地说:“你们男人,又要搞女人,又轻看女
人。我真想号召天下所有女人,谁也不让你们碰一碰。”

    我说吴越呀,不是轻看,是吃醋,仅仅是吃醋。

    吴越将手伸过来,我握住了。这时我想起了自己写的那书:这手的确早就出现
在那书中了。不可思议。我同这女人前世肯定有点什么。

    吴越说:“其实我从来不屑于向人剖白的,包括我老公。我也不知中了你什么
邪,你这个狗杂种。”

    “我也是一样的呀,你这个狐狸精!”

    她一口笑出来。这时我又想起了赵科长。

    “咦,赵科长找过你吗?”

    “没有。”她说,“开始他还打电话,一天打几次,后来突然就不打了。”

    “可能另外有了相好,”我很感欣慰,“对你们公司,有没有那个,譬如……”

    “没有没有。公正地说,这人并不下作。”

    我放心了。书上说时间可以医治心灵的创伤,这人不到半月就痊愈了,看来伤
得并不重,或者再生能力强。

    然而我大错特错了。接下来的事,让我用“拟备忘录”的形式罗列于下吧。

    △鲜花足履净“喷洒后立即粉末状”试验一次成功;这种乳黄色的粉末让脚丫
子的感觉相当好,而且由于挥发作用的缓慢,药效时间大大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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