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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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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哥萨克贫农也会跟着他们走。富农想用他们的手来打我们!所以,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己经证明他们有反对我们的行动,是吧?这就足够啦!不用费话——枪毙!这用不着怜悯,说什么他们是好人……”
  “我并不是怜悯他们,你这是说到哪里去啦!”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挥起双手,争辩说。“我是担心,其他群众会离弃我们。”
  在这以前,施托克曼还一直是泰然地用手巴掌摸着长满灰白胸毛的、扁平的胸膛,这会儿突然发怒了,使劲抓住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军便服的领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已经不成声了,竭力压着咳嗽,沙哑地哼哼说:“如果能让他们懂得我们的阶级真理,他们是不会离弃我们的!劳动哥萨克只会跟我们一起走,而不会跟富农走!唉,你呀,你呀!……富农们是靠剥削他们的劳动!——靠他们的劳动过日子的啊!发财致富的啊!唉,你这个胡涂虫!你松劲儿啦!你的情绪不对头……我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一个工人阶级的小伙子,却像个知识分子一样流泪抹鼻涕……简直变得像个讨厌的社会革命党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吧,伊万!”
  他松开了军便服的领子,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脑袋,点上一支烟,吞一口烟,已经心平气和地结束说:“如果不把区里活动最猖极的敌人捉起来,就会发生暴动。如果现在能及时地消灭他们,暴动就不会发生。当然,这并不一定把所有的人都枪毙。要消灭那些沽恶不俊的家伙,至于其余的人——可以把他们都送到俄罗斯内地去。但是,总的来说,跟敌人是不能客气的!列宁说过:‘戴着白手套是不能革命的。’在目前情况下,有没有必要枪毙这些人呢?我认为——是有必要的!也许,不需要全都枪毙,但是像科尔舒诺夫,是没有宽恕的理由的!这是很清楚的!还有麦列霍夫,虽然暂时让他跑掉了。应该先捉他才是!他比其余所有的人,包括被捕的这些在内,都更加危险。你要记住这一点。他在执行委员会对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明天的敌人要说的话。用不着为此伤心。工人阶级最优秀的儿子在前线奋斗牺牲,成千成万地牺牲。我们应该为这些人悲痛,不应该为那些正在杀害他们,或者在等待时机,从背后刺他们一刀的家伙们伤心。不是他们消灭我们,就是我们消灭他们!中间道路是没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亲爱的阿列克谢耶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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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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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彼得罗刚刚打扫完牲日棚,正从手套上往下挥着于草末,走进屋子,忽然门廊里的门锅响了起来。
  卢吉妮奇娜裹着一条黑绒披肩,迈进了门限。她谁也没有问候,迈着细碎的脚步,蹒跚地来到站在厨房长凳旁边的娜塔莉亚跟前,跪在她脚下。
  “好妈妈!亲爱的!你这是怎么啦!……”娜塔莉亚变了声地喊道,竭力想把母亲沉重的身躯拉起来。
  卢吉妮奇娜没有回答,只把脑袋往土地上一撞,就不成声地像哭丧似地号陶大哭起来:“我的亲人哪!你把我们撇给谁……呀?……”婆娘们都同时哭号起来,孩子们也跟着哭叫,弄得彼得罗赶紧从炉台上抓起烟荷包,跑到门廊里去。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等屋子里的哭叫声沉寂了,彼得罗才脊背上带着一股不舒服的凉气走进了厨房。卢吉妮奇娜把拧干又哭湿的手绢捂在脸上,絮絮叨叨地说:“把我们的米伦·格里戈里奇枪毙啦!……他已经不在人世啦!……我们都成了孤儿寡母啦!……现在连母鸡也敢来欺负我们啦!……”她重又狼嗥似的哭道:“他的眼睛合上啦!……再也看不见阳世人间啦!……”
  达丽亚在用凉水灌昏迷过去的娜塔莉亚,伊莉妮奇娜在用围裙擦着泪脸。从内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和咬牙切齿的呻吟声,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卧病在床。
  “看在主基督的面上,亲家!看在创世主的面上,我的亲人啊,到维申斯克去一趟吧,去把尸首给我们拉回来吧!”卢吉妮奇娜抓住彼得罗的两只手,发疯似地按在自己胸前。“把他运回来……大慈大悲的圣母啊!我不能不埋不葬,叫他烂在那儿呀!”
  “你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亲家太太!”彼得罗好像避瘟神似的,从她身旁躲开。“找到他的尸首——就那么容易啊?我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呀!我到哪儿去找他的尸首呀?”
  “不要推辞啦,彼秋什卡!看在基督的面上!看在基督的面上!
  彼得罗直咬胡子,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决定到维申斯克去找一个熟识的哥萨克帮忙把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尸首弄出来。他夜里动身。村子里都已经点上了灯,家家户户都在谈论这个新闻:“哥萨克们被枪毙啦!”
  彼得罗来到新教堂附近父亲的一位同事家,请他帮忙把亲家公的尸首起出来。那人很痛快地答应了。
  “咱们去吧。我知道那个地方。埋得并不深。不过你怎么认得出他来呢?坑里埋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呀。昨天枪毙了十二个刽子手,因为他们在士官生政权时枪毙过咱们的人。不过有一个条件:事后你请我喝一瓶烧酒,行吗?”
  半夜里,他们带着铁锹和装牲日粪用的抬筐,顺着镇子边儿,穿过公墓,朝松树林走去,死刑就是在树林旁边执行的。天上飘着小雪花。脚碰在结了一层白霜的红柳树立,沙沙作响。彼得罗谛听着每一个响声,心里咒骂自己这趟差使,咒骂卢吉妮奇娜,以至这位已经去世的亲家公。在第一片小松树旁边月p 个哥萨克在一个高高的沙土岗旁边停了下来。
  “就在这附近……”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百来步。一群镇上的野狗见了他们,汪汪叫着跑开了……彼得罗扔掉抬筐,沙哑地低语说:“咱们回去吧!滚他妈的!……他埋在哪儿,还不是一样?哟,我竟于起这种事……这个女妖精,央求我来干这种事!”
  “你怎么胆怯啦?走吧!”那个哥萨克嘲笑说。他们找到了那个地方。在一丛乱蓬蓬的老红柳树旁边,积雪已被踏得很结实,跟沙土混到一起。人的足迹和狗的脚印像一道道的光线,从这里散射开去……
  ……彼得罗一看到火红色的大胡子就认出了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他抓住亲家公的皮带,把尸体拖了出来,装到抬筐里。那个哥萨克不断地咳嗽着填上土坑;他抓起抬筐的把手,不高兴地埋怨说:“应该坐爬犁到松林来啊。咱们俩也真够傻啦!这头野猪足有五普特重。雪地里又这么难走。”
  彼得罗推了推死人已经不会走路的腿,也抓起了筐把。
  他在那个哥萨克家里一直大喝到天亮。包在厚布里的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在爬犁里等着。彼得罗喝得醉醇醇的,把马就拴在这辆爬犁上,马一直站在那里,把带着笼头的脑袋拼命伸长,竖起耳朵打着喷鼻。它也闻到了死尸的气味,所以连草也不吃了。
  太阳刚刚升起来,彼得罗已经回到村子。他不停地赶着马,在草地上飞奔。身后,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脑袋碰得爬犁底板咚咚乱响。彼得罗一路曾两次停下来,把一团团的于草垫到死人的脑袋底下。他把亲家公直接拉回他家去。父亲生前最疼爱的小女儿格丽帕什卡给死者打开了大门,就从爬犁边倒到一旁的雪堆上去。彼得罗像扛面粉口袋似的,把亲家公的尸体扛进了宽敞的厨房,小心翼翼地放在早已铺好麻布的桌子上。眼泪已经哭干了的卢吉妮奇娜披头散发,在丈夫整整齐齐地穿着白寿袜的脚边爬着,嗓子全哭哑了。
  “我们的当家人呀,我原以为你能自己走进家门,哪料到你是扛进来的啊,”她那隐约可辨的低诉和抽泣声,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像嘻嘻的笑声。
  彼得罗把格里沙卡爷爷从内室里搀出来。老头子浑身直哆嗦,仿佛他脚下的地板在震动、摇晃似的。但是他却腿脚利落地走到灵桌前面,站在死者头前。
  “喂,你好啊,米伦!你瞧,儿子啊,咱们竞是这样见面……”他画了个十字,亲了亲儿子沾满黄泥的冰凉的额角。“米伦努什卡!我也快……”他声调高亢地喊道。又仿佛是怕说错话似的,急忙,完全不像老人的动作,捂上了嘴,趴到桌子上。彼得罗的喉咙像被狼抓住一样,抽搐起来,悄悄走到院子里,走到挂在台阶边的马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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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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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从顿河的静静的深渊里溢出许多支浅流。浅流中,水波盘旋、激荡。顿河蹒跚地、静静地泛流而去。黑鱼成群结队地蛰伏在坚硬的沙土河床上;鲍鱼游到浅水处觅食,鲤鱼在沿岸的绿苔中翻腾;小白鱼和鲈鱼在追逐大白鱼,鲢鱼在贝壳堆里乱刨;有时候鲢鱼搅起绿色的浪花,在皎洁的月光中跃出水面,摇晃着金光闪闪的尾巴,接着又钻进河底,把长着胡子的大脑袋扎进贝壳堆里去乱刨,想在黎明以前,在已经啃得光光的、浸在水里的黑树枝丛里昏睡上一会儿。
  但是在河床狭窄、洪流不能自由奔腾的地方,顿河就在河底冲出深峡,咆哮着,犹如万马奔腾,翻着白浪,滚滚流去。在突崖岬角处,水流在峡谷中形成漩涡。那里的水流疯狂地旋转,翻腾:令人流连忘返。
  而生活却从平静的浅滩进入惊涛拍岸的峡谷。顿河上游掀起了巨浪。两股洪水冲突争流,哥萨克们分道扬镳,冲起漩涡,盘旋不已。家境贫寒的年轻人不知所措,沉默不语,一直盼望着苏维埃政权会带来和平,而老年人投入了进攻,已经在公开进行煽动,说什么红军想把哥萨克全部消灭。
  三月四日,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在鞑靼村召开村民大会。到会的人是出奇地多。可能是因为施托克曼建议革命军事委员会,把跟着白军逃走的商人们留下来的财产,分给贫穷的人家。开会之前曾跟一个从区里派来的工作人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他是维申斯克派来接收充公衣物的全权代表。施托克曼给他解释,村革命军事委员会眼下不能把衣物交出去,因为昨天刚发给运送红军伤病员的车队三十多件冬装。派来的这个小伙子就责怪起施托克曼来,他提高了嗓门严厉地问道:“谁批准你发放没收的衣物的?”
  “我们根本没有请求任何人批准。”
  “那么你有什么权利盗窃人民的财产?”
  “你不要叫嚷嘛,同志,别说昏话啦。没有人盗窃什么东西。我们发给车夫的皮袄都留有借据,等他们把红军送到下一个兵站后,回程时再把衣服交还。红军伤员都衣不蔽体,让他们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破军大衣上路——这就等于送他们去见上帝。我怎么忍心不发给他们呢?况且,当时这些衣服都像废物似的闲置在仓库里呢。”
  他压着胸中的怒火解释说,谈话本来可以就此和平收场啦,但是那个小伙子声色俱厉,大兴问罪之师:“你是什么人?是革命军事委员会的主席吗?我要逮捕你!把工作交代给副主席!立刻把你押送到维申斯克去。大概,你把这儿的公共财产已经盗窃过半了吧,可是我……”
  “你是共产党员吗?”施托克曼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灰白,斜着他,问。
  “这与你无关!民警!把他带走,立刻押到维申斯克去!交给区民警局,要一张收据。”
  小伙子打量着施托克曼。
  “到那儿我们再跟你谈。我叫你知道点儿厉害,你这个胡作非为的家伙!”
  “同志!你怎么啦——疯了吗?你知道……”
  “不要费话,住口!”
  在这场争论中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看到施托克曼正缓慢,但是非常可怕地伸手去摘挂在墙上的匣子枪。小伙子的眼睛里露出恐怖神情。他以惊人的速度用屁股顶开了门,仰面倒在地上,脊背撞着台阶的磴儿滑了下去,急忙钻进爬犁里,在还没有逃出广场以前,一劲地敲着车夫的后背,催他快赶,不时回头观看,显然是怕被追上。
  革命军事委员会里的笑声像打雷似的,震得窗户直响,爱逗笑的达维德卡笑得在桌子上直打滚儿。但是施托克曼的眼皮还神经质地跳动了半天,眼睛斜着。
  “不可思议,真是太混蛋啦!唉,这个坏东西!”他用哆嗦着的手指头卷着烟,不断地重复说。
  他跟科舍沃伊和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一同去参加村民大会。会场上挤满了人。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心里甚至产生了不祥的预感:“他们可能是别有用心吧……全村的人都来了。”但是等他摘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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