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文学电子书 >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

第61节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61节

小说: 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波乔尔科夫个子高,看得很清楚,克里沃什雷科夫却要踮起脚尖,伸长那没有刮过的细脖子才能看见。
  本丘克站在最左端,微驼着背,沉重地喘息着,目光一直注视着地面,没有抬起来。他旁边局促地站着拉古京,手扯着衬衣,遮着裤子上的破绽,第三个人是坦波夫人伊格纳特,下一个是伊万·博尔德列夫,他的样子变得简直认不出来了,至少老了二十岁。波乔尔科夫想看看第五个人:费了很大劲才认出是卡赞斯克镇的哥萨克马特维·萨克马托夫,从在卡缅斯克开始,这个人就跟他共患难,分享喜悦。又有两个人走到坑边,转过身,背对着坟坑。彼得·雷西科夫挑衅地破口大骂,紧握着脏拳头,威吓着安静下去的人群。科列茨科夫沉默不语。最后一个人是被人架过去的。他向后仰着身子,像死人一样耷拉着的脚划着地面,手紧抓着往前推他的哥萨克,摇晃着泪水纵横的脸,挣扎着,沙哑地叫喊着:“饶命吧,弟兄们!看在上帝的面上,饶命吧!弟兄们!亲爱的人们!好弟兄们呀!……你们这是于什么?……我在打德国人的战争中得过四枚十字章!……我家里有孩子呀!……主啊,我没有罪!……哦,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呀?……”
  一个身材高大的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用膝盖朝着他的胸上一顶,把他推到坑边。这时候波乔尔科夫才看清楚挣扎求饶的人不由得吓了一跳:这原是个非常勇敢的赤卫军战士,一九一零年宣誓入伍的米吉林斯克的哥萨克,曾荣获全部四个等级的乔治十字章,是个蓄着浅色胡子的漂亮小伙子。把他扶了起来,但是他又跪了下去,在哥萨克们的脚底下爬,用干裂的嘴唇去亲吻正往他脸上乱踢的靴于,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恐怖沙哑的声音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吧!……我有三个孩子……一个是小姑娘……我的亲人呀!弟兄们哪!……”
  他死抱住阿塔曼斯基因哥萨克的膝盖,但是那个哥萨克挣脱了腿,跳开去,用钉着铁掌的靴子后跟朝他耳朵上重重地踢了一脚。鲜血立刻从另一只耳朵里流出来,流到白色的衣领子里。
  “把他扶起来!……”斯皮里多诺夫愤怒地喊道。
  几个人好容易才把他扶起来,叫他立住,然后跑开去。对面的一排刽子手已经端好抢,准备射击。人群哎呀叫了一声,就沉寂了。有个娘儿们刺耳地尖声哭叫起来……
  本丘克还想一次又一次地仔细看看天空灰色的云雾,忧郁的大地,他曾在这块土地上奔波了二十九个春秋。他抬起眼睛,看见在十五步开外密集的哥萨克队列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哥萨克,眯缝着绿色的眼睛,一缕额发从帽檐下披到狭窄、白净的额角上,他向前倾着身于,双唇紧闭,正瞄准他——本丘克——的胸膛。还是在开枪以前,本丘克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尖叫;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娘儿们跳出人群,往村于里跑去,她一只手把孩子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捂着小孩的眼睛。
  一阵乱射之后,站在坑边的八个人摇摇晃晃地跌进坑里剧子手们向坑边跑去。
  米吉卡·科尔舒诺夫看见那个被他打中的赤卫军战士正蹦跳着,用牙齿咬自己的肩膀,就又给了一枪,悄悄地对安德烈·卡舒林说:“你看这个鬼东西——把自己的肩膀都咬出血来啦,像狼一样,一声不响地死去。”
  又有十个要处决的人,在枪托子的推搡下走到坑边……
  在第二次齐射以后,妇女们都同声哭叫起来,她们挣出人群,拉着孩子们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开。哥萨克们也开始走散。可憎的屠杀场面。正在死去的人们的惨叫和呻吟声、等待枪毙的人们的吼叫声,——所有这无比凄惨的、震惊人心的场面把人们驱散了。只有那些对死亡的场面已经熟视无睹的从前线归来的士兵们和那些最狂暴的老头子们还留在那里。
  又押来一批一批光着脚、被剥得只剩一件内衣的要处决的赤卫军战士,刽子手们也在一班一班地轮换,一排又一排的齐射声,夹杂着零星清脆的僻啪的射击声。受伤没打死的人又多补几枪。第一层死尸,在间歇时匆匆用黄土盖上。
  波尔乔科夫和克里沃什雷科夫走到那些等待枪毙的人们面前,想要鼓舞他们从容就义,但是这些话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这当儿完全是另外一种东西在控制着这些人,再过一分钟,他们的生命就要像断梗的树叶一样脱落。
  葛利高里·麦列霍夫从已经变得稀疏的人群里挤出来,往村子里走去,迎面遇上了波乔尔科夫。他往后退着,皱起眉头说道:“你也在这儿,麦列霍夫?”
  葛利高里的两颊顿时变得白里透绿,他停下脚步。
  “在这儿。你不是看到了……”
  “看到了……”波乔尔科夫歪着嘴笑了,眼里冒出新燃起的仇恨的怒火,紧盯着葛利高里的苍白的脸。“怎么,枪毙起自己的兄弟来啦?你变心啦?……你原来是这样的人……”他走到葛利高里跟前,低声说道:“你给我们干,又给你们这伙人于,是吗?谁给你的钱多?唉,你呀!……”
  葛利高里抓住他的衣袖,气喘吁吁地质问道:“你还记得格卢博克附近的战役吗?还记得,你是怎么枪毙军官的……是你下令枪毙的!是吧?你现在是自食其果!好啦,别难过!剥别人皮的也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要上西天啦,顿河苏维埃人民委员会的主席!你这个坏蛋,把哥萨克出卖给犹太人!明白了吗?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赫里斯托尼亚抱住疯狂的葛利高里,把他领到一边去。
  “咱们牵马,走吧。走!咱们在这儿没有什么可干的了。上帝呀,怎么能这样残害人哪!……”
  他们走了,后来,听到波乔尔科夫的讲话声音,就站住了。波乔尔科夫身边围了许多从前线归来的哥萨克和老头子,他慷慨激昂地尖声喊道:“你们都是些胡涂人……都是瞎子!你们都是瞎子!军官老爷们欺骗了你们,叫你们屠杀自己的亲弟兄!你们以为把我们杀掉,从此就天下太平啦?绝对不会!今天你们暂时占了上风,可是明天就要枪毙你们啦!苏维埃政权将在俄罗斯各地普遍建立起来。请你们记住我的话!你们在无故地流别人的血!你们这些胡涂虫!”
  “我们也要这样对付那些人!”一个老头子跳出来说。
  “老人家,你们是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杀光的,”波乔尔科夫笑道。“你不可能把整个俄罗斯都吊到绞架上去!小心你自己的脑袋吧!你们会后悔的,可是那时已经晚了!”
  “你别吓唬我们啦!”
  “我不是吓唬你们。我是在给你们指路。”
  “波乔尔科夫,你自个儿才是瞎子呢!莫斯科把你的眼睛蒙上啦!”
  葛利高里没有听完就走了,几乎是跑到他拴马的院子去的,那匹马听到了枪声正急得在发脾气。葛利高里和赫里斯托尼亚勒紧了马肚带,飞驰出村,——他们连头也不回,驰过山岗。
  可是波诺马廖夫村依然硝烟弥漫:维申斯克、卡尔金斯克、博科夫斯克、克拉斯诺库特斯克和米柳京斯克的哥萨克在枪杀卡赞斯克。米古林斯克、拉兹多尔斯克、库姆沙特斯克和巴克拉诺夫斯克的哥萨克·坟坑已经填得满满的,撒上黄土,用脚踏实。两个军官,戴着黑色假面,架着波乔尔科夫和克里沃什雷科夫,来到绞刑架下。
  波乔尔科夫昂着脑袋,豪迈地从容就义,他登上凳子,解开衬衣领,露出黝黑的粗脖子,浑身的筋肉没有哆嗦一下,自己把涂了肥皂的绞索套到脖子上。克里沃什雷科夫被搀扶过来,一个军官帮着他踏上板凳,他也自己套上绞索。
  “请准许我在死前说最后的几句话,”波乔尔科夫请求道。
  “说吧!”
  “请您说吧!”前线归来的哥萨克们叫喊道。
  波乔尔科夫向已经变得稀疏的人群挥了一下手,说道:“请你们大家好好看看,甘愿看我们去死的人还剩下几个啦!是良心在折磨他们!我们为了劳动人民,为了劳动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跟将军老爷们的狐群狗党在作殊死的斗争,现在我们却要死在你们手里!但是我们并不诅咒你们!……你们是些可怜的上当受骗的人!等苏维埃政权一建立起来,你们就会明白真理究竟是在哪一方。你们把静静顿河的优秀儿子们杀死在这个坑里……”
  响起了一阵越来越高的话语声,波乔尔科夫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个军官趁这个机会,麻利地把波乔尔科夫脚下的凳子踢开。波乔尔科夫的巨大、沉重的身躯,旋转了一下,坠了下来,胸触到了地面。勒在喉咙上的绞索抖动起来,勒得喘不过气,逼使波乔尔科夫向上挺起身子。他踮着脚尖站住,——光脚丫子的大脚趾头登住潮湿的烂泥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从眼眶里努出来的眼珠,横扫了一眼寂静的人群,声音不大地说道:“你们还没有学会绞死人……如果是我来绞你的话,斯皮里多诺夫,决不会叫你的脚触到地面……”
  他嘴里流出了很多唾液。戴假面的军官和近处的几个哥萨克忙乱起来了,费了很大劲才把他那瘫痪无力的沉重身躯抬到凳子上。
  没有等克里沃什雷科夫把话说完,就把凳子从他脚下踢开,碰在不知道是谁扔下的铁锹上。枯瘦如柴的克里沃什雷科夫在空中荡了半天,身子忽而缩成一团,蜷着的膝盖触到了下巴,忽而又抽搐着重新伸直……当第二次把波乔尔科夫脚下的凳子踢开的时候,他还处在痉挛状态中,还在蠕动歪到一旁去的紫黑的舌头。身体已经沉重地坠下来,皮上衣的肩上裂开了一条缝,脚趾头尖又触到地面上。哥萨克人群中发出了惊叫声。有几个人画着十字,开始散去。这一阵惊慌,可非同小可,以至霎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像被妖法钉在那里,恐怖地瞅着波乔尔科夫变得像生铁一样的脸。
  但是他已经不能出声,绞索勒住了喉咙。他只是大瞪着泪如泉涌的眼睛,歪着嘴,全身痛苦可怕地向上探去,想减轻一些痛楚。
  有个人灵机一动:忙用铁锹挖起土地来。他匆忙地从波乔尔科夫的脚下往外挖着土块,每挖一铁锹,波乔尔科夫的身体就伸直一点儿,脖子也变得越来越长,略微有些卷发的脑袋向后仰去。绞索勉强地禁得住这六普特重的身躯;绞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轻轻地摇晃着,波乔尔科夫也随着绞架摇晃的节奏在晃动,向四面转着,仿佛有意在让刽子手们看看自己的紫黑的脸和洒满唾液和热泪的胸膛。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静静的顿河》
大浪淘沙E书制作,仅供好友。



第三十一章

 
  米什卡·科舍沃伊和“钩儿”直到第二天夜里才走出卡尔金斯克镇。夜雾在草原上翻滚,在山谷中盘旋,侵入洼地,舔着山崖的斜坡。云雾弥漫的土岗反倒显得亮了许多。鹤鹤在嫩草中争呜。
  月亮在高天飘移,宛如芦苇和榛子丛生的池塘当中的一朵盛开的睡莲。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北斗诸星已经黯淡无光。晨露已降。离下亚布洛诺夫斯基村不远了。但是就在这里,离村子三俄里的地方,哥萨克们在山岗上追上了他们俩。六个骑士踏着他们的脚印,追赶他们。米什卡和“钩儿”本来可以趴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但是草太浅了,又有月亮……他们被捉住了……押了回去。大家都一声不响地走了一百来沙绳。后来响了一枪……“钩儿”踉跄着,像害怕自己影子的马一样,斜身走了几步。他不是栽倒的,而是像躺下去似的,笨拙地把脸趴在灰色的苦艾丛上。
  米什卡飘飘然地走了五分钟,耳朵里嗡嗡响着,两条腿好像没有了似的。然后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开枪呀,狗崽子们?为什么要折磨人哪?”
  “走,走。不要说话!”其中有一个哥萨克亲切地说。“我们把那个庄稼佬打死了,可是我们可怜你。跟德国人打仗的时候,你是在第十二团服役吗?”
  “是在第十二团。”
  “你还可以再到第十二团去服役……你还很年轻嘛。一时迷路,好啦,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会把你的病治好的。”
  过了三天,卡尔金斯克镇的军事法庭开庭给米什卡“治病”了。那时候的军事法庭,只有两种处罚办法:枪毙和打屁股。那些被判处枪决的人,就在夜间拉到镇外的沙土岗后去枪毙,而对那些认为可以挽救的人,则在广场上当众用鞭子抽屁股。
  星期天一清早,那把长凳放到广场上,人们就开始涌来了。广场上挤满了人,晒台上、板棚旁边的木板堆上。家宅和杂货店的屋顶上都站满了人。第一个挨抽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