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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七根蜡烛-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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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丢掉手里的剪刀,踉踉跄跄的奔跑过来,四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他们老泪纵横,万语千言揉成同样的一句话:“老了!我们都老了!”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房门开了,安依云扶着方萍走了出来,当方萍跟启凡父母的眼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这样沉寂,让人不安的状态,预示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燎烧,而启凡的父亲一声包含了万种情绪的“方萍!”,便是那条引线。

    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不是的,不是真的……”惊骇臻至极点,她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吼叫:“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我都逃到这儿来了,逃了二十八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胡伯!快把他们赶出去!快!我不要见到他们!他们会害死我的!不要!”话音刚落,她又象上次一样,由于激动过度,晕了过去。

    启凡的父母望着瘫软在胡伯怀里的方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怎么会是这样?他们没想到事隔二十八年,积聚在方萍心里的怨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如此深。他们更没有想到经历了半生的离别再度重逢,对方萍却是这样的痛不欲生。

    “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启凡的父亲问胡伯。

    胡伯牵动着嘴唇,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许多的无奈,他说:“那晚,我跳下江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没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竟意外的看见方萍,哦,我们在外面都以兄妹相称,这么多年直呼她的名字习惯了,我们被住在江边的一对夫妇救了,因为当时方萍刚生完依云不久,身体还很弱,所以我们就暂时住在他们家,没多久那男人在一次意外中翻了船,女人第二天就跟着跳了江,丢下了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儿子。我跟方萍带着他们的孩子开始流浪,我在无意间发现了这幢空着的房子,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住下了,谁知道去年的一次偶然,居然碰到了老爷子,没多久依云就找来了,总算让方萍有了安慰,唉……”

    胡伯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二十八年的苦楚和辛酸,很难想象他是怎样自己养活了方萍跟胡慕扬,没猜错的话,胡慕扬应该就是当年救了他们的那对夫妇留下来的儿子。

    “你们就没想过要来找我们吗?”

    “想过,做梦都想,可是方萍……你是知道她脾气的,她太要强了。”说完,胡伯看了启凡的母亲一眼。

    “胡伯,你们误会秀株了,不是她把方萍推下去的,她是想救方萍的。”

    胡伯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着:“误不误会都不重要了,这么多年了,再过几年我们都是要进黄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恨的,方萍就是拐不过那个弯。”

    说到这儿,方萍已经醒了过来,她一翻身坐了起来,起初,她看见启凡的父母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其实,从安依云找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能料到会有今天,她只是不愿去面对,她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尤其对启凡的母亲,她一直以为是启凡的母亲让自己失去一切,她内在的重创与怨恨,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复。尽管过去了二十八年,尽管安依云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但那道怨恨的禁门仍固执的合在她的心间。因此,这会儿,当她醒来后发现他们就站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立刻缩回了自设的禁门后面。并且随着启凡父亲对她的一声声轻唤,濒临疯狂,她推翻了床边的桌子,一面狼狈的往床角缩去,一面歇斯底里的吼叫:“不!我不要见到你们!走!走啊!你们把我害成了这样,你们还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把我真的逼死了,你们才肯放手?胡伯!快让他们走啊!”

    “方萍,你先别激动!”启凡的父亲试图着向她靠近:“你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不听!”方萍尖利的剪断他的话,她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却仍死命的往墙角缩去:“为什么你们还要站在这里?我这二十八年来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不!我不回去!我不跟你走,求求你们……”她撕扯着头发,狠狠的以头频频撞墙,她的嗓音已变得沙哑,但她仍不断的嘶喊:“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萍姐,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她靠紧了墙角,身体颤抖得厉害,姿势如惊弓之鸟。

    “好,我不过去,你先别激动,也别紧张。”启凡的母亲柔声说着:“你瞧,萍姐,我们都站在这儿不动,我们不靠近你,你千万别害怕,折腾了一个下午,你肯定累了,你看,你嗓子都哑了,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我们心里都很痛,不管你怎样恨我,先休息一下,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也不知道是启凡母亲抚慰的语气产生了作用,还是方萍真的累了,听完以后,方萍果真默默的坐在那儿,原本抓住头发的手也缓缓松开来。我们全都静下来望着启凡的母亲,尤其是安依云,她含泪的眸子里带着一种不可思议。启凡的母亲全心全意的凝视着方萍,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是我们把你吓坏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那么突兀的跑来就要跟你相认,让你措手不及。当时,我们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你们还活着的事实里,这个事实太令我们震惊,我知道这二十八年来你一定受到别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难,但你那么坚强,你熬过来了,不是吗?而我这二十八年来,每次都在内疚中挣扎,我恨自己当初没拉住你的手,现在,我的儿子突然告诉我你们还活着,你知道我心里的那份激动和惊喜吗?所以,你可以理解我跟仁松跑来急于跟你见面的冲动,是吗?我一直希望能在依云身上赎罪,总算感动了老天,让你们母女相认,我没有辜负自己,你瞧,依云是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象你……”泪意糊住了她的喉间,令她暂时无法往下说。

    方萍虽一言不发,但她低垂的泪眼已经泄露了她正在被慢慢感化的情绪。

    启凡的母亲轻轻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好柔和的再度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是我的出现打乱了你跟仁松原本平静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情不自禁,那时候,我想过要离开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是仁松的话让我坚持了下去,他告诉我,方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你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坚持到今天。我跟你一样,我们都深深的爱过,不是吗?萍姐,我们都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再重来一次,可是,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我想,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我猜你也会的,对吗?所以,过去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误会,种种恩怨都让它过去吧,孩子们都长大了。萍姐,我的话是不是让你感觉安心了一些?如果是,跟我们回家吧。”

    一席话深情婉转,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方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泪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襟。

    许久,安依云哽咽的说:“妈,回家吧!”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说:“回家吧!”

    方萍仍然不说话,默然片刻,终于,她微微点了点头。

    二十八年的郁结,二十八年的桎梏,都在方萍点头的那一刻得到释然。而方萍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霎时亦化为轻柔的流水,沿着她的面颊潸然滑落。

 第 十五 章  黑暗的尽头

    1

    生命拐了一个大弯,终于回到了最初。

    把方萍他们接回家以后,启凡家热闹得不得了,以前的恩怨得到释然,方萍跟启凡的母亲关在房间里一说就是半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安依云也恢复了以前的朝气,健健康康的站在了我们面前。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却掠过一缕微妙的,模糊的,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怅惘。

    忙完他们自己的事,接下来就是筹办我跟启凡的婚礼,忙着添置新婚的家具,电器,以及零零碎碎,其实,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新买,但是启凡的父母不依,他们自幼疼爱启凡,他的喜事怎能不办得风风光光?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发请贴、订酒席、拍婚纱照,还有其他数不清的枝微末节,在他们看来全都马虎不得,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忙了一天,终于躺到床上,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七月,谢谢你。”

    “谢我什么?”

    启凡侧过头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这件事情。”

    “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家人团聚,也解开了那场误会,启凡,你妈真的很伟大,她是我见过最可亲,可敬的母亲跟妻子了。”

    “七月。”

    “嗯?”

    “幸福吗?”

    “幸福!”

    他翻过身来,让我整个贴着他:“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似乎幸福来得太快,我好怕……”

    我吻住他的唇,堵住他后面的话:“别怕,有时候,当上天眷顾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幸福就不可阻挡。我也曾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又长,有模糊的梦,我怕醒来后,什么都不见了,包括你。”

    “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启凡……”

    “别哭,七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要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沁凉的夜。窗外,微风轻轻舞动树枝,宣示着一个崭新的明天。

    谁也没想到,喜事未到,悲剧却先至。就在我跟启凡要结婚的前三天,胡慕扬死了。警察在高速公路的路边发现他的尸体,从表面的迹象来看似乎是车祸所致,但是尸检出来,发现他身上很多部位都是钝器所伤,根据法医断定,胡慕扬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

    胡慕扬的死来得如此突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胡伯了,胡慕扬不满周岁就跟着他,而且多了一条是他恩人的儿子的纽带,所以对胡慕扬百般迁就,百般宠爱,倾注了全部的恩情和全部的爱。

    因此,当警察通知我们去认尸的时候,在那个冰冷的太平间里,他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那哭声里带着支离破碎的忏悔,他不敢想,他以后要怎样面对他死去的恩人!

    我偎在启凡的身边默默落泪,感叹人世的沧桑,生命的无常。

    我的眼睛不经意的跟安依云对了个正着,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她恶狠狠的盯着我,好象要把我撕掉一样。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胡慕扬的死跟我没关系,我甚至不认识他。

    安依云冷冷的说:“七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看了看启凡,他说:“去吧。”

    我极不情愿的跟着她走出去,我们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看着我:“慕扬是被谁打死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把我问得一头雾水。

    “你会不知道?”听她的语气,我不仅知道是谁打死了胡慕扬,我还是个帮凶。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跟他吃过一次饭。”

    “是的,就是那次跟你吃了饭他就失踪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死了。”

    “失踪了?”

    “对,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那你约他出去做什么?”安依云咄咄逼人,我有些招架不住,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没事约他干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她又逼过来:“不认识?不认识你怎么约他?你当我是傻的吗?你们那天吃完饭以后去了哪里?”

    “还没吃完他就先走了,我没跟他在一起。”

    “那他去了哪里?”

    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他去了哪也没必要跟我说啊!”

    她看着我,停顿片刻,突然说:“你有事在瞒着我,你跟胡慕扬是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告诉我,我不怪你。”

    天!我想她一定是疯了,而我也快被她搞疯了。这时,我听见启凡在叫我,我象获得了特赦令一样。我对她说:“依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跟胡慕扬什么关系也没有,信不信由你,他的死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你不能因此就把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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