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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黄粱-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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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沈睡中卢若铭仿佛看见灯火通明刀枪耀然,腾云驾雾的晃动感觉终於令他从晕迷中醒转,原来不是梦,是他正被人拖架著来到了露天院中。 





“大王有令,彀梁执耳彀梁执首深受朝廷大恩却通敌叛国,罪无可赦,著诛灭九族。”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以头巾箍饰看应该是大簇的枢密卿子车薪本人,“你们还有什麽话说?” 





反应真快呀,卢若铭微微摇晃了一下在寒风中略略清醒些的脑袋四下寻找东园怀,看院中情形之前很是经过了一番打斗,不过子车薪派来的人马已经占了上风,除了子车薪对面的彀梁兄弟,只得东园怀还能直立。 





“子车薪,我兄弟时运不济无话可说,但愿你剪除了我们以後可以在那昏君手里平步青云。”到底是武将出身,眼见抵抗不成彀梁兄弟从容拿起托盘里的酒盅一饮而尽。 





“割下首级,回宫复命。”片刻之间俩人便七窍流血轰然倒地,子车薪看在眼里冷冷下令。 





眼见武士手起刀落两颗头颅脱离腔体卢若铭的心中有著说不出的快意,他的眼光再度落在东园怀身上嘴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笑意,你也会是这个下场,东园怀,我会亲眼看见,我一定会亲眼看见的。 





疯狂的杀意令得东园怀若有所觉,在兵士的压制下他想要转过头来却已被人押解著往外走去。 





“在下来迟一步累哥儿受苦了,来人,备车。”同样注意到了卢若铭面上的森冷笑意子车薪客气地上前行礼。 





显得力不从心般阖上眼眸卢若铭在心中急速回忆著关於此人的资料。 








经过数日调理卢若铭的身体渐渐好转,虽然他很想有人交流了解外边的情势,但是周遭除了几个沈默寡言的侍婢医官始终没有外人出现。尽管很明白自己应该利用这段时间认真考虑一下之後的脱身策略,但因为心心念念著东园怀的下场他始终难以集中精力,七上八下坐卧不宁中他终於等到了角里符圭的传召。 





看著他身上穿的大簇女服以及面上不伦不类的扮相角里符圭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易容可有办法洗去?” 





“不知大王打算怎样处置东园怀?”与数年前相比,角里符圭的外形显得愈加瘦削萎靡,见他对自己的样貌如此感兴趣,卢若铭灵机一动提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放肆!”一旁的侍从见他答非所问出言呵斥。 





“无妨。”摆摆手,角里符圭倒是显得很有耐心,“东园怀在安槐弑君乱国,事败後又流窜至我国中策反生事,自然该斩首示众。虽然他提出愿意伏首称臣并且可以助本王攻占安槐,但一来我大簇没有他也一样攻占安槐,二来他是个连血亲都要背叛的奸佞,所以本王选择不信任他。怎麽样?可称你的意?” 





好得很,心神激荡中卢若铭点头应对:“大王圣明,不知可否格外开恩容臣妾亲临观刑。” 





仿佛对他臣妾的用词十分中意,角里符圭含笑沈吟:“这原也不难,只是凭白无故的…,况且因为你的缘故南刻南制已经不问青红皂白撕毁盟约,如今正气势汹汹往朕的边境挺进呢。” 





“之後臣妾一定惟命是从。”匍匐在地卢若铭自觉一生人还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件事,他必须亲眼目睹东园怀人头落地,否则他便无法收拾情怀思谋去路,此刻他所有的心思全在这件事上,再跳不出来他怕他就要疯了,但愿东园怀的死能够帮助他回复清醒理性。 





“呵呵,朕喜欢聪明的女人。子车,此事你来安排,就明天吧,朕也有很久没有出宫了。” 





“遵命。” 





“来人呐,脱了他的衣服,朕要好好瞧瞧南王父子的宠姬有著怎样的身材。”易容材料因为鞭打而裂开,已然收口的伤痕周围裸露出小片皙洁的皮肤。“你该是个绝世佳人吧,记住,朕不喜欢失望。”听出他话音里残忍的内涵,感觉到冰冷的手指在自己身体上的摸索,有些按耐不住厌憎的情绪卢若铭微微发颤。 








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头,高台之上卢若铭瞧著刑场里蓬头跣足的东园怀,刚刚角里符圭特地安排他近前观望过,分明舌头已被割去,这昔日野心强横不可一世的强者身上已全部只剩下穷途末路的仓惶绝望。他仔细观察过,那对暴突的金鱼眼里竟然连一丝不甘心都找不到,这就是杀了修的元凶?面对灭亡竟然连人都认不清的虫豸?真是不配,他怎麽配啊?上苍又怎会让修死在他的手里?太不值了,真是太不值了。 





大刀斫下。 





碧血黄沙。 





点点滴滴都是口中的猩甜。 





修,你亡魂何在? 








郊外行宫,因为卢若铭突然吐血,角里符圭移驾至此让他稍事休息。 





嗡嗡嗡嗡嗡嗡,好像有无数蚊蝇在耳边飞舞,看著眼前不断开合著口唇的御医侍从卢若铭不甚其烦,偏偏角里符圭又雪上加霜地大声嚷嚷著什麽,他真是烦死了。 





“……你易容的洗方……” 





这几个字伴随著更多的嗡嗡嗡,卢若铭终於忍无可忍地起身下地,他的声调有一种极端压抑後的颤动:“来,大王,让臣妾告诉您,”见角里符圭好奇地近前一步,卢若铭一字一顿,“易容的洗方我不知道。” 





“什麽──”大约再未想到卢若铭会说出这样的话角里符圭有些不甚确定地追问了一句,而周围的随从却已经开始鼓噪起来。 





也就几秒锺的时间,或许是角里符圭的姿势诱惑了他或许是那些个吵嚷喧闹引燃了他,总之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情绪突然喷发。右手急拽角里符圭右手腕,借他前倾之势右膝猛抬,趁他痉挛弯腰的当口撤手抽出了他腰间佩刀,右腿随之退步的同时将刀架在他项间并以左手拧反了他的手臂,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这位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大簇君主就此沦为了他的人质。 





“拿下他!” 





“当心大王!” 





瞬间的沈寂之後刀剑纷纷出鞘。 





好像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又好像不大明白,卢若铭完全被一种不耐烦的情绪主宰。够了!这种日子他真是过够了!要来就来吧,不就是死嘛,他不在乎!他再也不要委曲求全,他再也不要谨言慎行,他再也不要辛苦谋算,他再也不要拖泥带水!够了,真的够了!他要试试尽情尽兴,他要试试快意恩仇,他要试试一刀两断,他要试试淋漓酣畅!哪怕要他玉石俱焚,哪怕要他去死! 





黄粱 下部 非耶? 后篇 四 


  “卢若铭!放开大王!”这话出自子车薪,现场亦因了他这一句话安静下来。 


   


  “你真的希望我放了他?”卢若铭的语气里有种恶意的偏激,他疯狂的状态就连现场不了解他的这干人都觉得异乎寻常,“子车薪,这么大好时机我若是你就绝不会放弃。” 


   


  “你胡说八道什么,快放下刀,若伤了大王定教你…” 


   


  “我胡说八道?你利用我除掉彀梁兄弟夺了军权,何不干脆再利用我除掉你这位大王?太子年幼你自可名正言顺摄政行权,内忧外患三年五载这大簇天下还不就是你的了。来呀!来杀了我灭口啊!最好一并错手杀了角里符圭你就可以一箭双雕得偿夙愿了!” 


   


  虽说是危言耸听但卢若铭的话绝非空|穴来风,看见子车薪的色厉内荏,看见在场人等面上的惊疑之色,卢若铭只觉畅快莫名,他就是要大簇内乱,他就是要这天下大乱,他才不管死后洪水滔天。 


   


  “不愧是南王父子的宠姬,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子车薪的冷静令卢若铭狂热的头脑为之一清,但在来得及思索之前后背已有劲风袭近,他以最快速度用力拉下右手的同时右肩也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下一秒洞穿的肩胛鲜血便与角里符圭的动脉喷涌融汇在了一处。 


  脚步杂沓声里卢若铭只觉心神激荡,毫不犹豫地他引刀自戕。 


   


  “你差点让舅舅吐血呢。”湿冷的牢狱中一位绫罗少年负手而立,面上的严肃成熟与他的外貌语音很不协调,“其实你真是冤枉他,父王昏聩,淫乱暴虐,若非舅舅我哪里还能活到今天,我大簇又哪里还能至今维持强势不倒于世?” 


   


  知道来人便是大簇太子,角里符圭偏听乱幸的后宫中子嗣混战多年硕果仅存的一个男孩角里肇黾,披枷带锁的卢若铭却只是蜷缩在腐草堆里一声不吭,他的神志还处在极度亢奋后的迟钝中,对伤痛对外界都不大有反应。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替舅舅出气,但是不行,虽然舅舅很自信能够打败安槐,然而我还是觉得应该留条后路,所以我不会让你死掉的。我已经答应舅舅把你交给他,他也应允我会留你性命,但我还是不放心,祸从口出,为了避免你激怒他也为了你不能咬舌自尽你得把这个喝了。放心这不是哑药,喂,”肩头的伤口被戳得钻心,卢若铭总算是回到了现实,有气无力地抬眼看看侍从端近的一碗黑乎乎的药,人生除死无大难,他已经连死都不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它只是让你口舌长期麻痹,能出声但说不了话。” 


   


  见一碗药涓滴不剩地尽数被灌进了卢若铭的口中,角里肇黾有些意犹未尽地接道:“其实我真的不知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在卢若铭以为他已经离去时才又听见他的声音,“自从你出现以后先是彀梁兄弟坐实了卖国反叛的罪名,接着又是父王被杀,我也因此可以提前登基称王。按说你也真是个人才,本来舅舅是很想试试跟你合作的,可惜你自己放弃了机会。如今因了你那日的几句话,朝中已经出现许多不利于舅舅的言论,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但如今大敌当前舅舅不得不顾忌民心团结,以至于不能放手清除异己,这又令国内情形愈加复杂。不过好在侍卫手脚快没让你死成,我们不是没有想过送你回安槐求一个缓兵之策,但一来大簇安槐之争由来已久,无论对内还是对外我都不可以在登基之初示弱,二来,舅舅认为你很可能可以成为我建功立威的一个机会,所以,” 


   


  “所以我会祷告你们大簇能赢,那样我也好早死早超生。”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口,卢若铭希望他赶紧消失。 


   


  “我还以为你会祷告安槐能赢呢,难道说外界的传言是真的,你其实并不想回安槐?那你干嘛不索性帮助大簇打安槐?我可以保证满足你的所有合理要求,甚至可以想办法开脱你的弑君之罪。”到底还是个孩子,难免会有些想入非非的即兴主意。 


   


  “包括废奴?包括杀了你的舅舅?”卢若铭语带嘲弄,他已经开始觉得下颌发木疲惫感也因之愈加强烈。 


   


  “我说过只满足你合理的要求。奴隶制度怎可废除,生而有贵贱是天意,天意绝不可违。” 


   


  “那如果是天意要灭你大簇呢?你会顺应?”挑衅的口吻配上不屑的神情,卢若铭很有点找死的意思。 


   


  “黾儿,这下你知道厉害了吧?女人祸国便是这个道理。” 


   


  “舅舅,他真的是个祸害呢,满口妖言,要不还是杀了他吧。” 


   


  “怎么又改主意了,你不是已经给他喝了苘药了吗?” 


   


  “但是他还能写啊,所谓妖言惑众,难保他不再生事端。” 


   


  “放心,他不会有机会了,只有南修那样的人才会想到重用一个女人,哼,结果怎样?还不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终究难成大器。舅舅之所以下令拦阻他自尽,不仅仅是想试试他对南刻南制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还因为他对甘棠安槐的情况都十分了解。好了,没事的话就回宫吧,明日的登基大典尚需准备,我大簇中兴都在你的肩上,不要再为旁骛分神。” 


   


  重用女人?难成大器?哼!是自私自利弄权祸国的佞臣可怕,还是这种以天下为己任却愚昧而不自知的忠臣可怕? 


   


  修,明睿如你,却功败垂成。 


   


  夫复何言。 


   


  对话,身体的疼痛,口舌肌肉的瘫痪,卢若铭昏乱的神智终于在这重重刺激下清明起来,虽说他那时的自尽行为出于一时的情绪失控,然而却也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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