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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三千鸦杀-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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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姬登时大为好奇,见他这么神秘,还以为是春宫图,脸红心跳地展开来,那画上却只是一枝寒梅,花瓣嫣红,梅枝笔法潇洒风流且不失劲道。
  她撇撇嘴:“画得是很好,但也不值千两黄金吧?”
  话刚说完,忽觉寒风习习扑面而来,本来春光明媚的凉亭里竟仿佛下起了小雪,一枝红梅绽放在白雪中,亭亭玉立,傲霜欺雪,居然像真的一样。
  帝姬倒抽一口气,赶紧揉揉眼睛,那枝红梅还在,娇嫩的花瓣甚至随风瑟瑟摇晃。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原来是个幻觉。
  二皇子得意洋洋地把画轴卷起,诸般幻象顿时消失,他说:“怎样?值不值千两黄金?”
  帝姬怔怔点头,赶紧问:“你在哪里弄的?谁画的?”
  “前几天我出宫,在路边见到个画摊,周围围了许多人大呼小叫,忍不住好奇去看一眼,原来是有人当场作画。此人名叫公子齐,在民间已是名声显赫,只是脾气古怪,声称只作画不卖画,这两幅倒是我磨了好几天,借来玩赏的。过几天还得还回去。”
  帝姬赶紧展开另一幅画轴,这次纸上却没有花鸟鱼虫,而是花了一座华美宫殿,殿前有十几名美艳舞姬怀抱金琵琶舞蹈。渐渐地,那些舞姬仿佛出现在了眼前,身姿轻盈妩媚,纤腰款摆,反弹琵琶之态妖娆无比,虽然没有乐声难免美中不足,但无论是谁见到这些美妙的动作,都会禁不住赞叹窒息。
  二皇子笑道:“此人年纪轻轻,虽有惊世之才,却狂妄的很。自称生平得意事,乐律排第一,作画只是第三,仙术更是排到第四去了。因他作了半阙东风桃花曲,感慨天下舞姬皆无天份能跳出来,索性画在画里,剩下那半阙至今不肯作,声称天下无人值得他作完一阙东风桃花。这可真是狂妄之极了。”
  帝姬看得入神,随口接到:“乐律第一,作画第三,那第二得意是什么?”
  二皇子却有些为难,支吾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乡野狂人罢了。”
  原来公子齐的原话是,生平得意有四件事。第一为乐律,能引出凤凰和歌,白鹤同舞;第三是作画,尚可以假乱真。第四是仙术,聊以自保而已。那第二却是风流多情,天下间再冷漠再固执的女子,他也有本事叫她们脸红心跳再微笑,是个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的人物。
  这种话当然不好让小帝姬听见,他只能随便应付过去。
  帝姬也没在意,只等那些舞姬跳完一曲,才慢慢把画轴卷起,沉吟半晌,忽然抬头笑道:“他真说世上无人能跳完一曲东风桃花?”
  二皇子逗她:“怎么?难不成我的小妹妹想挑战一番?”
  帝姬把下巴扬起,傲然道:“二哥你出宫告诉他,叫他快把东风桃花曲作完,马上就有人能跳了!”
  二皇子笑道:“你不是真的要跳吧?万一出了丑,二哥可不帮你,叫外面的平民笑话你一辈子。”
  “我敢说,就肯定敢跳完。”帝姬浅浅一笑,腮边露出两个梨涡来。
  那边二皇子再次出宫找公子齐,这边朝堂上却发生一件大事,左相做了二十多年的大燕丞相,前几日突然上了折子,说自己年老体衰旧病缠绵,不能再报效君王,故而请求辞官。折子一上,满朝哗然。左相为官多年,官场阵营更是盘根错节,复杂得说也说不清,他一点预兆也没有突然说辞官,其中牵扯范围之深之广,简直难以想象。
  宝安帝劝慰数次未果,也是忧心忡忡。近来大燕国周边并不平静,西北大国天原国一直蠢蠢欲动,五年前吞并了西北周边数个小国,两年前更是大举发兵西方四个国力尚算强盛的国家,也不知用了什么奇兵妙计,短短两年就灭了四国,疆土归入自己版图。
  天原国最近又频频骚扰大燕边境,虽然还只是小打小闹,但倘若有朝一日强兵降临,难免举国战乱,这种时候,左相居然要辞官,等于砍了宝安帝一只臂膀,他怎能不烦恼。
  朝堂上的事情,帝姬还不懂,她那时候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只是见父皇近来愁眉不展,便想着法子要逗他笑一笑。刚好半月后,二皇子又回来了,这次带来了完整的东风桃花曲谱。
  “事先说清楚,你要跳不出来,二哥可真没办法帮你。”二皇子苦笑,“那公子齐答应得倒是很爽快,不过他说曲子给你了,你能跳出来,他便愿意倾尽毕生功力,画两幅最好的画送你。你要是跳不出来,就别怪他在外面帮你宣扬自不量力的坏名声。”
  帝姬低头仔细研究曲谱,毫不在意地笑:“那就等着他送我两幅画吧!”

  前传(二)

  玄珠和姨母秋华夫人在皇后寿辰前三天来到了大燕皇宫。这位秋华夫人听说出嫁前还是个温婉女子,身为大燕望族之长女,满心以为父母会安排她嫁入后宫,做一国之母。谁想宝安帝一心恋着她妹妹,直接提亲到家里来了。于是妹妹先出嫁做了皇后,这个姐姐只得黯然神伤地嫁入诸侯国,成了个夫人。
  自此之后性格大变,看什么都不顺眼,听说帝姬要在皇后寿辰的时候献舞朝阳台,她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不愧是皇族嫡女,与那些小家子气的作风就是不同,居然要当众献舞,外面的百姓们看了不知会说什么。”
  帝姬和讨厌玄珠一样讨厌这个姨母,索性随便找个借口开溜。皇后出于皇家礼仪,非要她带着玄珠一起说话,其过程简直苦不堪言。玄珠见她无聊地撕白纸练习通灵之术,又是满脸不屑:“我还以为大燕嫡亲皇族的仙术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原来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意。”
  帝姬不好翻脸,不然皇后晚上就是一顿好骂,她只得干笑:“确实没什么厉害的,玄珠姐姐有什么更厉害的给我看看么?”
  玄珠当场拂袖而去,到皇后面前大哭特哭,说她折辱她,欺她是个诸侯的公主。秋华夫人不单不安慰,反而痛骂她一顿,气得玄珠关在屋里两天不出来,让皇后忧心忡忡,当晚果然还是责备了帝姬一顿。
  这母女俩每次来,都是一通乌烟瘴气,帝姬有气没处发,干脆求了二哥,换装带她偷偷溜出宫散心。因听说公子齐常在环带河边饮酒作画,帝姬有心要见见这位异人,在环带河边等了一早上。
  谁晓得此人天天来的,今天偏就不来了,帝姬等得肚子饿,二哥见她板着脸,便笑着劝慰:“你们女孩子家的事我不懂,不过玄珠没道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要是让父皇知道我带你出来,连我也要被骂,何况出来还是私会一个民间男子。今天先回去就是了,以后有话,让二哥帮你传给他。你只是孩子气,让别人知道了却又能说什么好听的?”
  帝姬只好乖乖回宫,夜来睡到三更,忽然渴醒,一睁眼,发现自己靠窗的书案前站了个人,黑黝黝的身影,像是个男的。
  她吓得蹦了起来,浑身发软,连叫也叫不出,那人似是发觉她醒了,微微一晃便化作轻烟消散开,只留下一张丁香色小笺,在半空飘啊飘,落在她床前。笺上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卿本佳人,却扮男装,难看难看!歌舞之约,勿忘勿忘。公子齐。”
  帝姬顿时哭笑不得,此人白天原来一直躲在暗处看她,知道她扮成男人。一时为他胆敢深更半夜只身潜入皇宫而感到惊惧,一时又对他这种不敬皇族的狂妄态度感到恼怒,一时还觉得能和这样一个人打赌,委实是个有趣且得意的事情。
  她素来胆大包天,这时恐惧全无,把小笺工整地放在床头案上,大声道:“公子齐!我赢定啦!你等着!”
  没人回答她,倒是把阿满惊醒了,披衣过来服侍。
  过了两日,皇后四十寿辰,朝阳台上宴请群臣,左相依然告病龟缩在家里,只派了小儿子送上贺礼。
  左紫辰登上朝阳台时,台上众多喧哗说笑声霎时间万籁俱寂。他穿着紫色的长衣,身材修长挺拔,芝兰一般俊秀的姿容竟让人有些不敢多看,总觉得他似乎是被笼罩在薄雾晨曦中。
  帝姬原本在后面换跳舞穿的衣服,忽见台上没声音了,不由探头去望,刚好与他打个照面。左紫辰微微一愣,点头算作示意,有礼却淡漠地绕过去,不卑不亢地跪在帝座前。
  因他长得极好,与皇城中诸多贵族男子是截然不同的味道,帝姬不由多看了两眼,问阿满:“他是谁?”
  阿满在这些贵族子弟之类的小道消息上向来是最灵通的,当即笑道:“是左相的小儿子,一般都不在皇城里的,听说小时候遇到个仙人,说他有仙缘,早早就带走修仙去了,一年也不过回来一两次。公主是第一次见吧?”
  原来是个修仙的,怪不得那么仙风道骨的,怎么看也不像贵族子弟。
  左紫辰送上贺礼,便借口担心左相病情而告退了。帝姬看着他朝这边走过来,两眼望见她,像是有些羞赧,垂下眼不敢再看。她本来不想多事,奈何玄珠正坐在席上卯足了劲瞪自己,她一见左紫辰便脸红了,此刻见帝姬总是探头张望,不由又气得脸色发青。
  帝姬戏谑之心顿起,朝左紫辰挥了挥手,他果然吃了一惊,用眼神问她何事。她嘻嘻一笑,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左紫辰面上隐约透出一层可疑的晕红,看他清贵的架子端那么高,想必平时只有被女子们仰望畏惧,不敢靠近的。眼下突然有个女孩子毫不在意地问他叫什么,居然有些害羞了。
  “在下……左紫辰。姑娘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低沉温雅,十分好听。
  帝姬点点头:“左紫辰,你别急着走,我跳舞给你看啊?”
  他又脸红了,看上去挺有气势,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帝姬冲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本来根本没放心上,甚至换好衣服就给忘了。因她是皇女,又尚未及笄,不好在朝阳台上抛头露面,叫宫外的平民百姓看到她的容貌。索性在脸上覆了一层纱,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优伶们统一穿着牙白色的轻纱长裙,独她一人着红裙,乌发纤腰,长袖迤逦,神采飞扬,一上朝阳台,竟比万丈阳光还要耀眼,霎时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其时帝姬朝阳台上一阙东风桃花,艳惊四座,说到缘故,一来是为了逗帝后开心,二来,不过是为了和傲慢的公子齐打个赌而已。谁想到后来牵扯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当真始料不及。
  玄珠的脸色从她上台后就没再好过,等她跳完,一张脸更是可以和青萝卜媲美。秋华夫人面无表情,转头不知和她说什么,她死死咬着唇,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耻辱地垂下脑袋。
  帝姬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破坏了,匆匆献了两杯酒给父皇母后便飘然退下。一直回到原处,见左紫辰果然还留在那里,静静望着自己。她又是一笑,问一句:“喜欢么?”不等他回答,她已被一群优伶簇拥着下了台阶。
  当晚宝安帝对东风桃花曲赞不绝口,连问是谁作的曲子,二皇子笑吟吟地提到了公子齐,只是为了避嫌,没把帝姬和公子齐那个荒谬的打赌说出来。宝安帝求才若渴,此后好几次派人四处打探公子齐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帝姬一曲东风桃花后,他好像就离开了大燕国,直到国亡,也再没出现过。
  宝安帝为之感慨不已,御笔亲书“大燕乐师公子齐”数字,凭空给他加了个头衔,允许民间乐坊私人摘抄东风桃花曲谱,自行排演。公子齐这名字自此流行于大燕民间,成为神秘高人的代称。
  帝姬第二天醒来,发现书案上多了两卷画轴,上面又是一张丁香色小笺,写着:愿赌服输。公子齐。看样子他昨天晚上又偷偷溜进皇宫了,没把她吵醒,一定是赌输了不好意思见她。
  她对公子齐的好奇心膨胀到了一个不可忍耐的地步,又扮成男子出宫,想去环带河边会会他。谁知上次是二哥带着,他认路,帝姬很少出宫,没走一会儿就迷路了,白白在街上绕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找回皇宫,天都黑了。
  本想从朝阳台下找个捷径赶在晚膳前回寝宫,忽见左紫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台上,背着双手,好像是在发呆。帝姬好奇心起,叫了他一声:“喂,宫门快关啦!你还不出去吗?”
  他浑身一震,飞快转身,面上神色先是惊喜,在看到她的男人装扮后却愣住了。
  帝姬走过去,此处地势高,放眼望去,皇城尽在脚底。漫天大朵大朵的晚霞,染红城墙,也染红了眼前少年如玉的脸颊。他一个字也不说,只静静看着她,帝姬没来由地一阵心跳,摸摸头上的帽子,解释:“我、我只是偶尔装扮一下……出去、出去体察民情。”
  她把二哥常用的借口拿过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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