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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超级说客-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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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这句话咀嚼了一会。她的样子突然显得十分可怜。两肩下垂,愁容满面。不知道她是否感到为难了。“你保证?”她温顺地问。
  “我保证。”
  “你可是说过,我要是降低房租你就替我干园子里的活,不是吗?”
  “是的,我说过。”我怎会忘记?她这样提醒我,已经十几次啦。
  “呃,就这样吧。”她说,仿佛她来的目的,已经不折不扣完全实现。她摇摇摆摆地走出房门,嘴里叽里咕噜地下了楼。我悄无声息地关好门,心里却在盘算明儿清早她会在几点钟前来逮我。
  我穿着整齐驱车来到事务所。时间还不到7点,停车处已经停了五六辆汽车,有些房间已经亮起了灯光。我等到另一辆车驶进停车场,这才走出汽车。我算好时间,步子不快不慢,和一位中年人恰好同时走到大门口。他夹着一只公文包,一边伸手掏钥匙,一边竭力使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高纸杯保持平衡,不让里面的咖啡泼出来。
  我似乎使他吃了一惊。这个地区犯罪率并不算高,但毕竟是在市中心,人们仍时刻提心吊胆。
  “早安。”我热情地向他招呼。
  “你好,”他嘟哝了一声。“有什么要我帮忙?”
  “是的,先生。我是巴里·兰开斯特的律师帮办,来上班的。”
  “叫什么名字?”
  “鲁迪·贝勒。”
  他的手停住不动了。他紧皱着双眉,噘着下唇,摇着头。“没听说过。我是业务经理。谁都没有跟我提到过你。”
  “他是4天前雇我的,真的。”
  他一边把钥匙插进门锁,一边侧着头用恐惧的目光望着我。这家伙以为我是小偷或者是杀手。可我还穿着上装打着领带,看上去挺像模像样呢。
  “抱歉。不过莱克先生对安全问题有一套非常严格的规定。谁都不准提前几小时进入事务所,除非工资单上有他的名字。”他几乎是跳进门里。“告诉巴里上午给我打电话。”话音刚落,他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不愿像叫化子一样站在门口,等候另一位大名列在工资单上的先生。我开车穿过几个街区,在一家小吃店买了一份晨报、一个面包卷和一杯咖啡。我在那里泡了一个小时,吸着烟枪们喷出的烟雾,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等我回到停车场时,那里已停了更多的车。全是好车。造型优美的德国车和闪闪发亮从其他国家进口的车。我小心翼翼把车停在一辆雪佛兰旁边。
  门口的接待员已经几次见过我出出进进,可现在却摆出一副架子,把我当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我也懒得告诉她,如今我已是和她一样的雇员。她给巴里拨了电话,巴里开了绿灯,让我走进这座迷宫。
  巴里9点钟要在法院出庭,就一件产品责任案提出申诉,所以正手忙脚乱的。我本想和他讨论把我的名字加到事务所工资单上的问题,但显然不合时宜,只好再等一两天。他在忙着把卷宗塞进一只大皮包,这时我突然想去法庭上助他一臂之力。
  他另有打算。“我要你到布莱克家去一趟,把合同签好字带回来。这件事现在该办了。”他把“现在”两个字说得很响,所以我非常清楚该到哪儿去。
  他交给我一份薄薄的文件。“这是合同。我昨天晚上准备的。把它看一遍。要布莱克家的3个人都在上面签字,多特、巴迪还有唐尼·雷,因为他已经是成人了。”
  我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我宁愿挨一顿揍,也不想去和布莱克一家一起度过这个上午。我终于要和唐尼·雷见面了,我本来想把这次见面永无尽头地一直拖下去呢。“签好字以后呢?”我问。
  “我整天都在法院。到安德森法官的庭上来找我。”电话铃响了;这仿佛是宣告我的时间已到,他挥挥手打发我开路。
  让我把布莱克一家集中到一起,围着厨房的桌子来一次小组合唱,这个想法实在难以叫我开心。我将不得不呆坐在厨房里,望着多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挺胸凸肚地走向后院的那辆破福特,又哄又骗地让巴迪放下手中的酒瓶,推开身边的小猫。她也许还会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出那辆破车。看着这种景象,我心里可能会很不好受。而且,她去屋子后面接唐尼·雷的时候,我肯定也会紧张不安。等到唐尼·雷来见他的律师,也就是鄙人的时候,我更会吓得屏住呼吸。
  为了尽可能避免出现上述景象,我在海湾石油公司的一个加油站停车,给多特打了个投币电话。真丢人!莱克事务所拥有最高级的小巧玲珑的电子通讯设备,而我却不得不使用投币电话。感谢上帝,是多特本人接的电话。我无法想象能和巴迪在电话上聊天。而且我怀疑在他那部破车上,是否装了移动电话。
  和往常一样,多特疑虑重重,但她答应和我会面交谈几分钟。我并没有明确下令叫她把一家人都集中到一起,但我特别强调合同上需要有每个人的签名。而且我还用律师界标准的方式告诉她,我很忙。马上就要去出庭,你知道。法官大人们正等着我呐。
  我在布莱克家车道上停车的当儿,邻居的那两条狗又和上次一样在钢丝网栅栏后面朝我汪汪叫。多特站在凌乱不堪的门廊上,手里那支香烟的海绵头离她的嘴唇不到几英寸,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越过她的头顶,正懒洋洋地朝屋前的草坪飘去。她一边等着我一边抽烟,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我装出一副笑脸,用种种悦耳的话向她致意。她嘴角露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我跟着她跨进狭小而又闷热的房问。室内靠墙放着的沙发已经破旧,脱了毛的长毛绒地毯上放着几块小地毯盖住了破洞,墙上挂着的几张旧相片展示着布莱克一家往日幸福的情景。我们走进厨房,厨房里并没有人在等我光临。
  “咖啡?”她指着桌旁我坐的地方问道。
  “谢谢,不用了。喝口水就成。”
  她用塑料杯在水龙头上接满了水,未加冰块,放在我面前。我们慢慢地转过头来望着窗外。
  “咱没有法子把他弄进来。”她说,脸上没有一点沮丧的神情。我猜,有些日子巴迪肯进屋,有些日子则不愿。
  “他为什么不?”我问,好像她能对他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似的。
  她仅仅耸了耸肩。“你还想找唐尼·雷,是吗?”
  “是的。”
  她离开厨房,留下我自个儿一边喝水一边远远地望着巴迪。那辆旧福特的挡风玻璃不知已有多少年没有洗刷过,再加上几只长满疥癣的猫正在车头嬉戏,要看清巴迪实在不易。他带着一顶说不清是什么式样的帽子,帽子上可能有两个羊毛耳扇。他慢慢举起酒瓶送到嘴边。酒瓶像是装在一只棕色纸袋里。他懒洋洋地呷了一口。
  我听见多特在轻声轻气地和儿子说话。他们一步一拖地走过房间,来到厨房。我起身会见唐尼·雷·布莱克。
  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他确实是快要死了。他双颊深陷,没有血色的皮肤像粉笔一样煞白,憔悴得令人感到恐怖。在受到这种可怕的疾病袭击之前,他本来就算不上高大魁梧;如今弯腰曲背,看上去还没有他母亲高。他的头发和眉毛依然漆黑,与死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微笑着向我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我不紧不松地握了握。
  一直在使劲扶着他的多特,现在轻轻地把他安置在一把椅子上。他穿着宽松的牛仔裤,一件朴素的白色T恤衫像袋子一样松松垮垮地挂在他那骨架上。
  “见到你很高兴。”我竭力避而不看他那深深凹陷的眼睛。
  “妈说过你很多好话,”他答道,声音微弱粗哑,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多特居然会说我的好话,这我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用双手托住下颌,仿佛不这样头就要往下垂。“她说你要告大利公司那些杂种,叫他们赔钱。”他的话表达的不只是愤怒,而是一种绝望的心情。
  “是这样。”我边说边打开案卷,取出了巴里·X寄给大利公司提出要求的信。“我们提了这些要求,”我对他解释说,那模样活像一个能干的律师。“我们并不指望他们会做出满意的回答,所以我们准备过几天就起诉。可能会要他们赔偿至少100万美元。”
  多特对信瞟了一眼,接着就把它搁在桌子上。我本以为她会提出一大堆问题,责问我为何迟迟还未起诉。我很担心这会引起一场争吵。可是她却只是满怀柔情地揉着唐尼·雷的双肩,两只眼睛悲哀地凝望着窗外。她一定是怕惹他伤心,才这样小心谨慎,不随便开口。
  唐尼·雷面对着窗户。“爸会来吗?”他问。
  “说是不来啦。”她答道。
  我从卷宗里抽出合同,交给了多特。“这份合同必须先签好字,我们才能起诉。这是你们,也就是委托人,和我的法律事务所双方之间的合同。授权我们代理法律事务的合同。”
  她警惕地掂量着合同,合同只有两页。“里面写了些啥?”
  “哦,没啥特别东西。可以说是千篇一律。你家聘请我们作为你们的律师;我们承办这个案子;负责一切化销;无论得到多少赔偿费,我们收取三分之一。”
  “那怎么会密密麻麻写满了两页呢?”她问,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
  “别抽!”唐尼回过头来厉声斥道。他望着我说:“怪不得我会这样病得要死呢!”
  她毫不迟疑地将香烟塞到嘴里,却没有用火把它点着。她望着文件问道:“咱三个人都得签字?”
  “说得对。”
  “可是,他说他不想进屋。”她说。
  “那就拿到他那儿去,”唐尼·雷气呼呼地说。“拿支笔跑到那里,叫他在这该死的玩意上签个名,不就结啦。”
  “这一点咱倒是没有想到。”她说。
  “以前不是这么干过的嘛!”唐尼·雷低下头,抓抓头皮。用力说了这几句,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咱看这能行。”她说,仍旧有点犹犹豫豫。
  “快去,真该死!”他这么一说,多特马上手忙脚乱地打开抽屉找出一支笔。唐尼·雷微微抬起头,用双手撑着,两只手腕细得像扫帚柄。
  “咱马上就回,”多特说,好像她是上街去执行一项任务,而又放心不下留在家里的幼儿。她慢慢走过砖铺的后院,走进杂乱的草丛。车头上的一只小猫见她走近,赶忙钻到了汽车底下。
  “几个月以前,”唐尼·雷说。他呼吸急促,头在微微摇晃。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接着说,“几个月以前,我们要把他的签名办个公证,他也是不肯离他那个破车一步。她化了20美元,找了个公证人来家,可他硬是不肯进屋。所以妈和那个公证人就到汽车那里去。草很高,他们步子跨得老高。看见车上面那只橘黄色的大猫了吗?”
  “嗯。”
  “咱们叫它克劳斯。它可以算是一只看家猫吧。那个公证人把手伸进汽车从巴迪手上拿过公证书的时候,巴迪当时当然是老酒灌得半醉半醒,克劳斯却从车里跳出来,扑向公证人,又是抓又是咬,结果看医生化了咱60块不算,还赔了他一副崭新的吊裤带。你曾经见过得白血病的人吗?”
  “没有。以前没有。”
  “我现在只有110磅。11正个月以前,有160磅呢。我的病发现得早,有足够的时间医。而且我又很幸运,有个双胞胎的兄弟,骨髓和我的完全一样。做移植手术完全可以救我一命,可是咱们做不起。咱们不是没有买保险呀!可是结果怎么样呢?我想你一切都清楚,对吗?”
  “对。你的案情我非常熟悉,唐尼·雷。”
  “好,”他说,松了一口气。我们望着多特赶猫。克劳斯缩在车顶上,假装在熟睡,对多特·布莱克不理不睬。车门开着,多特把合同塞了进去。我们可以听见她那尖厉刺耳的声音。
  “你以为他们都是疯子,”他看出了我的想法,这样说道。“可他们都是好人,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对他们可要耐着点心呀。”
  “他们的确是好人。”
  “我80%已经入土了,不是吗?80%要是我做了移植手术.哪怕是6个月以前做,我就有90%的希望能够治愈。90%啊!大夫们常用数字来说明我们生死的机会,真是滑稽。现在一切都太晚了。”他突然开始喘气,两只拳头紧紧捏着,浑身抖个不停。煞白的脸上泛出了潮红,吃力地大口大口吸气。有一瞬间,我觉得需要助他一把。他用双拳捶打着胸脯,这令我十分担心,怕他的整个身体都会塌下来。
  他终于又缓过气来,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早不晚,而是在此时此刻,我开始仇恨大利人寿保险公司。
  正面直视着他,我不再感到羞愧。他是我的委托人,他指望着我。我将接受他,而且决不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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