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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在黑暗中蠕动 作者:江户川乱步-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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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那家伙不在,”进藤继续说着,“我想正好趁他不在仔细搜索一下他的房间。如果他是杀害蝶的凶手,肯定会留下什么证据的。我过一会再跟你们说这里面是有道理的。肯定会有证据的。就这样我在那房间里找了个遍。那房间的架子上摆放着罐子,那里面也搜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真不愧是个大坏蛋,一点也不大意。当我正想撒手离开时,忽然注意到榻榻米。有一张榻榻米滑溜溜的。我想这有点奇怪就揭起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下面的地板,你们猜怎么着,是可以推开的。
  如果当时就撒手的话就好了,但我没有,我打开那地板爬了下去。那里有一个宽敞的房间,其中一角摆放着那家伙的食品罐以及两三个行李等。那是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地窖,由于其上的地板已经打开,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那行李中有点怪,就蹲在那里准备打开来看一看。就在那时,身后似乎传来人的呼吸声,是不是那老家伙来了,我想着转过身,不禁大吃一惊。在地窖的那边,在地窖的底下还有一个石制开关装置,还有一条路通到下面。不管怎样我怎么也没注意到地窖的下面还有地窖。那块石板吱吱嘎嘎地抬了起来,露出一个东西,就是你们所遇见的那个黑怪物。那个打扮成熊一样的家伙。不但如此,它还手提骨骸,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用绳子串起来的一把骨骸。在黑暗的地窖中,出现这么一个家伙,我真的吓得不行了。我当即就想逃,对方也大惊,发出奇怪的吠叫声,将骨骸往那一扔就朝我扑了过来。我大惊失色,根本没注意到那就是宾馆的老家伙。一下子就被压倒了,然后就像你们所看见的那样,从那顶棚上的洞中倒栽下来。遭到突然袭击,倒了人辈子大霉。
  所以说这里相当于宾馆的正下方。在这个顶棚上有刚才提到的地窖。因此在这里即使狂吼乱叫也没有人会听到,那个老家伙也不会来救我们。因为我们掌握着与他性命相关。可怕的秘密。说到他的秘密,我考虑了很多,通过你们的话,通过我的亲眼所见,我考虑了很多。最后我明白那家伙是个恐怖的杀人狂魔。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曾经杀过人……这是我和他两人之间的秘密。曾相互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能对别人说。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秘密约定。我说,我现在万念俱灰说完那件事就去死。不管我们怎么间也是死路一条,而且我们是一起的殉难者。你们要好好听着。”
  进藤的声音在黑暗中不可思议地响彻着,如雄辩一般。其一,那是对将自己逼人死地的仇敌的诅咒声;其二,现在只有束手待毙,别无他法,不这样无法消除洞窟内的恐怖与寂寞。
  作为听者的野崎和植村也是同样的想法。至少在黑暗中听着话声,可以或多或少地忘记死亡的恐怖以及那再度袭来的难以忍受的饥渴。那是世上不可想像的情景,不,那不是情景,而是刻骨铭心的感受。黑暗中失去视觉的他们,犹如栖居在深海中的鱼类,听觉与触觉异常敏锐,能感受到相互间的声音、呼吸、周围的空气。
  进藤那奇异的故事就那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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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我的职业是航海。说是航海,我既不是船长,也不是大副等了不起的角色。而是一个水手,最下层的水手。那是一艘带辅助发动机的帆船。主要是国外航线,穿越世界的各个角落。因此曾抱过各种肤色的女人。一想到那个时候我就后悔为什么要放弃船员的生活。
  “那时我们的船因为被租用的缘故正在南洋一带航行。我们将日本的货物运到爪哇、塞莱贝斯等处与当地的物产进行交换。当时这是一项冒险的工作。当时装载的货物是椰子仁干,将其装满船舱后,看了风向再离开了梅那多港。那时日本是樱花季节,但当地位于赤道附近,所以如盛夏般酷热。船走直线向着神户前进,当时航程过半。在船的左侧曾看到菲律宾的明达那岛,不久便再也看不见陆地的影子。当船到达马里亚纳海正中时遇到了可怕的飓风。因为是不足两百吨的小帆船,刚开始时依靠机的力量穿过了大浪,但当帆柱折断、大风将帆扯碎后,一切都完了。那个辅助发动机根本不管用,分不清哪是大海哪是甲板,很快,两三个同伴便被大浪卷走,不知去向。眼看着船就要开裂了,我已作好丧命的准备了……至于如何得救,那真是走运。当我醒过来时,天气已经恢复了,大海平静如镜。大海中只有一艘小艇,寄命于此的获救者,除了我,还有大副、厨师和该趟货物的货主。一共是四人。那艘帆船早已不见影踪,只有这些抓住甲板上救生艇的人才得以获救”
  “虽说是小艇,由于飓风的缘故也已是遍体鳞伤,既没有油,又没有舵。其实即使有这些设备由于无法掌握方位,即便能行驶也不知往哪里去。只能将命运交给老天爷了,随波逐流罢了。说不定能撞见什么小岛或遇见别的什么船只,如若不然只能去等着饿死了,我们的命运只会有这三种可能性。这暂且不论,嗓子开始一点点渴起来。放眼四周都是水,却找不到一滴可以喝的水。虽然想喝海水,但那太咸了,因此不管嗓子有多么的渴,也不能去喝那咸水。那种痛苦犹如地狱一般。
  “三天中,就像做梦一样在大海中漂浮着。腹中的饥饿尚且可以忍受。嗓子眼却像着了火一样,舌头焦黑,连说话也不能说了。真可谓饿鬼的穷途末路。信天翁这家伙就像嘲笑我们一样在我们的四周欢快地飞翔着。我们真羡慕这些信天翁,以及那些海中的鱼儿。我真想变成鱼,一边尽情地喝着咸水一边在冰凉的海底畅游。另外还是太疲惫的缘故,常常睡得很死,连肚子饿都忘却了。梦中的感觉是一种醒着时无法感受、无法描述的东西。曾梦见在日本的家中柔软的被褥中与美女躺在一起,枕边美丽的玻璃器皿中盛着满满一杯清澈见底的水,有许多看上去好吃的馒头。尽情地吃,尽情地喝。可是当从梦中醒来,看看四周没有大陆也没有别的东西。在大海中,在赤道上,燃烧着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嗓子已经彻底烧干了,如煤渣,稍稍动一下舌头就会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肚子也不是饿了,而是像被火筷子撒着一样,一阵一阵的疼……和我们现在一模一样。洞穴中和大海中虽有不同,但这一点……”
  野崎和植村好容易才克制住,没有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幸亏在黑暗中,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稍微舒服地躺着听着这怪异的声音。即使想着这是进藤的话声,不知不觉中,那声音变成一副画面浮现在他们的眼前。特别是当话中讲到的“柔软的被褥”、“清澈的一杯水”、“如山般的馒头”等等就像他们自己的梦境一般,随着话语,他们时而喜悦,时而失望。进藤的语声渐渐低沉,嘶哑起来,尽管如此,他依旧执著地、像疯了一般继续地讲着。稍稍一走神的瞬间就会觉得那不是人声,而像是某种机器的声音,以一种可怖的旋律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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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腐烂的海鱼在小船的旁边漂浮上来。顿时四个人就像刚才的我们一样,如饿鬼般挤到船边捞那条鱼,相互撕扯着。当时已经眼花缭乱,哪管它是腐烂的还是什么的。那条鱼被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由于是一条相当大的鱼,所以吃完后我们稍微回过一点神。打个比方就像刚才我们喝完那点水后就有了力气一样,那时,本来连话也不说的我们开始慢慢地聊了起来。
  “随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就想会不会还有鱼浮上来,便死死盯着小艇的四周。但仅这一次,大洋中腐烂的鱼也不可能都浮到这儿来呀。但是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货主想到了个好办法。将身上衬衫的线解开,将其接得长长的,前头结上领带的别扣,这次想钓活鱼。可一想没有钓饵。不管你如何坚持垂钓,鱼也是不会上钩的。毫不容易想出的妙计只能化成泡影。
  “就这样熬着,到了第五天。我是弄不清楚,大副那家伙推算出来的。是的,第五天了。到此时已无法忍受了。在我们四人中,那肥硕的货主恐怕是最饿的。他羞愧地将靴子皮泡在海水中。我盯着看心里想那是干什么,原来他想吃那玩意。其他人看见后纷纷仿效,可靴子皮哪能吃啊。我们放在嘴里吮吸着,那咸水让嗓子间的干渴更加厉害。根本就不可能填饱肚子。
  “除此之外还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但终究都归于失败,毫无裨益。于是我是彻底地灰心了,想着要死就死好了,翻倒在小艇上闭起了眼睛。其他的人似乎也跟着我躺倒下来。
  “迷迷糊糊了一阵后,突然感到我的旁边有谁在喀哧喀哧地弄着什么。眯起眼一看,大副那小子正在捻衬衫的碎片,用大折刀将其长度切齐。不用说那是抽签一样的东西。但他准备这干什么?难道疯了。我不禁害怕起来,‘喂,你干什么呢?’那家伙阴着满是青筋的脸沉默着。那眼神就像要拼命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沉默着,紧紧地盯着我。我虽什么也不明白,但觉得其中有某种意味。当我盯着那小子看时,终于反应过来。是啊,我也明白如果当时不那样做将无法生存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那就是抽签中的负者让其他人共食这一可怕的想法。哈哈哈哈……”
  进藤这阴险、低沉,像是空洞中回旋的不可思议的笑声让另两人不由地颤抖起来。他们不知道如何解释进藤所说的这一长段与当前问题没有丝毫关联的话语。说不定这里面蕴涵着他的阴谋。也许他正暗示着某个可怕的计划。一想到这,他们朝着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摆好了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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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看见那玩意儿就不能不害怕。”
  黑暗中,如奇特的唱机一般,进藤那嘶哑的声音继续响着。
  “大副那是什么?我问道,那小子一下子笑了起来,拿着签敲打着船板粗暴地说他已受不了。我不说你们也明白,如若不共食,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明白吧,如果不共食,已经受不了了。
  喂,你们在听吗?……怎么出奇得安静?好好听着。……我就那样和大副说着话,另外两个人虽说已累得爬不起来了,但也想听一听,就这样竖着细脖子瞪着这边。我铁青着脸瞪着那些签,大副就瞪着我那张脸,我们当时想着必须共食。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明白了签的用途。当时四人相互看着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我再此之前也曾遭过难,一点小事是不会让我吃惊的,但只有那时我非常害怕。小时侯,老婆婆曾给我看过恐怖的地狱画卷图。那时,小艇上的场景不就是一副地狱画卷图吗?”
  如果黑暗会让人发狂的话,那不仅是讲着乱七八糟长篇大论的进藤,就连听着的这两人也已半疯狂了。之所以这样说,就以野崎三郎的心境而言,他甚至连进藤的话声是真人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幻听都分不清楚了。事实上,除了这通顺的话语声外,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音乐,如同电话串线时断时续地传过来。那似乎是中国音乐中的胡琴,曲调异常地催人人眠。那曲调让人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沉坠于深海中,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寂寞、无助的感觉。
  “……最终我们抽签了。”
  进藤的话声停顿了一阵后,好像又想起来一样继续说道。
  “我们四个人都像幽灵一般青着脸,牙根打颤,开始抽那用布条捻成的签。这世上恐怕很少有这么当真的赌博。那胖乎乎的货主刚伸出手就缩回来,现在想起来那简直是一瞬间的事。但那时是关系生死的决斗时刻。因为一旦抽错签就将丧失性命。我当时已经无所谓了,第一个去抽签,仿佛是对他们说有什么好害怕的,瞧我的。按规定抽到短签的人将被杀死,而我却抽到了长签。随后是厨师,那货主也硬着头皮抽了,大家都是长签。看来大副那小子自己作签,自己中签。当时他那张苦脸让人看了不知是哭还是笑,不可思议。好一段时间怅然若失地沉默着,突然大笑起来。他卑鄙地欺骗我们说:‘你们大家当真了吗,你们不明白那是开玩笑吗?’想想他的心理也实在可怜。但肚皮饿的感觉也很可怜,这两种感觉是格格不入的。因此虽然总感到他可怜,但手已朝他掐了过去。”
  那时,野崎三郎感到脖子周围有手指触碰,大吃一惊,用手一挥,可能是心理作用,周围是空荡荡的黑暗,毫无人踪。进藤的声音从比刚才更远的地方传过来,好像他渐渐远去,那话声仿佛从对面的角落里传过来。这可能是因为太饿了,三郎的耳朵已听不清声响,也可能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从那可怕的进藤身边离开了。
  从那时起,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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