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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七九河开-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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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业受报。你这个读过《金刚经》的人;这道理还用问我吗?” 
  “她会有报应吗?” 
  “我不知道。我只执行报应。” 
  “我希望她能幸福;不希望她蒙受像我一样的苦难;我希望她能获得我所不能给予的幸福。” 
  “我也这么希望。但我不能告诉你什么。” 
  “少司命夫人!四十年前你用朱砂笔在我背上写了五个字;当时我只默记了三个字;是‘一世缘’。我和竺青的因缘中途而止;你怎么解释?”我激动地问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你不要断章取义;自作聪明!”少司命夫人生气地说:“当初我就看出你是个唤不醒的痴儿郎。你经历了人生的诸多体验;似有所悟;你不是帮助你父亲翻译讲解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么?你应当记得观自在菩萨那条偈语:‘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可你仍是一味地沉迷色相;视空为有;在嚣闹红尘中想找到永恒不变的纯情;那可能吗?人类正经受着一次空前的物欲大劫难;你所遇到的竺青是坚守到最后的一人;她做得已经够持久、够难得了。但她不具备金刚不坏之体;她跟所有的尘凡女子一样;最终无法抗拒浮华的诱惑;这是运数所定;谁也无能为力呀!你看看你沉迷到何种程度吧!”少司命喊道:“竺青;把他写的那堆手稿拿来!” 
  竺青抱过来一摞稿纸;我很惊讶。 
  “这就是你的所谓回忆录!”少司命夫人拿起一打稿子;没好气地翻着说:“你每写一个字;我的竺青案头的白纸上就显示一个字。我不知道下界的你的那个竺青有什么感觉;我这儿的这个竺青每天哭得泪人儿似的;你这叫做什么?” 
  我接过少司命夫人递过来的稿纸;一看;真是我的稿子;我很奇怪;这稿子怎么会到这儿来呢?莫非真是旧小说常常教训人的那句“举头三尺有天知”吗? 
  “关于我这书;我还写过一首诗呢?这里边没有!”我说。 
  “竺青;他说的那首诗你看过没有?”   
  天问(3)   
  “看过;夫人。”竺青答道。 
  “还记得吗;给他背一遍。” 
  “是;夫人。”竺青望着屋顶;圆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地背诵起来: 
  如斯爱我彼韶龄; 
  负我如斯亦竺青。 
  满纸唏嘘皆是恨; 
  更从何处觅纯情? 
  我听了;张口结舌;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少司命夫人表情冷峻地说道:“你不是要找真情吗?你找到了吗?连人间自己都会唱‘爱情不相信许诺;想念不需要诉说’;你说你写这些破玩艺儿有什么用?”说着从我手里把那一小打抽了回去;摔给了竺青;竺青没接好;散了一地。竺青失声地“哎呀”了一声;像小孩子般爬在地上去捡撒了的糖果一样;又着急;又小心。只剩下少司命夫人脚下踩着的一张了;竺青怕抻断;而夫人并不觉得;竺青说:“夫人;请抬一下脚!”夫人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求求你了;夫人;轻一点儿。”竺青说道。 
  “要这个做什么?”夫人生气地用脚使劲儿一拧一踢;那张纸飘出去老远。 
  “我要!”竺青红着眼圈扑过去抓那张纸;喊声带着哭声。她抓到了;流着泪;坐在地上边看边在身上擦着;哭着嘟囔道:“说好的轻点儿;看;都踩破了吧!” 
  我想走过去安慰她;说“我给你重写”;但我不敢。 
  少司命夫人不管这些;她盯着我;严肃地说道:“你不是问你背上的那五个字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因为你已经用自己的一生证实了我的预言。那五个字是:一世镜花缘!” 
  五雷轰顶。我才明白我这四十年的追求、寻觅、执着、苦恋;原来都是不着边际的虚妄。可我不是那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悟的人;我仍是割舍不下什么;怯生生地向少司命说了一句:“我想等她。”我脆弱的感情又让我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来。 
  “她都这样了;你还等什么!欲望之火已经烧毁了她的理智;她已经不再是你原先爱着的纯情少女了。你带着孩子看着表;一分一秒地等着她回家。夜沉沉;你黑暗的心塞满了不安与不测。你的情绪直接影响着你的血压;而你的血压在每一瞬间都可能冲突你的血管。你知道;你这么煎熬的时候;她正与她的他沉浮在欢乐的海洋里。你让孩子一次又一次地给她的手机打电话;她和她的他诡谲地把手机上的电池取下了;你和你的孩子每次听到的回答既不是关机也不是通话;而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懂吗?就是说;‘你的爱情不在服务区!’你以为他们开上车跑到城外了;你以为他们进了地下室?不;他们就在他们喜欢在的地方;只是他们不需要你们的打扰!为了给她办事;他开着车陪她跑了一个星期的关系。为了向他付出的劳累表示慰安;就在你日日在家苦熬的日子里;她跟他去了有免费餐饮的洗浴城;那可是身份的象征、贵族的享受啊!你想知道那里的情景吗?” 
  “不要说啦;夫人!”这时竺青再也忍不住地哭喊道:“你没看见他已经崩溃了吗?你不能再刺激他了!求求你!夫人;求求你”竺青抱着少司命夫人的胳膊;摇着;哭着;身子开始萎颓;跪下;而后整个地瘫软在地上;晕过去了。 
  “夫人;”我喘息着说:“能告诉我他们的结果吗?” 
  少司命嘴角上露出一丝刻薄的嘲讽般的笑意;一言不发。 
  “那么;我呢?”我怯怯地问。 
  “还要问吗?四十年前;在你的故事还没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你结局;你却坚持着要走下去。你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呢!你究竟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毁灭性的打击;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事件变化过程;却无法预知情感变化的过程。” 
  我听得出少司命夫人的口气在愠怒;而表情却充满了悲悯;她厉声说道:“我告诉你吧;你的故事完结了。来人;带他出去。” 
  于是就有两个女武士架着我的臂;我被拖着;倒退着…… 
  这时候;就看见萎颓在地的竺青挣扎着站起来;她摇晃了一下;化作一只大雁飞向屋梁;飞出门外;飞向云霄;听得碧空里传来一声雁唳:“等着我;我来救你”   
  天问(4)   
  “还有来生吗;少司命夫人”我大喊着;可是声音沙哑;只能自己感觉;却喊不出声来。 
  有人推我。我气喘吁吁地醒来;睁开眼;是竺青。 
  “做梦啦?”她把胳膊搭在我胸前;我感觉到是一个完整的裸体;她的睡衣昨晚就脱了。她把浑圆的大腿压在我身上;就像十六年前五层楼上的那个少女。“梦见什么了;还喊?”她说。 
  天已经透亮了。对面小区的宿舍楼总是在这个时间蒙上一层恐怖的惨白。 
  我掀开被;看看紧挨着我的这个女裸体;又看看她的脸庞;想起梦中的竺青向我所说的话:“那个竺青不是我!”我有些狐疑起来。 
  “有啥好看的;没见过?”她奇怪地问。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把她抱住了;我还是恨不起来。 
  她让我抱;她没有像我的理智告诉我的那么坏。   
  三月骊歌(1)   
  我该从这个丑恶的三角中退出了。当我听她说道“我心里装不下两个男人”的时候;我就知趣地明白该怎么做了。我看得出来;她是多么希望尽快拿到离婚证以便向对方表示自己的权利和决心;那种可以爱人可以被爱的权利;那种义无反顾、破釜沉舟的决心。她的这种决心很有可能影响对方;感动对方;促使对方不得不把她摆到举足轻重的地位上;在她的感动下;尽快地迈出同样坚决的一步。 
  我对竺青的处境与心情十分理解;尽管我心里充满了痛苦;充满了愤怒;我还是理智地要成全她。她选择了他;她爱上了他;而我所有的痛苦、愤怒与怨恨都是出于对她的爱;那么我有什么理由去破坏她的爱呢? 
  这当然是件很难的事。一个人的心上被所爱的人插了一把刀子;还要去做他的情敌所乐意的事情;这等于在痛苦之上又加了一层痛苦;在插了一把刀的心上自己再插上一把。虽然不情愿;但必须去做。我知道这种灾难性的使命已经落到我头上。这是宿命;不许抗争。 
  三十年前在无书可读的时候;从《外国电影》杂志上看过一个苏联电影剧本;大意是:一对大学生情侣乘轮船拟赴某大城市结婚;轮船遇难;溺死者过半。女大学生幸免于难;未婚夫被江水冲走;必死无疑。女生将养好心灵重创;与一位年长若干的中年人结婚。不料她的未婚夫男生被冲到下游获救后;专门到该市寻觅女友下落。中年人恰在妻子不在的时候接到了男生的电话;把女生已为人妻的事实告诉了他。妻子回来后听说男生未死;发疯般地谴责丈夫:“你还不快去替我找他;快去呀!”丈夫赶到男生下榻的旅馆;才知道失望的人只身遁迹于郊外某森林。丈夫知道那片森林是恐怖地带;不但有猛兽;还有沼泽。他的遁迹很可能与死亡有关。出于对妻子的爱;他毅然前往;历尽千辛万苦;当他找到男生的时候;血迹斑斑的男生正与一只雄狮搏斗;就在雄狮向男生的头颅张开大口之际;一声枪响;中年人救下了男生。他把男生拖回大都市的医院;而后自己消失了;男生醒来时看见一张字条:“请到某某街某某号去见你的女友;她一个人在家等你。” 
  我曾经被这个故事震撼过;现在该轮到我做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了。 
  一个月前;正月十五那天;是千家万户图团圆吃汤圆的日子;我和竺青带着申请、协约和户口走向竺青预先问好的S区婚姻办事处。办事的年轻人冷漠地审视我们的结婚证;对竺青所持的那份满腹狐疑。当年我们结婚时;是用伪新郎代替接亲的;为了让她家相信;就把结婚证上我俩的合影揭下来;贴上她与伪新郎的照片;新郎姓名、年龄一栏自然也要改写。如今又得改回去;怕看出破绽;就用蓝钢笔水撒了两大片;盖住。办事人显然有意刁难:“男方的出生日期与身份证不符;到所在派出所和街道办事处开证明去!”我木然地听着;一言不发;又与竺青木然地走了出来;竟把我的红黑相间的围巾忘在办公室里。办事的内容与办事的不顺阴郁着我们的心情;她搀着我的胳膊;像搀扶一个老人;竟还有心思说笑:“再搀你一次吧!以前散步的时候搀你;还说搀着不得劲儿;哼!”这笑话不但未使我笑起来;反倒徒增惆怅。忽然想起那条围巾;那条围巾从这天起有了纪念意义。我说:“再用一次小跑腿吧!”她返回去替我取了回来。 
  元宵节的喜庆;从一大早就掩饰不住地透露出来。已经有红男绿女的秧歌队、小车队、高跷队从街上游过了。路边院墙前的空地上有业余的“江湖艺人”唱着小曲;一群看红火的闲人有滋有味地听着:“烟锅锅点灯半炕炕明;酒盅盅量米不嫌你哥哥穷……”是来自黄土高原的歌吟;是从那种最贫穷最淳朴的乡野中;从世世代代的生死煎熬中压榨出来的纯情;只是这纯情在今天听来已恍如隔世了。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缕苦涩从心头掠过。 
  是的;我像许许多多钟情者一样相信过永恒。而今我不信了。永恒是什么? 
  我想起了《简·爱》的结尾。简与罗切斯特结婚了;简的女友来信说;只给简度蜜月的时间;等简蜜月一度完她就来看简。兴奋着的罗切斯特说:“她要等的话;那就太晚了;因为我们的蜜月将照耀我们的一生;它的光辉只有在你我的坟墓上才会黯淡下去。”   
  三月骊歌(2)   
  “噢;多动人!”我冷笑了一下;没弄清是冷笑罗切斯特先生的浅薄自信;还是冷笑自己的不幸!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天阴沉沉的;天要下雪;一定要下;只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事;拦不住的。忽然想起了《红楼梦》开篇的癞头僧给甄士隐念的一首诗:“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今天不正是元宵节吗;元宵一过;我们就该烟消火灭了。 
  “要不;把你的户口迁到你们单位分给你的那间宿舍楼;你就成了M区的人;可以到M区办离婚了。省得让S区这家伙这么刁难。”我说。街道派出所所长佟君跟我很熟;他肯定认识本区管离婚的。 
  “不是刁难。我去开证明;你就等现成的吧!”竺青信心十足;当然我从这话里也听出来热情十足;决心十足。 
  我还说什么呢? 
  “着急啦?”几天以后;又涉及到这个话题;我问。 
  “着急了!怕你心脏病突发。”她以玩笑口吻表达真情。 
  记得以前;电视里连续播放动画片《数码宝贝》。市场上迎合儿童心理;也推出了布制玩具亚古兽。亚古兽就是这部动画片中一个“人物”。伶伶连续看了这部动画片;并在商店见到了那个玩具。“亚古兽”;那是她每天挂在嘴边、安排在梦里的一个名字;她多想得到那个数码宝贝呀!“吃饭!把这碗都吃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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