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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七九河开-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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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品又不在我的关心之内了。有摆摊治脚气、修鸡眼的;一堆蜡黄的肉丁堆在白布上表示地摊主人的技艺与成果。有点痦子的;白布上用毛笔画一个头像;五官端正如佛;脸的各处疏密不均地点着红点;标有穴位名称。有两个小盒或是带盖小碗;装着药水。守摊那个师傅见了我爸;故人重逢般地热情打招呼。“没事儿;带孩子去看场电影;”爸爸说着蹲了下来。守摊师傅赶紧递过一个小板凳;又看看我;“少爷坐哪儿呢?”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他再无板凳了。爸爸赶紧说:“不用不用;小孩子站着行啦!”   
  乐事拾珍(2)   
  “还是老行当?”爸爸问。 
  “别的干不了啊;咱还会嘛呢!”师傅说。 
  “我替你盯会儿?”爸爸冒出这么一句。 
  “行行;敢情好。” 
  我爸爸先前也会点痦子。会相面会算卦的人;点痦子小菜一碟。“盯会儿”是什么意思呢?我这才明白;就是借您的摊位用您的药水器械做两个活儿;孩子的电影票钱不就结了。我真佩服爸爸的机敏;也知道了爸爸兜里的实力。 
  太阳行走的竟是如此缓慢;贪玩的孩子从来没舍得像今天这样拿出这么长时间来体验。我真希望有一两个顾主来赏光;一则能成全我的电影之梦;一则免去爸爸这么木然坐着的尴尬。还是这位师傅善解人意:“天晚了;”他塞给我爸爸两毛钱;“再晚;晚场也赶不上了。” 
  “这;这……”爸爸笑得并不自然;在对方的真诚推让中接受了。 
  电影真是《夏伯阳》;迟到二十分钟我们不在乎。 
  没有人引导过我画画。 
  我们这种阶层的家庭;只要把孩子带活就谢天谢地了。没有家长去设计孩子的将来。树大自然直;能做什么营生现在怎么好说。我爸爸算是有点文化的人了;除了幼学启蒙的几本书是为了识字之外;也没想到发现和培养过孩子的爱好;上了学校;有老师教书;父亲又有了工作;也就没人过问我了。 
  班里有个同学会画马;用铅笔几下就能勾出一个戴嚼子的马头;送给同学玩。我很羡慕。有这一手;我不也同样可以赢得别人的羡慕吗?于是求他画了一张;很快我也背着能画了。只会画一个马头;顶多跟他的技艺相等;若能再背几样别的什么;不就超出他一头吗?这不难。于是开始留心可画的东西。写生是谈不上的;省劲的办法是找样子。小孩子们所能接触到的样子;除了毛片就是小人书了。 
  我们那时候的课外读物只有一种;就是连环画小人书。课本之外的所有知识几乎都是小人书里得来的。从那里;我们知道了孙悟空的来历与梁山好汉的绰号;知道了魔笛、魔瓶与飞毯;知道了地心与天宫都有生命;知道了织女的纺锤与洋人的烟斗;也知道了爱情。爱情一般是勇敢善良的人才能获得的;我们便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了。如果我勇敢;就可以杀死九头鹰;救出国王的女儿;如果我善良;田螺就可以变成姑娘从水缸里走出来偷偷的给我做饭。这是何等的美妙啊!虽然回到家依然是啃窝头;啃完之后仍然是到校;但谁能窥见我们内心是个多么丰富而绚丽的世界呢! 
  小人书铺有的是;我上学必经的玉川居就有好几家。这是一种小买卖;毛儿八分一本的小人书;买一千本不过百十元。一个老娘儿们或一个糟老头子往那儿一坐;孩子们衣兜里的零钱就自动向那儿聚拢。听说天津是个大商埠;可是西装革履的大资本家我居然一个也不认识而且好像没见过。英租界、法租界不在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天津百货大楼、劝业场离我们有十几里之遥。我能见到的买卖人;也只是赶大车的;钉鞋的;卖大力丸的;做豆腐的;吹糖人或弹棉花糖的。同学K家是我们班的首富;也只是在玉川居开了个布店;大不过跟我爷爷一样;算个小业主吧。天津人似乎不立什么雄心壮志;能吃上贴饽饽熬小鱼就够知足了。摆个小桌;放几盘泥螺;牙签一挑;蘸点酱油醋;五分钱到手了。天晚了;把卖剩的往回一端;打二两散酒;吱儿一口;再铆足劲来一句“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这小日子到哪儿找去呢! 
  小人书铺就是在这个原理上产生的。 
  同学Z在南楼住;下学与我同路。中午上学时我们碰巧走到了一起。我忽然看见前边有一分钱;我去捡的那一刹那他也看见了。 
  “是我先看见的!”我说。 
  他显然很嫉妒;胡搅蛮缠说:“我也看见了。” 
  “你看见了怎么没捡?”我占理。 
  “不能捡别人的东西!” 
  “那我扔了它。” 
  “你扔!” 
  我当然舍不得扔;也舍不得交给警察叔叔。人贫志短;只好把说话口气缓和下来:“这样吧;放学咱们看小人书。”   
  乐事拾珍(3)   
  小人书铺没什么人。一个猫头鹰般的丑女人坐在那里打苍蝇。在眼花缭乱、异彩纷呈的小人书封面前;我们经过较长时间的推荐与争论;总算定下了一本;把一分钱交给了“猫头鹰”;两人开始享受这个都没看过的神奇故事。还是我那个好习惯;念;一字一句地念。为了公平;约好你念一页我念一页。念的好处是不但完成了精读;而且统一了进度;免得一个要翻页的时候另一个声称还未看完;跟穷鬼打交道实在麻烦。今天真走运;空空的屋里只有我们两个。Z不花钱白蹭一本书看;自然很庆幸;我花的钱又不是我的;我的喜悦也并不比他小。七十多页连环画在珍惜与留恋中不得不读完了;不料在把书交给老板娘的时候;“猫头鹰”没好气地用力一夺;来了一句: 
  “一分钱到这儿过年来了。” 
  这是什么话?我花钱看书;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要你不关门;我爱看多久就看多久;你管得着吗;吮鸟!这是我们心里说的。 
  打那以后;我们不再去“猫头鹰”书铺了。斜对面有一家比她的还大的;满墙都是。一个拐子老头开的。这里看书的忒多;多得连两个人能挨着的座位都不好找。 
  Z悄悄告诉我:“你没发现老帮子一动不动;从来不出屋吗?” 
  “怕丢书呗!”这道理显而易见;我说。 
  “那他不上茅房吗?” 
  “咦;对呀;”我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他能一天不上茅房?” 
  “你瞧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有个大瓶子;有点像现代款爷用的大口杯。有尿了;老帮子就不声不响地解开;掏出来;把瓶子歪着点儿;就没声了;再放下;盖好。这一串动作是埋头读故事的人不可能注意的。Z真是好眼力! 
  马头我已经会了;不画了;那不过是个铅笔速写;肤浅得很。我开始画鸟。有一本小人书说一个鸟儿和两个媳妇的故事。勤快媳妇去河边洗衣;鸟儿唱道:“唧唧喳喳;粗布洗成细白纱。”懒媳妇去河边洗衣;鸟儿唱道:“咚咚咚;棒锤敲出个大窟窿。”这本书里有很多动态不同的鸟的姿势;还有造型各异的树枝树干。我把它们拼在一起;并且上了色儿。妈妈看了夸奖说:“我儿子画的鸟儿各是各的样儿;画个百鸟图吧!”我记住了。可是直到妈妈去世;我也没有兑现。我存的小人书有二十多本了。有的翻烂了;皮也没了;我把它们粘好压平;糊上厚白纸或牛皮纸;重新设计并绘制一幅封面;书名是美术字的;根据内容和背景画的关系确定字体字形和位置;很有些电影海报的风味。我当时还画不了人物;但不出现人物的封面画又省事又富于工艺效果;并不比原先的逊色。我很羡慕小人书里的古装线描人物;公子的宽袍大袖和婀娜多姿的小姐的长裙;真是耐看;从衣纹的走向能感觉到里边的身体。中国的线描太伟大了。 
  我什么时候能画一本小人书;也印出来放在小人书铺里;打开第一页就有我的名字;亲戚、同学看了;该用什么眼光看我呢? 
  “看;我画的!”我说。 
  我记忆最深的小人书是《望娘滩》。一个穷孩子和一个老娘相依为命;靠打草为生。孩子发现了一片草长得十分茂盛;最奇怪的是头一天割了第二天又长起来。他挖开土一看;有一颗宝珠。宝珠放在米瓮里;瓮里的米就溢了出来;放在水缸里;水就满了。县太爷索要未成;派兵强取。孩子一着急;把含在嘴里的宝珠咽进肚里。官兵走后;儿子喊着口渴;把一缸水喝了;还渴;就跑到河里;把河水喝干了;还渴;就跑到江里。妈妈怕失去儿子;追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儿子开始变化成龙;向天上飞去。被妈妈拉过的那只脚没有变成龙爪。飞上天的龙每走一段;流连地回头看一次妈妈;江里便出现一座沙滩。这座江上留下了二十四滩;就是至今犹存的望娘滩。 
  我读这本书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发誓要把这本小人书重画一遍;彩色的。我甚至希望我就是那个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宁愿没有父亲。我的二脚趾长;听人说:“二脚趾长;不孝爹娘。”我下狠心要用菜刀把它剁去一截。妈妈知道后笑了笑说:“这不是发疯吗?不孝就不孝呗!”   
  乐事拾珍(4)   
  三十年后我母亲去世了;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宿命;我不但没有画出彩色《望娘滩》;也没有对母亲尽过什么孝心。我的悔恨与自责只换来一篇声泪俱下、于事无补的《祭母文》。   
  别了;天津(1)   
  建筑行当是种流动性很大的工作。房子盖好了;泥瓦匠们就该换地方了。你见过盖起高楼把自己家搬进去的泥瓦匠吗?你见过给自己组装一辆轿车的工人吗?不可能有的事。“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喝淡汤。编凉席的睡光床;淘金老汉一辈子穷得慌。”这是我们学过的一首古歌谣;我们姑且把它说成是汉乐府民歌吧;这是高度概括世事民生的一条真理。 
  建筑世家讲传承。后来;我的姐姐、弟弟、妹妹、姐夫以及邻居的子女;又都成了建筑工人。而我母亲直到一九八一年去世;还不知道暖气是怎么发热的。 
  一九五六年;我父亲又到塞北平地泉施工;盖一座空前规模的肉类联合加工厂。我父亲的工友和师傅们都去了;家属们仍留在天津过着等米下锅的日子。同往常一样;工资不是每月都能按期寄来的。我们连续给父亲写信;终于邮来了三十元钱与父亲的一封信。信上说;这三十元是油工组的师傅们每人一元凑起来的;并开列了一个长长的名单。 
  信上嘱咐说;今生不要忘记他们。 
  我和我姐遵嘱给叔叔大爷们回了一封感谢信。小学生的信像作文似的;“你们用辛勤的双手;一定能把祖国建设成一个美丽的大花园。” 
  工程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工的;而且这个建筑公司很有可能被地方留下。为了便于生活;公司决定把职工家属迁来。是年夏秋之际;我小学毕业;随同全家离开天津。 
  父亲对天津的感情比我们深厚得多。天津这两个字带给他一生的骄傲;尽管这骄傲多么虚幻不实;个中包含着多少辛酸苦涩。 
  父亲的职业是工人;但他不是那种“斗大的字认不了半升”的人;他有文化;他具有儒教、道教的深厚学养;老年又皈依佛教;手译《金刚经》;这是我对他一直不敢轻视的原因。他的文字与思想;也不可抗拒地影响了我的一生;立德立言;入世出世;最后连自己的类型都没有明确的归属了。 
  当年从东北回天津;父亲的那种喜悦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在我们看来不可理解;但喜悦的真实确凿是毋庸置疑的。即使他在族亲中有一百个过节;他仍然愿意生活在他们中间。 
  这是割不断的亲情;父亲怎么舍得跟天津永别呢?离开亲人;等于离开了生活;走向荒凉塞北;等于流放;丢失的岂止是面子。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知道;在我们登车的那一刻;我应当轻轻说一声:永别了;天津! 
  平地泉是塞北的一个小镇;后来改制为县级市。市中心有两座山;一座是这一带有名的老虎山;另一座叫做卧龙山;两座山起伏相连。老虎山上有一条很长很深的壕沟;是当年打仗用的;至今保持着原来面貌。山顶有一个三角架;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远看去构成一个目标;一个景观;很有点延安宝塔山的意味。过了小桥向西;就是我的新家了。 
  我们到来的第一夜是被安排在旅店里住的。我听说这里有山;就着急地要去看。爸爸的师傅说:“到了这儿你还怕看不着山;有你看腻味的时候!明天你就能看到我们建起的祖国大花园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因为人们都知道“大花园”这个典故。 
  我姐姐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头去;因为那封信是她写的。 
  老虎山下的工人新村是一排排一面流水的土坯简易房;比工地的工棚要庄重得多;有门有窗有炕有灶台;更重要的是有正式的邻居。妈妈显然有些失望;天津卫们这样诮骂她们的丈夫们:“瞧你们盖的这玩意儿;一头高一头低;这不是棺材丘子吗?这能住人?”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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