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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络新妇之理(上)-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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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都是因为遇见他——不,托他的福,我才总算下定决心辞掉精神神经科医师的工作。”
  “这么严重。”
  “也没有啦。”
  “他是什么症状?啊,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什么都好,告诉我吧。”
  “如果我还是个医师,无论如何都应该保护病患的隐私,不过就像你看到的,现在的我只是个社会的人渣。如果能够对国家公务员的任务有所帮助,我就说吧。”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平野他啊,嗯……是视线恐惧症。”
  “害怕视线吗?”
  木场也会因为女人的视线而浑身瑟缩。
  口无遮拦的朋友们似乎在暗地里笑他是女性恐惧症。
  “嗯,算是强迫神经症的一种。例如说,不是有一种尖端恐惧症吗?”
  “害怕尖锐的东西吗?”
  “对,锐利物体的尖端,就算一般人也会感到害怕。因为人会联想:碰到的话会被刺,被刺到的话会痛。但是人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刺到,所以只要平常小心一点,就可以避开这种恐惧。然而患了强迫性神经症,他们的警戒程度就不同了。”
  “会不必要地警戒吗?”
  “不只是不必要的警戒。不管是铅笔、筷子,甚至是指尖,连平常人不会害怕的东西都会怕。别说是拿在手里,连摆在附近都不能忍受。因为他们会联想:东西摆在附近、会拿起来、会刺到。”
  “别拿不就好了?”
  “如果能够那么想,就不是病了。就是因为没办法那么想,所以才是病啊。”
  “也是。那么,这个病的问题不在于害怕的对象是什么,而是过度的警戒吗?”
  “对。总之,这类强迫神经病的问题就在于程度。是每个人都具备的恐惧感和嫌恶感病态的增长,并不是本来就异常。但是如果不设法,恐惧就会无可遏止地不断增长。”
  “治得好吗?”
  “治得好啊。首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病患在生活中远离恐惧的对象。像有惧高症的人不少,但过着一般生活的话,没有什么机会去到高处,几乎不会造成障碍,对吧?”
  “一般人都是在地面生活的嘛。只要不变成梁上君子的话,就不会有事吧。”
  “有惧高症的人才不会选择梁上君子当职业呢。”
  降旗笑了。“但如果是刚才说的尖端恐惧症,尖锐的物体随处可见,想要将尖锐的物体从日常生活中排除,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这种情况治疗起来也相当困难。遇到这种病例时,不是找出病患恐惧尖锐物体的心理因素,加以排除,就是要病患理解这一点,予以容忍。这么一来,大致上都能将恐惧减小到常识性的范围内。”
  “这种东西也有原因吗?”
  木场不懂医学。对于精神、神经这些领域更是一窍不通。其实他连感冒的原因是什么都不太了解。降旗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当然有了。”
  木场坦率地问:“原因有哪些呢?”
  “这个嘛……我想阿修应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曾经患有洁癖症。所谓洁癖症,就是过度地爱干净——不,算厌恶不洁吧?——总之就是这样的神经症。觉得好脏、到处都是细菌,全世界都肮脏死了。所有的东西都要经过消毒,不用双氧水擦过,我什么都不敢直接碰。”
  “那不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吗?”
  “对,我什么事都不能做。我被家母绊在身边,勉强正常地生活,但有一段时间真的非常痛苦。可是啊,家父一过世,我的洁癖症就好了。”
  “这跟你爸有什么关系?”木场完全无法理解。
  “家父是个很严厉的人。他严格管教小孩,用餐前一定要洗手。家父是牙科医师,对他来说,消毒指尖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就算这样,他依然是个非常神经质的父亲。要是没有洗手,就会被他大骂‘肮脏的孩子’。我还曾经因此被揍。这造成我的心理创伤,我一直潜在性地抗拒着父亲。换言之,想要把自己搞的脏兮兮。想要变得邋邋遢遢的愿望,把我变成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洁癖症患者。”
  “真教人不懂哪,我倒是从来没洗过手。”
  降旗笑了,说:“那是因为你太懒散了。”
  木场无法释然。“别瞧不起人了。降旗啊,我可是一课里最爱干净的刑警哪。我老爸也是个勤勉的人,整天老师在打扫。我小的时候要是吃饭前不洗手,也会被念说是笨蛋、呆子。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不管做什么都要先洗手这个歪理,说起来,人干吗要洗手啊?”
  “说什么你爱干净,真是听了教人笑话。当然是因为手很脏啊。这是为了预防食物中毒和传染病。”
  “就是吧?我就是看不惯这一点。我小时候也这么想过:细菌很顽强,听说有些细菌就算被热水烫也不会死掉,那种厉害的细菌,一定会引发很可怕的疾病吧。那么就算拿井水洗个两三次,根本无济于事嘛。只杀得了没用的细菌,厉害的细菌没死的话,还不是都一样?既然洗跟不洗都一样,谁还要洗啊?所以我在吃饭前绝对不洗手。”
  “真像是你说的话,乱七八糟。”
  “可是拿来洗手的井水里搞不好就有细菌不是吗?”
  降旗放声大笑,接着说:“说的也是,你的道理也说得通。所以就算和世间的道理不同,你也有你自己的道理,不是吗?你……”
  “别再说我了,问题是平野吧?”
  一不小心,话题就偏移了。
  “平野的情况啊……首先……”降旗顿了好一会儿。“……他是个有窃视嗜好的性倒错者。”
  “用我也听得懂的话说啦。”
  “哦,也就是他有偷窥的兴趣……不过并没有显现出来。”
  “偷窥狂吗?”
  “说得真露骨。他实际上还没有偷窥;叫他偷窥狂太过分了。”
  “没有偷窥?可是既然没有偷窥,你怎么知道他有偷窥的兴趣?难道是他自己告白说他想偷窥吗?”
  “不是的,他没有发出自己的那种特质,表面上努力地想要表现得清心寡欲。想要偷窥的性冲动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一直受到压抑,这种潜在的愿望以扭曲的形态显现出来了。潜在思考的强烈愿望显现在意识表层的时候变得扭曲,化成了强烈的恐惧感。”
  “嗯……这样的话会怎样?”
  “他……平野开始认为总是有人在看着他,监视着他。”
  “为什么?”
  “所以说,这就跟我的洁癖症相同。”
  “噢……”木场算是明白了,“……就像想要把自己弄脏的愿望,让你变得病态地爱干净一样,想要偷窥的愿望变成了被偷窥的妄想,是吗?”
  “嗯,就是这样。”降旗说。但木场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真的被人偷窥吗?”
  “唔,如果二十四小时总是受人监视的话,那真的很讨厌,也真的很恐怖吧。但是现实上不可能有那种事。”
  “是啊,就连监狱里的看守也不会二十四小时盯首囚犯看……不可能哪。”
  “不可能吧,可是平野说不论何处,不论早晚,总感觉到有视线从四面八方凝视着他,这种不愿意被人注视的心情,也就是想要注视的欲望的反动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视线恐惧症吗?”
  蛮讨厌的病哪——木场心想。
  “是的,这……虽然不是没有类似的病例,但像平野这么显著的例子难得一见。分裂症的病患有时候也会表现出这样的症状:有人在说自己的坏话,坏话变成电波,从收音机播放出来——不。甚至是直接传到脑中,全世界都在中伤他。到了这种地步就算很严重了,其他也会出现许多妨碍病患社会生活的症状,但平野的情况并不相同,他仅仅是感觉到视线,害怕视线。”
  “然后呢?”
  从偷窥狂变成溃眼魔,这有关联吗?
  “然后……所以要找出平野为什么会有窃视嗜好……”
  “等一下,降旗,不是说视线恐惧症的原因是那个偷窥——窃视嗜好吗?”
  “是啊。”
  “而那个窃视还有原因吗?”
  “当然有啦,要像这样不断地进入意识的深层,寻找呈现在表层的现象的真面目,这就是我的工作——以前是。”
  “真讨厌的工作。”
  “所以我才不干了。”
  木场无话可说。
  说到这里,降旗向木场计了根烟。
  木场递给他一根压扁的香烟,降旗不知从哪儿取出火柴点燃,津津有味地抽了一口,朝着窗外的明月吐出烟来。
  “至于平野……”他又抽了一口,“……根据我的分析,平野的偷窥愿望,是他与他过世的妻子之间扭曲的关系所造成的。”
  降旗吹出烟,把烟灰弹出窗外。
  “什么叫扭曲的关系?”
  “嗯,他的妻子啊,误以为他战死了,勾搭上别的男人。”
  “外遇吗?”
  “是啊,可是复员回来的平野却默许这件事。”
  “为什么?”
  “平野在从军时遭遇到不人道的体验,造成了心理性阳痿,所以……”
  “我听过类似的事。”
  “哎,愈是觉得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愈是随处可见。但是在平野的案例中,他扭曲的夫妻关系反而成了一种契机,唤醒了他潜在的某种体质。”
  “偷窥是一种体质吗?”
  木场只是随口问问,降旗却过度反应,低吟了一声,急忙否定:“说是体质有语病呢,这并不是个人的体质。这些特质,是每一个人都潜在具备的。”
  “我可没有啊。”
  “有的,警官也会偷窥的。”
  “我完全不会偷窥。尤其是当上警官以后。”
  “那是因为在阿修的心里,伦理规范大过于情欲吧。”
  “我才没有什么伦理咧。”
  “不可能。听好的,所有的人都会对偷窥感觉到某种魅力。只是伦理观念、道德观念、社会性的他律规范、良心——要怎么称呼都行,这些内在的禁止作用——超我,压抑了那种不知廉耻的欲望罢了。阿修,你也是一样。”
  降旗如此断定——他应该是故意的。
  道德、常识、人情,木场心中的确是有一些没错。直到不久前,木场还因为这些事物而困惑不已。
  “就算是好了。那,平野是失去了良心、道德那类东西吗?”
  “是内心浮动了……吧,曾经。”
  “容忍太太和奸夫的关系的时候吗?”
  “不是的,他从洞孔里偷看到妻子与奸夫偷情。”
  “喂喂喂,他看到喽?”
  “看到了,而且不只是单纯地看到,而是偷窥。那个时候,他感觉到异常强烈的性冲动。”
  “这……变态嘛。”
  “没那回事,我得重申,那种不道德的喜悦,是每个人都具备的潜在的感情,并不算异常,只是人平常不会那么频繁地意识到。以平野来说,他只是碰巧失去了平衡罢了。”
  “结果他就偷窥成瘾了是吗?”
  “没有,事情……还没完。”
  “还有啊?”
  话题渐渐让木场觉得如坐针毡。
  “还有。平野对我告白,说他感到极为痛苦。平野不认为偷窥是件好事,反倒十分清楚那是一种淫荡、不道德的行为。尽管如此,那对他而言却也是一种无限甜美、充满吸引力的行为。所以他在偷窥时并未失去超我。但超我逐渐变得不再确实,开始动摇了。而平野为了统合分裂的自我,决心对妻子隐瞒他偷窥妻子偷情的事。他想要借此重新取得内在的平衡。”
  “那……他取得平衡了吗?”
  “他借由对自己施加其他的禁忌来肯定矛盾,但是平野的妻子可能发现平野在偷窥她。然后……”
  降旗捻熄抽到一半的香烟,扔进一旁的茶杯里。“……他的妻子自杀了。”
  “死了吗?”
  “对,死了。这……他的妻子之死,就是一切的原因。就算平野的妻子没有自杀,平野也对偷窥行为感到嫌恶。他原本就觉得这是不道德的行为。深感罪恶,而这下子他更认为是自己下流的情欲害死了妻子,产生了决定性的罪恶感。平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吧。”
  “这……也难怪吧,自己变态的行为害死了老婆的话……”
  太教人心酸了。
  “是啊,所以他否定妻子是因为自己偷窥而死的想法。这么做的结果,使得他出于超我的禁止作用与压抑变得更加坚固、更牢不可破了。”
  “禁止的心情变得更强了吗?”
  “对……变得过分地强。他把从本我泛滥而出的性冲动确实地缜密地、一层又一层地封印起来。所以尽管他拥有窃视的癖好,长期以来却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然而……这种冲动是愈压抑,就反抗得愈利害的。”
  “嗯,这我懂。”
  压下去就会弹回来。压抑的力道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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