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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络新妇之理(上)-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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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想人人不同。
  生锈的铁门紧闭着。黑色的石造门柱上有着“织作”两个字。前庭同样被黑色砖瓦砌成的围墙所环绕,里面同样是一整片樱树。再过一些时日,黑影的绘画表面一定会被涂上大量的樱色颜料吧。
  两人寻找入口,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他们不想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至于为何不想从正门进去,伊佐间没有去想为什么。
  即使绕到侧面,景观依旧没什么变化,如影子般的洋馆在茂密的樱树背后一点一点地改变形姿,却依然维持着朦胧漆黑的威容。
  找到疑似入口的地方了,今川探头朝里面望去。
  瞬间,古董商“咚”一声往后跌倒。
  伊佐间连慌张的时间都没有,就听见大叫声:“可恶的小偷!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我、我不是小……”
  “给我闭嘴!”
  门里伸出耙子般的东西,捶打着今川。今川“哎呀呀”叫着,身子一个翻转,双手撑在地上,变成跪拜的姿势。他的动作很像动物。
  接着一个一眼就看得出是女佣的女孩弹也似的从门里跳了出来。
  “你那张脸就是小偷的脸!还给我装傻!一大清早的,跑到人家家里还能做什么?啊?啊。”
  女佣发现了伊佐间。“有、有同伙!你、你是他的同伴!”
  “……呃、是。”
  伊佐间不是小偷,确实今川的同伴。但是这种时候,省略不是小偷的说明,甚至还加以肯定,根本就像在承认自己是小偷。
  女佣突然害怕起来。
  她的脸上充满恐惧,面部简直就要抽搐起来。她的年纪大约十七八岁,除了有点凤眼以外,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小巧可爱。她身穿洋装,发型也像是烫过,相当时髦,整体上是西洋风格,但伊佐间以看到那个女佣,不知道为什么,却想起了瓷器上常见的中国结辫孩童的图案。
  “你、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阿、阿、阿叔!耕作叔!”
  女佣瞪着伊佐间和今川,一边后退,大叫起来。接着她想要逃跑,才一转身,人就跌倒了。
  女佣发出“呀!”的怪叫声。
  “干吗?阿节,你又跌倒啦?”
  樱树后面传来粗重的声音,一个大个子男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是出门耕作。
  女佣倒在地上,支离破碎地鬼吼鬼叫着:“小偷!在偷看门里面!在偷看屋子内部!要被杀了!咿——!”
  “小偷?噢,你是昨天的……伊佐间先生是吧?欢迎光临。那么那位是……小偷吗?”
  “我不是小偷。”
  “你不是小偷?”女佣猛地起身。
  “我是古董商,如此罢了。”
  “不是的话就早说嘛,真是的,害我都打下去了。”
  “你打了人家吗?”
  “打了。”女佣鼓着腮帮子,站了起来。
  “哎呀,要不要紧?这个女孩叫阿节,是这里的女佣,虽然朝气十足,却粗手粗脚的,拿她没办法。要是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代替她道歉。”
  今川就要开口,却被阿节抢走:“什么粗手粗脚,真过分!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是小偷啊!谁叫他们从正门就这样一路盯着里头绕到后头来?而且打扮怪模怪样的,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是小偷哇。”
  “这、那……”
  “而且说什么我又跌倒,我是常常跌倒没错,可是我才不会因为跌倒就叫成那个样子哩。”
  “但是阿节……”
  “什么但是,如果你想拿去年秋天的事来反驳我,那个时候我是从楼梯正中央跌下了九阶,所以才会叫得那么大声,那可不是单纯的跌倒。而且我不是女佣,是女管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管家……”
  这个女孩——好聒噪。
  伊佐间和今川都笨口拙舌的,所以气势完全被压倒了。只是两个人都很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所以并不紧张。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老是隔三差五就闹出这类乱七八糟的状况来。
  “阿节,反正是你搞错了,快跟人家道歉。”
  阿节鼓起腮帮子来,说道:“可是……可是恕我失礼,你们真的不是小偷吗?你们昨天没有来偷看吗?”
  “昨天?昨天什么时候?”
  “葬礼的时候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所以我特别小心。而且大家回来之后,好像还是有什么人在。还有,今早我也看到了。”
  “葬礼的时候,这个人在仁吉家。丧事结束之后,我一直跟他在一起。这位先生那时还没有到这里。”
  “这样吗?那今天早上呢?”
  “今早起床之后,我们就直接往这里来了。”
  “然后……刚才就被我……”
  “对。”
  阿节露出无趣的表情。
  “什么溃眼魔啊绞杀魔的。最近这一带很不安全,所以我才会有点疑神疑鬼了。对不起!”
  阿节难为情地低头鞠躬,有些垂头丧气地走进树林里。耕作目送她离去,嘟囔着说:“啊,本来要叫她给两位带路的,真是个冒失鬼。”
  结果伊佐间和今川几乎都没有说过话。
  耕作说他已经和夫人提过了。
  但他说自己这身模样不好进去屋子里。的确,耕作戴着白色粗手套,一身农作服上穿着铺棉无袖背心,手里还拿着久留里镶刀【注】(久留里地方出产,特别适合用来农作除草的一种镰刀。)。老用人稍微想了一下,扔下一句“请在这里等一下”就跑掉了。他是打算去换衣服吗?他的住处在庭院某处吗?
  耕作很快就回来了。没什么改变,他只是脱掉背心,拿下手套罢了。接着伊佐间与今川在耕作带领下,进入了蜘蛛网当中。
  里面完全符合大多数人所想像的雅致洋馆的内部。
  不过除了灰泥以外,木材的部分全都涂成了黑色。设计极为讲究而细腻,伊佐间认为那过度的纤细仿佛象征了建筑物的古老。即使造型相同,现在盖的房子风格应该会比较粗犷一些。这里虽然已经落成,却有种不安定的感觉——对伊佐间来说,这似乎是属于明治时代的氛围,所以他才有这种感觉吧。
  “好特别的造型。”今川说。伊佐间不明白特别在哪里。
  弯过走廊,来到一个有楼梯井、像大厅般的大房间。地板中央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面摆着一张巨大的猫脚桌和八张椅子。
  穿过大厅,来到螺旋楼梯。耕作说阶梯的边缘比较窄,叮咛他们小心。仔细一看,楼梯的阶梯的确是细长的扇形,宽度朝中央徐徐变窄。若是不小心踩上去,可能会滑倒。
  伊佐间朝着较宽的一边慎重地踩上去,板子发出“叽叽”倾轧声。他有点不安,抓住华丽的扶手,连扶手都“叽叽”地叫了起来。
  他们转过二楼环绕着大厅的回廊继续走,又弯进了走廊。因为一直转来转去,伊佐间已经搞不清楚哪边才是建筑物的正面了。走廊的左右有好几道黑色的门。途中有通往楼下的楼梯,也有通往楼梯上的楼梯,好像还有三楼。简直像迷宫。
  耕作说:“里面很复杂,不过习惯就好了。虽然屋子是四方形的,不过只要把它想成圆形的就不会迷路了。”
  “房间是立体的,而且呈放射状地排列对吧?”今川说。
  四方形的建筑物要怎么盖成放射状的,伊佐间完全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各楼的每个房间都以走廊和楼梯四面八方相连结。真正有如蜘蛛网。
  刚才经过的地方里有蜘蛛网的中心吧。
  打开黑色的门,里面是一间像小学教室的房间。
  巨大的窗户外面是一片含苞待放的樱树林,绝世的未亡人背对那扇窗子伫立着。
  她严厉地注视着正对面——伊佐间等人。
  她的鼻梁极为高挺,肤色白得教人吃惊。从正面望去,不仅威严十足,甚至给人一种高贵的感觉。耕作不敢直视,垂下头去,以不像他的恭敬声音说:“太太,我带古董商先生来了。”
  未亡人连眉毛也不动一下,说道:“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她的声调与伊佐间想像的不同。音色圆润,口吻比想像中更温柔。耕作近乎卑躬屈膝地弯下身子,低低地应了声“是”,就要退出。女主人仿佛对他的卑躬屈膝感到不悦,略略皱起眉头,静静地抬起右手说:“等一下,是亮呢……”
  被这么一问,耕作屈着身子,没有回头,头垂得更低,更加无力地应了声“是”。女主人似乎从他的动作明白了一切,脸上带着忧郁,小声地说了声“这样”。
  “……我明白了。耕作,你不必退下,在一旁待命吧。”
  耕作尽可能将庞大的身躯缩得小小的,一样低着头,第三次说“是”。
  此时,未亡人才总算看开什么似的,将视线转向伊佐间和今川。
  “失礼了。幸会,我叫织作真佐子。由于正在服丧,请恕我以如此不体面的模样出来见客。承蒙两位允应我唐突的请求,至为感谢。”
  仔细一看,妇人们仍然穿着丧服。因为实在非常适合她,毫无不协调之处,伊佐间根本没发现。今川似乎很熟悉这种场面,他说:“感谢您如此慎重其事的接待。鄙人在青山从事古物买卖,店号待古庵,敝姓今川。虽然只是一介古董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以大舌头的今川来说,这番招呼倒是说得相当顺畅。接着今川指着伊佐间说:“这位是介绍我来的朋友。”伊佐间只报上自己的名字,行了个礼。
  真佐子深深行礼后,问道:“你知道舍下的状况吗?”今川回答:“大致明白。”未亡人幽幽地微笑,说:“那么还是先请你看看再说吧。”她把所有人请到隔壁房间去。
  通往隔壁房间的漆黑门廊就在房间入口的正对面。不是在走廊,而是在室内。看样子,隔壁房间只能从这个房间过去。
  打开门的刹那,今川“唔唔”低吟出声。
  古纸的香味,墨水的香味,霉味,灰尘的气味。
  这里同样有个可以瞭望樱树林的大窗户。那道窗户以外的墙壁挂满了挂轴和匾额。中央的大洋桌上则堆满了细长的木箱子和纸卷。
  这个房间是收藏书画的房间。
  今川立刻鉴定起墙上的画。
  “这是雪舟【注】(雪舟'一四二〇~一五〇六'为室町时代的禅僧,日本水墨画的集大成者。曾经渡明学习中国水墨画。)的三幅对……不,这是描摹的,可是笔力精深,可能是某座寺院挂在佛像前的吧……哦哦,不得了。”
  今川像狗一样,开始鉴定。
  他原本就松垮垮的嘴巴变得更松,看起来邋遢到了极点,但是眼神异样严肃,一下子说着云谷【注】(云谷等颜'一五四七~一六一八',安土桃山时代的水墨画家。作品多为屏风画。)、山乐【注】(狩野山乐'一五五九~一六三五',安土桃山时代的画家。)、周文【注】(周文伟室町中期的画僧,为室町幕府御用画师,生卒年未详。),一下子又呢喃着真货、赝品,似乎愈来愈兴奋,最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这幅达摩像是牧、牧溪的画。竟然不是临摹……不,粉本(原指图画的草稿,此指画家参考所画的临摹作品。)。这是真迹。不不不,好像是真迹。”
  “这很厉害吗?”
  “牧溪是中国南宋的禅僧。如果这是真迹,我是头一次看到。这是真迹吗?”
  “你这样根本不是鉴定嘛。”
  只是在赞佩而已。今川辩解:“这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看得到的。而且就算这不是真迹,这么棒的画也难得一见。”
  鉴定人兴奋极了,两相对照,丧服的委托人冷静地说:“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先夫出于兴趣搜集的,不过那副达摩像是敝家族代代流传下来的。根据刀自的话,那原本是足利将军家赐予某人的画,由于种种因缘际会,送到了领主植村大人手中,在宝历元年(一七五一),六代恒朝大人被逐出领地时,赐给了织作家……”
  “哦,那就是真迹了。”
  伊佐间感到一抹不安。作为朋友,他自认为非常清楚今川的人品,但是今川身为一名古董商的鉴定功力究竟如何,他完全不明白。
  感觉不可靠的鉴定人接着拿起写有文字的匾额。
  “那副书法是外子入赘时从越后带来的,据说是良宽【注】(良宽'一七五八~一八三一',江户后期的禅僧、歌人,精通书法、汉诗、绯句及和歌。)的字迹。”
  “哦,良宽的作品大部分是在越后做的,这个……大概是赝品。”
  马上就判断出是赝品,表示今川还是可以信任吧——伊佐间稍微放下心来。大略看过以后,真佐子指示另一道门。这道门的造型与之前的房门完全相同。
  “陶器、瓷器类的收藏在这里。”
  打开一样漆黑的门之后,里面是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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