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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狐狸不详-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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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来免租金的员工房舍,鲍勃心愿足矣。薇拉的野心却是拥有自家的房屋、建立自
家的家庭、挑选自家的顾客。

    几个亲近的邻居早都搬走了,新来的邻居因为受不了她那夹缠不清的疯言疯语
远避着她。鲍勃固然是个寡言少语、不怎么爱跟别人打交道的男人,但是最起码他
神志清醒,耐着性子忍受她当着大庭广众对他又打又骂。他私底下如何处置她是他
个人的事,但是每当他冲撞了她,她便动手打人的那副模样,意味着拳打脚踢在他
俩之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不过还是同情鲍勃的人多一些。没人怪他把她轰出门外
撵她到大宅那边干活,与薇拉终日为伍能把任何男人给逼疯。

    鲍勃看见她踟蹰着脚步望向大宅的西南角。有时她会说她看见洛耶法斯夫人的
尸体在阳台上……关在门外的寒夜里,几近衣不蔽体地活活冻死了。薇拉晓得冷是
什么滋味,她自己就一天到晚都觉得冷,而她比夫人还要年轻十岁。




    鲍勃以皮肉之苦吓唬她,不准她在人前复述关于门被上了锁的事情,但是却没
能阻止她的喃喃自语。自从爱莎过世之后,她对死去女人的感情便突飞猛进,她骂
过她的话全给忘了,只是一味多愁善感地缅怀爱莎待她的许多好处。她不会让一个
可怜的老妇人一大把年纪了还操劳度日,她会说是薇拉该歇下来的时候了。

    当然警察没有多理会她——何况鲍勃将一只手指在前额上钻着洞,跟他们说她
脑袋有问题。他们礼貌地微笑,说关于夫人的死亡,上校已经不再有嫌疑,虽然当
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屋子里……虽然通往阳台的落地长窗只能从里头上锁或上闩。薇
拉大不服气,但是只要她敢透露半句,鲍勃便给她来上一顿臭骂。

    那是不该打开的一罐虫子,她以为上校会一声不吭地任凭她告他一状吗?她以
为他不会提到她怎样的偷东西吗?当发现他母亲的戒指失窃时他是多么的生气!你
不能咬那只喂你吃饭的手,鲍勃警告她,尽管当上校发现她在翻他的书桌抽屉时,
在盛怒中举起的那只手也是同一只手。

    有时当她打眼角瞧看他,鲍勃便要怀疑她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使他放
心不下,因为这表示她的脑袋里有他无能控制的思想……

    薇拉打开洛耶法斯夫人的意大利式庭园的栅门,快步走过那些庞大陶瓮里的枯
萎植物。她在口袋里摸到厨房洗涤间的门钥,及至看见了锁旁门柱上钉着的一条狐
狸尾巴便兀自微笑起来。那是一条旧尾巴——大概夏天就有的——她拔下来,把茸
毛凑在脸颊上揉擦,随即藏在外套口袋里。最起码这事情,她从来都不会迷糊,狐
狸尾巴是她从来都不会不记得或不认得的拜访名片。

    在她丈夫看不见的时候,她的喃喃自语有了新的内容。死老鬼……她会给他好
看……他不是一个真男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真男人会给她小宝宝……

 
 


                                   五

    仙丝戴

    2001年12月25日

    一列车队在圣诞节晚上八点开进了仙丝戴村以西那片未经注册的林地。没有村
民听见它们那暗地接近的声音,即使听见了也不会从车子的引擎声联想到“新世纪
侵略”。巴尔顿海岸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四个月,记忆已然淡化,尽管在本地小报的
版面闹哄哄地热炒了一阵,狂欢会在仙丝戴唤起的是“不在我家后院”的幸灾乐祸,
而非同样事情也会在此发生的恐惧。多塞特是个小小的郡,不会遭闪电击中两次的。

    在明亮的月色下,那缓缓前进的车队用不着车头灯也能顺利通过山谷的窄径。
当那六辆巴士驶近矮树冈的入口,便把车子靠向路边,熄掉引擎等候队中的一人下
车勘查通道上有无危险地形。由于凛冽的东风吹了多日,地面冻至二英尺深,预计
明早会有寒霜。四下里鸦雀无声,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来回照射,映照出林径的宽度,
以及那片月牙形状的树林入口空地,空地足以容纳多辆汽车停放。

    如果是另一个较为暖和的夜晚,这列七歪八倒的车队尚未抵达这片由树根加固、
较为安全的树林硬地之前,便会先陷在绵软潮湿的泥道上。今晚却无此担忧。六辆
巴士进退有序,犹如航空母舰上的飞机调度那样章法严谨,服从着手电筒光线的指
挥,停在外围林木骨棱棱的树枝下,组成一个粗略的半圆形。那手持电筒的人和每
个司机分别交谈了几分钟后,车里的人便用硬纸板将车窗封住,准备就寝。

    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仙丝戴村的居民人数在一小时内跃升了倍余。这个村落
的缺点是它僻处偏远的山谷,横切过通往海边的多塞特山脊道。在那里,15栋房屋
当中有11栋是度假别墅,业主是中介公司或远方的城市人,而常年有人居住的四间
住宅总共只住了十个人,其中三人是小孩。每当有度假别墅以高价出售,地产经纪
人仍将此地誉为“未经破坏的宝石”,不过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一度是
渔民与农民聚居之地的繁荣社区如今已成了外来者不经意的休闲地点,而这些人是
不会愿意为了一场地盘纷争加入战局的。

    即使那些一年到头住在这里的居民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将受到威胁,他们又
能怎么样?打电话给警察,向他们坦承这块林地是无主的?

    住在村子西头半英里处的狄克?魏尔顿三年前买下仙丝戴农场的时候,曾经半
认真地想将那亩林地圈为己有,但是他的栅栏总是维持不到一个星期便遭毁坏。当
时他把损毁的栏杆怪罪于洛耶法斯家和他们的佃农,因为他们是惟一有竞争权的另
一处物业;但是他很快便明白到,在仙丝戴没有人会让一个新来者花几个钱购置几
根便宜的木头桩子,便得以提高自家土地的身价。

    众所周知,法律规定必须经过最少12年的不中断使用,才能就一片荒地申请合
法拥有权,而就连那些只来度周末的客人,也不肯就这样乖乖让出遛狗的地盘。如
果领得了起造楼房的规划许可,那片林地就值一笔小财富。狄克尽管再三否认,所
有的人却都毫不怀疑地认定那正是他的目标。一片树林对一个耕地农民能有什么别
的用处?除非他砍平树林,锄土耕作。造房也好,耕种也罢,矮树冈都注定了要挨
斧头。

    魏尔顿辩称那片树林必定一度属于仙丝戴农场,因为树林延伸进他的土地呈一
个U 形的环状,而只有区区100 码是落在洛耶法斯家的大宅边界。私底下大多数人
与他意见一致,可是既没有文件的佐证——几乎可以确定是过去某个律师的疏忽大
意——他就没有胜诉的把握,似乎也就不值得为了这一点细节在法庭上展开辩论。
即便最终还是领到了建筑规划许可,但诉讼费说不定比地价更高,现实主义的魏尔
顿是不会冒这个险的。这件事就像仙丝戴的其他事情一样,因大众的冷漠而告终,
这片林地也因此保有了“公有土地”的名分,至少在村民的心目中是如此。

    可惜没有人肯费点工夫将它以“公有土地”的名义在1965年的下议院土地注册
法案底下进行登记,给予它一个合法名分。如今既无人认领又无人管有,这片林地
等于大开着门户,等待第一个进占它、并决心为居留权斗争到底的违法占地者。

    法斯命令车队留在原地,自己却偷偷溜下小径,从一栋屋子潜行到另一栋。除
了大宅之外,惟一较具规模的物业便是祖利安与艾琳娜·巴特列的家——仙丝戴园。
它和大马路隔了一段距离,由一条短短的碎石车道连接着,法斯便沿着路旁的草地
朝前走,不让脚步发出响声。他在客厅的窗前伫立了几分钟,从窗帘的缝隙窥看艾
琳娜正卖力地消耗着丈夫的酒窖。

    她总有60岁了,只是荷尔蒙补充疗法、注射肉毒杆菌和勤练不辍的居家健身操,
各出一分力气将她的肌肤维护得挺挺的。远看会觉得她年轻一些,不过今晚不行。
她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角落正在播放肥皂剧《东伦敦人》的电视屏幕,一张鼠脸
因地上那瓶卡柏纳… 苏维翁红酒而显得泡肿且肤斑毕现。她全然不觉有个偷窥者,
不停伸手到胸罩内抓挠乳房,弄得衬衫大张着口,暴露出脖子和乳沟周围那一堆堆
揭示了真实年龄的赘肉和皱纹。

    这是一个暴发户的人性表现,而如果他对她怀有一丝丝的好感,他会觉得很富
娱乐性。现在他只有更轻视她罢了。他绕过屋子的另一边,试着找寻她丈夫。他如
常地待在书房里,而他的脸也跟她的一样,被那瓶放在他前面书桌上的格兰菲迪纯
麦威士忌的酒精灌得通红。他在讲电话,酣畅的笑声磕碰着窗壁,断断续续的谈话
穿透窗玻璃,“……别那么疑心妄想的……她在客厅看电视……当然不会……她太
自我中心了……是是,我最迟九点半到……杰夫告诉我猎狗练习不足,而反猎狐者
势必大举出动……”


    他跟他太太一般,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不过在他的更衣室里秘密堆积了一
堆染发剂,这是艾琳娜不知道的。9 月的一个下午祖利安出去时忘了锁后门,法斯
潜入屋内搜查,艾琳娜不知道的事情还不仅只是这一堆染发剂。法斯在口袋里拈弄
着剃刀,想像着当艾琳娜得知真相时,他将会有怎样的满足感。做丈夫的管不住自
己的欲望,做妻子的却天生一副恶毒心肠,使她成为像法斯这样一个猎人的好目标。

    他离开仙丝戴园蹑足向度假别墅走去,一路追踪活人的气息。房子大多上了隔
板度冬,但是在其中一间他找到了四个人。拥有这栋物业的伦敦银行家其一对体重
超重的双胞胎儿子正和一双傻笑咯咯的女孩厮混。她们紧搂着男人的颈项,每当他
们张口说话便歇斯底里地鬼叫。法斯天性中洁癖的那一面令他颇觉这情景恶心:八
两与半斤(八两与半斤,著名童话故事《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孪生胖兄弟Tweedledee
(八两)、Tweedledum(半斤)。——译者注),纵欲的汗水染湿了衬衫,泽润了
眉毛,一心只想在两个巴不得自动献身的贱女人身上尝点圣诞甜头。

    孪生兄弟惟一吸引女人之处是父亲的财富——他们大肆卖弄的财富,而那两个
喝醉了的女孩使出浑身解数投入派对气氛,表示她们下定了决心要成为财富的一部
分。即使他们在性欲耗尽之前清醒过来,法斯心想,他们也不见得有那个兴头去管
矮树冈露营区的闲事。

    其中两栋商务出租住宅住着看来老实正经的人家,此外就只有马场山庄的伍德
盖兹家,也就是管理商务住宅的夫妻档和他们那三个年幼的小孩,以及住在小屋里
的鲍勃与薇拉?道森。法斯不能确知史蒂芬?伍德盖兹对于家门口来了流浪车民会
有什么样的反应。他是个懒惰成性的懒人,所以法斯预料他会把难题留给詹姆士?
洛耶法斯和狄克?魏尔顿。倘若到了一月初尚无进展,伍德盖兹或许会给业主们打
个电话,不过在来春的出租旺季之前,一切都不急。

    相反地,法斯却能丝毫不差地预知道森夫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会一如既
往把头埋在沙堆里。多管闲事不是他们的分内事。他们能住在小屋是拜詹姆士所赐,
只要上校恪守他太太的承诺让他们继续住在那里,他们会虚应故事表示支持他。

    眼前的情景诡异地呼应着巴特列夫妇。薇拉的视线盯着《东伦敦人》,鲍勃则
把自己关在厨房听收音机。如果他们这个晚上还交谈的话,那必然是为了吵架,因
为他们之间有过的爱在许久以前便已荡然无存。

    他流连了片刻,观看老妇人自言自语。从某方面来说,她和艾琳娜?巴特列一
样恶毒,不同的是她的恶毒是来自虚度了的人生和有病的脑袋,而对象永远是她丈
夫。法斯对她只有轻蔑,一如他对艾琳娜。到头来,她们都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他重回矮树冈,穿过树林来到大宅旁边的瞭望地点。一切都很好,他想,同时
看见了马克?安克登正伏在老人书房里的书桌前。就连律师也在。未必个个都称心,
不过于法斯却是正中下怀。

    他会变成今天这样的一个人,全是他们的错。

    第一个看见露营区的是祖利安·巴特列。他在节礼日早晨八点开车前往西多塞
特的康普顿牛顿的狩猎会途中打那里经过,看见一条绳子横跨正面,一方上了油漆
写着“禁止入内”的告示牌挂在正中,于是便慢了下来,视线落在林子里的汽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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