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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1121 蝶问-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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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漪……哥哥…… 
那一个转身而去,最后的回忆,他的容颜,笑声,全都忘了。都忘了。 
唯有那双手。 
又大又白,骨节分明却又?暖实在,单薄,却恰恰可以包裹着那么一双幼小的手。 
大手,还有小手,嫩白如一,温暖如一…… 
「哥哥!哥哥!不……爹爹!不要……哥……」小男孩原本通红幼嫩如水晶果的面庞吓得煞白,圆滚滚的眼睛睁得老大,殷红以小嘴,白的贝齿以最大的幅度张合着,孩童独有的尖叫声激烈地堵进每个人的耳膜,凄厉惨烈,以幼兽的本能一直挣扎着,挣扎着…… 
哥哥转身而去的瞬那,那身白云似的身影一直深刻地残留于晶亮闪烁的大眼睛里。 
直至如白玉小笛一般的鼻梁被父亲的指尖粗暴的掐上,直到那张小口被满满贯下的药液充塞,小小脑瓜儿里被如洪水狂兽般狂暴袭卷而来的痛楚入侵,然后意识被毫不留情地冲洗拖离原先的位置。 
再然后,有子夜冷泉,有如蝶眼睫,有琴音似的温柔的笑,有人一声一声叫着非程、非程的声音。 
什么也不剩。本应什么也不剩。 
他却记着了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暖的手,包着自己的大手。 
一次又一次,把因迷路或是被人欺负而哭泣的自己,从后面抱在怀里,小手包进大手里,只是抱着,像这样握着。 
有清晰的面容,那双手,是他唯一的依凭,最后的倚靠。 
为了那双手,为了找到那双手,他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 
除了这双手,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他以为,除了这双手,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直到看见那片牡丹似的深红,烙于雪白肩上的印记,与蝴蝶相依相伴的花朵。 
曾经对那人说过,那定是花仙子的标记,他那么的美,那么的温柔。然后那人告诉他,他是蝴蝶,恋花的蝴蝶。 
还有那一沬早已转身离去却依然深烙眼底的白。走得那样的轻。 
很轻,所以我忘了。忘了,所以不痛了。 
一直,我只记着你带给我的?暖。一直……那双手里包着的,就是我的全部。我的所有。 
迷惑于记忆的沉漩,谁想到当初包围守护自己的竟是这么纤细轻巧的人儿? 
从来,我只能活在你的手里。 
从来,我只属于那双大手的主人。 
而现在,我又找到了。 
可是爹爹说,我不跟着哥哥,哥哥会比较快乐。哥哥不想见我。哥哥拋下我。哥哥,这些年,有我,你过得好吗? 
这些年,你活得快乐吗? 
你心里还有有我? 
哥哥,告诉我。一刻也好。 
你,有想过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以为恨我入骨的,伤我仿佛比伤他自己还痛。 
以为爱我的,爱我,爱到恨不能杀了我。 
心伤到尽头,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苓蝶漪一手仍旧搂着他的身子,另一手依然握那一只已然无力的手,贴在脸上,轻轻和着自己的泪摩挲着。 
非程非程,非情非情。 
你可知道,你的执着,非情而为。 
你,只是把自己的心遗留在过去,然后永远失去。 
非程,现在,你找到了吗? 
非程,现在,你快乐吗? 
「回答我……」一抹呜咽自盖着少年死气面容的乌丝中溢出,在少年安憩睡容般的表情前,高傲,回忆,双双崩溃了。 
雪,化了。 
第十章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来人踏过那遍地雪里红花,步至苓蝶漪面前。「真可怜。如果不是这少年要求我非到他失败不可出手,我也不想看着你唯一的亲人就这样……」 
一手拎起苓蝶漪的手臂,少年的身体软绵绵的滑落。还有死去却同样如死去般有反抗的身体被柰御风拦腰抱起。 
好疼。蝶漪,你知不知道你折磨自己的同时,四周看着你的人都要被人撕裂了。 
都已经被人这样对待了,为什么你还要留在他身边?你就这么爱苌摄风吗? 
抱着手上比之前抱过更轻盈的人儿,柰御风心中一阵抽痛。 
我多想留你在我身边。可是,如果他就是你一直寻求的光…… 
如果,这样折磨自己对你来说是幸福……也许只有一个方法能够解决。 
柰御风停步,眼前,就是那座破庙。 
在这里,他逃出了苌摄风的火海。在这里,他爱上了能令他放下仇恨,只想一生守护的人。 
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由此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吧了。对么? 
??我一直在骗你。 
??我不能离开他。 
柰御风苦笑着,上次明明就已经当面回答得这样清楚了。对上苓蝶漪目无表情的脸。 
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折磨自己了。 
不怕。我带你去见你爱着的人。我让你去解脱…… 
无言的两个人影,没入破庙之中的密道。 
柰御风早前已把受伤不醒的苌摄风移进那庄中,油淋四处,手上火把一拋,烈火,瞬间包围了早已无人记得的柰家别庄慕天庄。 
柰御风做完一切,走过来,站到苓蝶漪面前。 
「苌摄风在里面。」说完,柰御风定定看着苓蝶漪,连他自已也不自觉地在眼中流露一种恳求。 
我让你选择。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可是,如果你要跟着他,如果你只要他才幸福…… 
我放你走。放你去扑向你那由始至终憧憬迷恋的火和光。 
??蝴蝶不会像蛾一样扑火,只会认定那花,为自己提供甜蜜的花。可是,如果那花烧起来了,全身着火了,那依然是蝴蝶最爱的花。我,已经在黑暗中,游荡太久了…… 
纵然前面是死路,你也向往吧?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放过你自己。给自己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 
万千言语,只化为一句:「蝶漪,苌摄风在里面。」 
你打算怎么办? 
蝶漪,为什么我再看不见你眼里幽波荡漾? 
泪,哭干了。泉,流干了。烧干了…… 
挖心的痛,有说出的希望和恳求只能化为那木然的黑瞳面前无力的视线。 
给我你的答复吧。蝶漪!蝶漪! 
我看着他泼油,放火,烧庄,然后走过来定定地看着我,我只听见他跟我说一句:「苌摄风在里面。」 
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一定是:庄要烧了,苌摄风要烧了,过去的一切,全都在这里烧成灰。现在就只差…… 
对。苓蝶漪知道,还有自己。只要连我都死了……对柰御风来说,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吧。把过去的一切全烧掉。 
他的眼神是在求我是么?求什么?求我自己走进去。 
因为他已恨我入骨,恨到连背负上杀我的罪名都不想。或者,往好一点的方向想,他始终顾念往日的一点情份,让我用自己双脚走进去。 
那样也好。 
我闭上眼,犹记得那晚那轮月,树影婆娑,你说过,你要带我走。 
你说过,我们走到远远的。 
你说过,要找一处能该我们重新回去的地方。 
而到最后,你终究还是容不下我。 
你现在终于发现了吗?你回去的地方,从来都不是我能回去的地方…… 
??答应我,如果有天我要比你早去了,我希望,我最后见着的人,是你。」 
有如果,有如果。 
别问如果。 
别问,别问…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很想听你说一句。 
我想听你说,听你说你希望在最后,我看见的人,是你。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强硬地要我呢? 
我多么想你也能霸道一点。想你自私一点。 
好让我看见你的时候不要那么内疚。 
那么心痛。 
对着我说一句:「我要你最后想着想见的人,是我。」 
蝶漪希望着的那句话,有听得着。 
那天,漫天的飞雪中,月挂柳梢头,染血的蝴蝶紧紧的挨着木子厚实的胸膛。 
明明满身血腥,明明满眼白雪飞花,明明是这么地冷,满满充塞口鼻的,竟然都只有那人气味。 
和着淡淡的药草香,那人的气息,暖极,嗅在蝶漪鼻里,又是香极。 
在安心中,蝶漪听见那人开口了。 
「如果有天,我说,如果,」那人的唇贴着蝶漪的额上,僈僈呼气,轻轻厮磨着,一来一回,一下再一下,仿佛没有尽头,没有完结。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呢? 
可怜的木子。 
你已经预见到你的死将会是因为义无反顾的被人利用吗? 
「如果有天我要比你早去了,我希望,我最后见着的人,是你。」 
你最后想着想见的人是谁都好,忘了我都好。 
请让我在最后见着的人, 
是你。 
就算我不爱你都行吗?我多么希望你能自私霸道一点。如果拥有我的人的话……不是摄风而是你的话…… 
是我,太贪心了么? 
我越过他,走向他背面开始烧起的庄阺。 
只要他拉一拉我,我就会停下来。只要他说一声,我就跟他走。 
我带着最后的希望回眸,只见他的唇无声的蠕动。 
回眸,那眼神,看不清的愁绪充斥其中。 
你知道了吗?明白了吗? 
木子,我在现在在想什么,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有什么你还不明?有什么你还要问? 
我苓蝶漪已经爱上你了。 
他说了什么? 
我听不见。那声音,被沙与风扫过撕得粉碎搅得稀烂,连一点碎屑都构不着。 
一如那立于风沙中人的一颗心。 
碎成血不停滴下流泻,堵了呼吸,塞了满胸。 
像沙狠地擦着肌肤,火辣辣地痛。 
他没有过来拉我。我对他一笑,用尽我最多的柔情,倾情我所有的爱意,绝美的一笑,然后,转身迎向那火堆中。 
步到庄的中央,热力熏得眼好痛。我掏出那玉簪,簪末的玉蝶,光滑的表面一下一下的映着火光。 
那火红,那玉白,燃烧中的蝴蝶。 
竟然隐隐透着毁灭性的美感。 
把簪收入怀中,痛极,我闭上眼,再张开,已是黑暗一片。 
我失笑。居然连最后的一点光明都不给我。 
突然,一双手臂从后把我抱紧。我心中一喜。是吗,你最终还是放不下我。对呢,我们都走了,不能留你一个…… 
「其实…如果…」 
如果什么呢?你我都知道这世上有如果。 
有啊。 
我已经看不见了。 
看不见你的容颜被火慢慢吞蚀。 
看不见你我心就不会痛了。 
已经不痛了。可是眼睛好痛。好痛好痛。 
我的眼已经被烟熏盲了吧?流下来的是血还是泪? 
木子啊,我看不见你了。好痛好痛。 
「蝶漪…蝶漪…」那人轻轻唤,「蝶衣,我在想,记得么?我总爱在月下静静看你,在月下你总是最美的。你偎着我,我拥着你。每每到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能这样一直抱着你,多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拥着你,多好。 
你说什么呢? 
木子你说什么呢?你又在装了吗? 
你说什么呢? 
这些你都是听苌摄风说的吧?是吧?你又要哄我了吧? 
都到这时候你还要继续装吗? 
都到这时候你都还不知道我已经爱上你了吗? 
…你不知道我爱你吗? 
我好想这样问。一连串质问的影像在我脑袋中飞过。 
但我无法令这些成真。 
我头昏得要死。眼痛得要命。我的喉,干得发不出声音。 
事实上我现在连一根指节也动不了。 
「蝶漪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其实我本想要好疼你的…我不想伤你的…」 
滴滴答答。 
面上感觉?热的水沿颊上零散而下。 
为什么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木子,我耳朵都出问题了吗? 
木子,你何时伤我了。 
从来只有我伤你。 
从来只有你想我。 
我的眼已经被烟熏盲了吧? 
可是为什么此刻眼前你的面容是那么清晰。 
木子啊,别要再哄我了。 
我现在爱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是你啊。 
你与摄风再像,你也还是你啊,你就别要再装了。 
我现在想要的人,是你,是你啊。 
还不明白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人冲了进来? 
你明不明,明不明? 
不再伤我……那原是我最想听见的说话。 
一遍,又一遍。 
等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已经不打紧了。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 
本来,就是在火中死过一次的人。 
那次带他离开的,是苌摄风。 
现在,我把命还他了,还给他吧了。有什么损失? 
至少,在最后,有你……还有你。 
享受地淋浴在令自己渐次失去意识的灼热气息中,苓蝶漪挂起一个满意的微笑,轻唤:「风……柰御风……木子……」 
我不再骗你。这次我不骗你。 
你知不知道,我好爱好爱你。 
我,好爱你。 
柰御风立于熊熊烈火之外,远远望着,一时间,竟有想象中的百感交集。 
蝶与花,原是相配的。 
蛾与火,原是相配的。 
花与花,原是有分别的。 
那蝶偏要做蛾。 
那花偏要弄火。 
那蝶,偏要认定那么一株花为生命中唯一的一朵。 
于是,相拥的结局, 
一方永远注定要被对方毁灭。 
蝶漪,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吗? 
以这样的形式。 
火,吞了一切。 
柰御风转身,回头望了浴火的庭园最后一眼。 
「蝶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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