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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小朋友短篇小说集-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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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行饭并不容易。”

  我的心一触动。

  “我们同他说:不如找个假对象,设法了解一下对方的心态。”家瑛娓娓道来。

  我如胸头给人撞了一下,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那日吃茶见了你,他就问我们拿你的电话,”家瑛笑,“我们都说他找错对象,后来他也承认,编故事管编故事,在现实生活中,这是没有可能的事。”

  我缓缓转过头去,“我成了别人排戏用的木偶?”

  “不是,当然不是,”家瑛讯异的说:“只不过刘振华想接触一下他从前没有机会接触的人而已──一个有高贵职业,年纪略大的女人。”

  我镇静下来,微笑着,“他的结论如何?”

  “他说你对他很客气,你说话充满了智慧,而且也活力充沛。”

  我啼笑皆非,他简直在解剖研究我。“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家瑛很羡慕的样子,“真的,表姐,我到了你这种年纪,还有你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

  一向说老老老,不过是打趣自己。就因为外表看去!并不觉自己老,才有心思提着这个老字、没想到在她们心目中,我是不折不扣的老妇人了。

  “表姐,你有三十六吧?”

  “有了。”

  “刘振华也说你保养得真好。再过十八年,我也会三十六岁,真可怕!”

  我“霍”地坐起来,“没有什么可怕的,每个人都会到三十六岁,除非他三十五岁死了。”

  家瑛吐吐舌头。

  隔了一会儿,她说:“我走了。”

  我并没有留她,我从来没有这样懊恼过。

  我拨了电话到扬必业那里,他居然在家。

  “明涛?”他非常讶异。

  “我考虑好了。”我说。

  “我去订两张飞机票。”他真的清楚我。

  “好的。”我说:“我们在英国注册,也不必请客了。”

  “一切唯命是从。”必业很高兴。

  “必业,外头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我茫然问。

  “反正不再适合你我,现在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他们狠狠的,合则留,不合则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我说:“我也不想再出去看。”

  “明涛,我们明天一早见。”他安慰我,“别想太多。”

  “明天见。”我怔怔放下电话。

  我很疲倦。

  满以为多认识一个小朋友,谁知人家别有用心,我苦笑着摇头,几十岁的人了。……

  我坐在窗前很久很久,非常佩服在情海打滚的芸芸众生。

  至于我,我还是照着老路走下去,我没有那种勇气。我深深叹一口气。

  中年人要好好保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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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

作者:亦舒

(亦舒《小朋友》)

  趁着旧工作与新工作的空档,倩志到意大利那不勒斯去了一趟。

  学生时期,她取道欧洲,游遍天涯海角,年轻的眼睛看世界,没有不新鲜的事,不可爱的人。

  毕业后回家来做了三年事,眼中那一点灿烂的天真逐渐消失。

  每年仍然放假到欧洲,却深深觉得不值。

  旧地重游,以往永恒的城市忽然变得又乱又脏又坏又贵。

  倩志这才发觉,她珍藏的一大堆纪念品不过是粗制滥造的塑胶玩意儿,出自韩国及菲律宾的小型工厂。

  路边咖啡馆风大尘多,完全不是味道,身边又有做生意的男人不住向她搭讪。

  回到酒店,剩下的半条香烟被偷走,她只得吸陌生的牌子,咳嗽着上飞机。

  倩志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去那些地方。

  每到一处,又一个印象破灭。

  去年是巴黎,前年是琉森,今年连卡甫利岛都不再是神仙境界。

  回程她心情坏得大破悭囊,转了头等飞机票,坐在较宽的座位,伸长双腿,昏昏入睡。

  醒了又醒,铁鸟仍然隆隆在半空飞。

  清志又闷又倦又干,发誓以后不再出门。

  是心情作祟吧。

  明明想散心,结果更加气馁。

  倩志没有寄仓的行李,一出飞机,直奔海关,十分钟就上了计程车。

  下雨,塞车,司机心情暴躁,不住喃喃咒骂警察、货车、公路车、红绿灯、过路人。

  倩志想叫他闭嘴,但究竟不敢,得罪粗人,后果堪虞,好不容易捱到家,她松口气,照样给了小费。

  掏出锁匙开门。

  室内阴暗一片。

  倩志放下行李,用手指揩了揩桌子,染了一指的灰。

  女佣偷懒。

  叫她们自律,真是废话。

  推开客房门,果然,德宜已经搬走。

  他说过他会在她回来之前离去。

  这是他许下的所有诺言中唯一实现的一个。

  小小的床还在,衣物书本音响设备都已带走。

  倩志疲倦的坐下来。

  师姐们吃过亏学了乖,千叮万嘱:要不结婚,要不做朋友,千万不要同居。

  倩志苦笑,谁会听那样的忠告。

  直到自己也尝过苦果,心里才通透明白。

  走了。

  倩志叹口气,放满一缸水,浸下去,热水浴可救贱命,说得并不夸张。

  独身男子,要找地方住真的很方便,租间小小公寓,略为装修一下,便可入住。

  倩志颓然上床,两年同居生活,两年宝贝岁月,两年精神感情,就此浪掷。

  过一会儿,她也就睡看了。

  仿佛听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倩志朦胧间问:“谁,德宜吗?”

  不是他。

  不是任何人。

  大抵是隔壁人家。

  建筑材料单薄,楼上每晚十点四十分洗澡,水声琳琅,清晰可闻。

  清志醒来,却再也不能入睡。

  她想起一个听来的故事:同居的男女分手,女方有一件分期付款的家具,报的是旧址,男方硬是不肯代垫那三数百元,叫店家找到女方的写字楼去追债。是,怨有头债有主,但从什么时候开始,男性竟变得如此委琐,想起来都难受。

  当初怎么会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

  王德宜当然没有这么坏。

  倩志不愿意再想下去。

  她转个身,拥着薄被继续寻找好梦。

  幸亏经济上是完全独立的,这种现代女性珍贵身份,虽南面王不易也。

  彼时有人变心,被扫到街上的总是女方,拖大带小,在狂风雨夜里痛哭失声,无以为继……

  谢谢天,这样的时代也总算熬过去了。

  现今再没有知识的家庭主妇也懂得变通,小本钿做股票黄金买卖,赚点零用。

  可是现代女性一旦失意,睡得一样坏。

  第二天微亮倩志就起来了。

  她亲自到楼下买了报纸看,做好两杯红茶,才发觉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倩志把红茶倾下洗碗盆,点着香烟,看起新闻头条来。

  伊朗向美舰开火,金市面临矛盾,警方总动员查爆炸案……

  倩志都觉得好像没有切身关系。

  电话铃响了,这么早,谁会这么关怀。

  “倩志,回来了,好玩吗?”

  “德宜。”倩志一呆。

  “是我。”

  他。一时倩志有点失措,搬出去了,还记得她几时回家,还肯打个电话问候,现今可算天字第一号好人了。

  她停停神答:“还过得去。”

  他很温和,“没有吵醒你吧。”

  “已经起来了。”

  “几时上班?”

  “八月底,还早着呢。”

  话题已经完了。

  德宜说:“所欠的零星费用,下次告诉我,我一并归还。”

  “算了。”

  “那么吃茶时我付贩。”

  倩志只是笑。

  笑了一会儿,连自己都觉得声音有点干,连忙煞住。

  “有空我们再说。”

  几时才会有空?

  “再见。”

  倩志搁下电话,回到厨房,不知恁地,傻气地又做多一杯茶,放在对面的位置上。

  下午她出外购物,买了全套新的化妆品以及鞋袜手袋,时髦的假首饰皮带等一大堆。

  用来衬季初的衣服,感觉上新鲜点。

  可恨天天要在行头上翻花样,一点不得含糊。

  十来套昂贵的夏装穿到八月已经换汤不换药,看得好生烦厌,巴不得冬装速速上市,一新耳目。

  坐在地毯上,逐件拆开,倩志得到些微乐趣。

  多好,随时送礼物给自己。

  电话铃响,倩志躺在地上听。

  是她好朋友安素。

  “有没有艳遇?”

  “哪里遇去。”

  “我劝你办独立移民,乘机进大学念一门功课,三四年后,文凭、对象、护照兼收。”

  “你真乐观。”

  “总比耽在本市的前途好得多,银行区有多大,那数十幢大厦里有些什么牛鬼蛇神你还不清楚?同王德宜这两年,外头绘形绘色,传你怀孕就传了三次,你想想这些人戴着什么眼镜看你。”

  “不会吧。”倩志很勉强的笑。

  “信不信由你。”

  倩志无奈,“我以为现在都不计较这些了。”

  “对,有谁肯与他同居欢迎之至,将来他结婚对象可得冰清玉洁。”

  “听你这样说,安素,做女人简直没前途。”

  “不够精明就差点了。”

  “你呢,你厉害吗?”

  “我?我比你还惨,死路一条,所以希望你为我出口气。”安素擅长自嘲。

  倩志叹口气,“家母把她一生的失扈与怨恨的账算在我头上,一直希望我帮她扬眉吐气,她又没有给我明确的指示,我只知道,无论我怎么做,她从来没说过半句好。”

  “算了,一直说母亲不爱你干什么,你都长大成人,还计较这个。”

  “可是这种阴影将威胁我余生。”

  安素说:“你最近心情欠佳,所以一股脑儿的算旧账,开心的时候,还不是感激母亲把你带到花花世界来。”

  “安素,会吗,我还会开心吗。”

  “当然会,起码还有万多个快乐日子等着你。”

  “安素,你越来越会安慰人,简直专业化。”

  “今晚一起吃顿晚饭如何?”

  “不出来了,大热天,谁高兴化妆穿丝袜。”

  “今晚八点钟愚夫妇到府上接你。”

  “好好好,我自己来。”

  安素讲出地点,“你可以迟十分钟到。”

  这样的热心人也真少有了。

  倩志自问一介布衣,非官非商,又没有出身,人家若非真心喜欢她,就根本不必讨好她,就当杀时间吧,说说笑笑,喝点儿酒,松弛一下。

  衣柜里有一件十分标致的半正式低领晚装还未曾穿过,今夜乐得亮相。

  她准时抵达法国饭店,安素两夫妻已在恭候,看见倩志,都觉眼前一亮。

  低领黑色小小窄身裙,中跟黑色漆皮鞋,头发束起,淡妆,一件首饰都不戴,炎夏中显得清丽动人。

  倩志往意到座中还有第四者。

  那位男客站起替倩志拉椅子,微笑道:“我是你的盲约。”

  倩士看安素,她朝她目夹目夹眼

  倩志马上觉得有点紧张,跟着自怜起来,内心慨叹,又得从头开始:先生贵姓,到什么地方玩多。太难堪太令人吃不消了。

  她连忙叫一杯威士忌加冰,这种时候,橘子水可不能使她既来之则安之。

  谁还是昨天出生冰清玉洁的小公主呢,不必自欺欺人了。

  两杯威士忌之后,她镇静下来,世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名下有的是现款,身体又十分健康,座中都是好友,清志点了龙虾,叫侍者开一瓶八二年波多。

  也不理别人,自得其乐起来。

  倩志没有醉,最可怕的女人是酩酊大醉,不能控制的女人。

  她甫出道的时候,一位长辈便同她说过:“倩志,出来做事,有好些忌讳,边做边学,以你的资质,举一反三,不难成材,但有几件事不能在人前做,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当众哭,也不能当众醉,更不能当众发脾气。”

  她记得很清楚。

  倩志的豪放,止于请客吃饭时一掷千金。

  吃到一半,倩志到化妆间去。

  在转角,有人叫她名字。

  一抬头,她看见王德宜。

  陌路重逢,他熟悉的笑睑与身型都使倩志产生无限怀念。

  他说:“你一进来我便看见你。”

  “安素夫妇请客。”

  “我与父母亲在一起。”

  倩志看了看他们的桌子,座中尚有一位陌生年轻女客。

  “你今晚真漂亮。”德宜赞道。

  “谢谢你。”

  “你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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