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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楚尘我们是自己的魔鬼-第3节

小说: 楚尘我们是自己的魔鬼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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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后面。猫和老鼠很快地就从我的视线消失了,我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渐渐地由近而远。猫的勇敢非常悲壮,尽管它早已力不从心,但那与生俱来的捕捉老鼠的本能使它义无反顾地向老鼠逃走的方向奔去。我站在楼梯的窗户看着它们很快跑到了路面。在这幢与另外十几幢高楼围成的大院中央,有一个窨井盖没有关好,也许是昨天疏通管道的清洁工人忘了关上吧,也许根本就没有疏通好。总之,它现在敞开在那里,意外为老鼠的逃走提供了机会。老鼠仿佛对此尤为熟悉,它从老远的地方直朝这里奔了过来。老鼠在我的眼前一晃眼逃得无影无踪,我的猫跟在后面,它已变得不成样子,但它也顺势冲了过去。
  我的猫从此与我失去了联系,它再也没有回来。想起它离开我时的情形,我总是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它要么淹死在地下水管道里,要么就是迷了路,它再也回不来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想象我的猫在地下的情况,我时常在迷糊的状态中听到猫的凄惨的叫声从地下传到我住的楼层上来,我忍不住打开窗户,从十二层的高处,俯看那个吞噬猫的地方。但我的猫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那里一片安静,只有几个黑点在那里来回窜动,我知道,那里仍然活动着一群不甘寂寞的老鼠。

  4
  今晚,我又想起我的猫和狗,我格外地思念它们。我一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伤感得要命,家里再也不会有它们的行踪了。我有些憋闷,闲得慌,想找点事做做,但又不知道做什么好。翻了几页书,书页哗啦啦地在我的手指间来回作响,书的沉腐的气息与我寂静中发出的气息混合起来,交错在一起,我怎么也看不下去,眼前所浮现的几乎不是现实的东西,耳边像刮起风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从这里经过,呼呼作响,而我却捕捉不到一丝清晰的痕迹,那些东西在感觉里乱成一团,我无法理顺它们。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身体向左倾斜,显出力不从心的样子。慢慢地,我失去了重心,身体落在了床上,那种姿势居然稀里糊涂地保留了几根烟的光景。这是一段存在的空隙,我在无意识中失去了我的意识,并且在其中获得了某种平时不属于自己的感觉。这是在事后才察觉的。如果不是我看表,或者一下子回过神,我想,我是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刚才出现的那个短暂的生命间隙。恍惚间,我忽然想找个人聊天,然而却不知道找谁,我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能够与我在今晚聊天的似乎一个也没有,如果有的话,那只能是李尤,可是遗憾的是,李尤今天不在蝉城。
  后来决定谁也不找,去大街上遛达。对于我来说,有时候生命的威胁可能恰恰来源于意识的侵入,如果我那样虚空下去,我必将失去我自己,成为虚无的尘埃中最微小的一粒。
  有一个人在暗中凝视着我,她以她永远停滞的表情看着我。我想,我可能被她注视很久了。我也开始注意起她,并且发觉,我愈是注意她,她似乎愈发地盯紧我。我索性不走了,停了下来,与她对视,打量着她。她栖息在那个巨大的广告牌上,她的巨大的身躯可以覆盖好几个我。我注意着她的神情,她俨然是在寻找我,因为我离她太近了,她却没有发现我就在她的身体的下面。然而她不是肉体性存在的,她是极度物质性的,那么赤裸裸的物质性的存在。我忽然有些喜欢起她来,我甚至想,要是她能开口说话,我准会爱上她。坐了一会儿,我站起来,在那个呈圆形的山西路口的转盘里来回走了几个圆,她就在我身边,俯视着,我却够不着她,只能够触及支撑她身体的部分铁架,虽然我讨厌她的物质性存在,可我冥冥中又赋予了她生命,她是肉体的还是物质的,突然间取决于我脑海里的模糊意识。我触摸着那个支撑架,斑驳的锈迹,一触就有灰屑掉入尘土或沾满我的右手,我的手离开了它。在拍打灰屑的刹那,我陷在模糊的深渊中。可是,当我侧转身子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又一不小心地撞上了她注视我的并不十分生动的目光。后来,一阵急促的警铃声扰乱了我,我再无心境沉迷,我离开了她。
  夜里,我又在梦里遇见了她。她似乎是温柔的,体贴的,具备了一切女人的优点,她以惊人的速度褪去了我的衣裳。她的恰到好处的抚弄,使我在极度震颤中惊走了她。她走了。我也醒来。我摸了摸我的下体,那里一片潮湿,温热而略带腥味。我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弹。后来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那里早已被肉体的温热烘干。我的夜晚多么单调乏味,居然这么从夜晚过渡到清晨。醒来的时候,四肢无力,突然想起那只被我弄丢的狗。
  爷爷奶奶还在镜框里望着我,他们看我的表情仍暗合着猫的心思。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5
  失去了猫和狗的生活,我的生活有了质的变化,这种变化任何人都不会察觉,只有我自己从内心才能体验到,我知道,这在常人眼里根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件。然而,它毕竟在我身上发生了。没有了猫和狗的陪伴,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过得乱七八糟,从前有它们在身边的时候,我并不特别地感到孤独和寂寞,有时看着它们我的心里就会涌上阵阵感激之情,它们使我的内心生活时常得到调节,我喜欢与它们相处,我甚至有闲情逸致去研究猫的敌人老鼠,了解并观察它们的别具一格的都市生活。现在,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坏,我过着黑夜和白天不分的生活,我开始严重地失眠。为了调整自己,我过度地抽烟,酗酒,但这丝毫不能给我带来解脱,反而增添了身心的疲惫。生活对我来说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生活面前如此窘迫,我的生物钟完全颠倒了。我喜欢躺在床上,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我喜欢躺在这张竹质的床上,听那竹与竹在我的身体下发出的含混的声音,我躺在那里,有时盯着头顶上的水泥板发呆,有时闭上眼睛瞎琢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有时沉浸在外面的无休无止的嘈音之中。但更多的时候,我陷入到一种虚无的想象中,我被一种巨大的漩涡包围着,我左冲右突,寻找不到任何一条出路。我似乎在想象中才能存活,也只有在想象中我的肉体才被激活,我饶有兴致地想我和别人的可能的生活,想象一些最微妙的细节,事情的末端和开头。。。。。。有时候经常会想起我的猫和狗,爷爷和奶奶,父亲和母亲,李尤和几个尚未出现的女孩,想着想着,我就会涌上一股无名的感伤。
  也许,想象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它或许能够排解和渲泄晚年的寂寞与曾经的沧桑,但对于一个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它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我的生活逐步被想象所替代,我所面对的现实并不需要想象,一切都是赤裸的,而且我相信,我的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的生活被压缩起来也不会抵得上我一天中的想象,现实在想象面前有时是苍白无力的。我的生命在想象中一天一天地被吞噬掉,想象似乎成了我生命前进的重要支柱。我知道,只要我想得越多,我的心灵就会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苍老。但那种间接的体验使我倍感温暖,我失去重来一次的信心,我甚至觉得那才是我真正的生活。然而,这是一件极费心智的事情,最初的愉悦很快被扫得一干二净,我渐渐地感到想象的压力,它让我的心灵不堪重负,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累,越来越不敢想象,然而,我仿佛已经搭上想象的列车,巨大的惯性牵引我不停地向前,向前,使我没有停息的机会。我心灵的空间挤满了想象中的东西,我被挤得越来越喘不过气。

  6
  洗脸的时候,我突然在镜子中看到一个陌生的人,他开始审视着我。他的眼里充满了焦虑,他的并不连贯的动作,甚至,他的欲言又止的嘴巴,都在身体轻微的摇晃中变得凝滞,他张望的表情是空洞的,他的空洞使我的想象力益发显得丰富而神秘。我面对着镜子,镜子中的他以他的生命占有了我现在的生命,仿佛里面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而外面的这具躯体,也许与被风干、孤伶伶地悬挂在镜子外面的物件相仿,做为陪衬。他在镜子里面打量我,我的打量分明不自在,我的一举一动没有能逃出他的视线,他的并不暧昧的眼神颇有几分呆滞,他显得有些乏味,乏味里又被另一些东西塞满。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但那样的眼神表明他并没有找到什么。
  我观看他的方式却成了他存在的手段。他甚至露出一丝冷笑来报答我的凝视。
  也许,只有在看镜子的时候,我才更清楚那个时刻的我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别人。譬如,从镜子中,我明细地看见自己的容貌,当我感到自己的衣服脏了,头发乱了或者胡子又长长了,那个时候我没有自己,我被公共化了,这个社会的行为惯例在暗中间接地影响了我,我成了别人眼中的人,这个时候我对镜子中的自己的判断完全受公共意识的影响,我上了其余人的当,他们对于我的印象又烙在我的感觉里。但是,有时候,我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容貌的变化,我从镜子中,只看到另一个我,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和他说话。这个时候,我也许才真正地属于我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时常在镜子里把自己分割开来,我的眼睛被我放在意识的左上方,脸皮在右上方,而嘴唇却没有位置,这或许是我经常保持沉默的原因之一吧。我是我自己精神上的个体户,我屠宰自己,出售自己,但均交易在我与自己之间。我以前一直过着他人的生活,而没有自我,即便与女孩做爱亦是如此,在做爱的情境之中,我只是觉得她想从我的身上唤回她自己而已。欲望一直沉睡在体内,只有把它拉出来,欲望才是存在的。而我,只不过置身于其中扮演了一个笨拙的道具。现在的情况是,我很少有机会被自己的欲望所打动,但有时候又被迫被其间接地利用。
  我总是一不小心就会度量自己在场景与时间中的位置或境况,我与空气、树木、动物、男人与女人、朋友、高楼、马路、天桥、我视线下的不停地移动的物件等等之间的微妙的关系,我没有任何形而上的价值取向,它们只是在我的想象中一闪而过。而夜晚与白天则像挡在我精神上的两面旗帜。我常常在白天闭上眼睛在夜晚睁开眼睛试图想搞清我自己,我要成为我自己,并且去掉蒙蔽我的面纱。而真实的我又在哪里呢?我去掉那一层属于自己发现的面纱,而那几层尚未被发现的面纱又如何处置呢?我可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死去的我与活着的李晃他们构成了我生命的模糊状态。
  现在,在深夜的蝉城,我突然产生了往楼下砸酒瓶的念头,那种感觉是何其强烈,我喜欢酒瓶的破碎声划破寂静的夜空,然而我又知道,大街上现在空空荡荡,只有几条狗在那里来回转悠,几只老鼠也从地下水管道里偷偷地钻出来,它们不知道我的用心。它们甚至遗忘了拿着酒瓶的我,它们以不理睬我的方式使我孤立无助。大街上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它们使我无法入眠。
  我的嘴巴似乎在默默地发出一些微颤的声音,两唇合动之间偶然滑过的音符,连我自己也没有听清,像梦呓般的语无伦次,我无力地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废话。但是,不说废话,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对于我来讲,大概说什么也不会有用了,我的沉默的天赋超过了言语的能力。夜幕下的大街仿佛被剥光了衣服袒露在我的视线里,即使我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也能映现这座城市的部分场景:拥挤不堪的大街;庞杂的巨大人群;被汽车尾气严重污染的空气(夜幕下的灯光都是混浊的);闷热而漫长的夏天;像怪物一样遍地散布的立交桥(它建得极不合理,桥上是四个车道,下面的马路只有两个车道,像一只口袋的收束处,仍然导致了司空见惯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塞车情景);那些忙碌而疲惫的面孔。。。。。。即便如此,我仍然对这座城市感到越来越陌生。我已习惯了依在窗户边自上而下地俯看外面的世界,虽然我站在十二层的高楼上,但我并不能对这座城市一览无遗,横亘在我面前的障碍物越来越多,与我小时候站在这里的视线目标背道而驰。
  笼罩在这座城市的声音越来越怪,越来越不真实。我听觉里能够容忍的声音也越来越少。沉寂的大街上有一种东西让我感到心头一阵阵地发紧,尤其是夜里十二点左右的光景,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这座离开地面的房间使我有机会在土地的上空悬置起来,我多多少少获得一些意外的感觉,以致常常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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