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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2006年布克奖获奖小说:失落-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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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荧光灯管一闪一闪的,照明一直不稳定。
  办公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了无生气,面试他的人总算把颤巍巍的灯给关了,嘟哝了句——“电压低”——然后他们就在黑暗中进行面试。“很好,如果录用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基恩摸索着走出迷宫一般的大楼,走进夏日无情的阳光,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被录用。
  “万岁!廓尔喀!万岁!廓尔喀!万岁!廓尔喀!”人群呼号着,个个血脉贲张,演讲者鲜血淋漓的手刺激着他们,每个人都感觉热血上涌。三十个支持者冲上前,同样用反曲刀割破拇指,用血书写了一份要求廓尔喀独立的布告。
  铺天盖地散发在山坡的传单上这样写道:“勇敢的廓尔喀军人保卫着印度——听听这呼声!”“请立刻退出军队。等轮到你退役,他们会把你当外国人对待。”

  失落 第二十六章(2)

  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将提供工作机会,组织起一个四万人的强悍的廓尔喀军队,并建立大学和医院。
  空气渐寒,夜色蔓延开来。基恩起初只是偶然地融入到游行中去,半认真半玩笑性质地喊喊口号,一半游戏,一半当真,可此时的他已被这热情所感染。他的困窘和冷嘲热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酒精点燃了他的激情,他最终屈从于历史强有力的召唤,脉搏急速跳动着,胸中涌动着无比真挚的情感。
  这是属于男性的时刻,有一瞬间,基恩为自己感到羞愧,他想起和赛伊在游廊上的那些下午茶聚会,涂着奶酪的吐司,糕点店买来的女王蛋糕,更糟糕的是,他们在温暖逼仄的空间里的温存,那些幼稚的言语——
  突然之间,这一切显得和他进入成年的愿望格格不入。
  他以强硬的声音宣称廓尔喀运动应采取最暴力的手段。


  失落 第三部分

  失落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基恩来到卓奥友,心情沮丧烦闷。很不高兴冒着严寒走那么远的路,而法官只付他那么一点钱。想到这里的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和庄园,可以泡热水澡,独自睡在宽敞的房间里,就让他气愤。他突然记起同赛伊和法官一起吃的那顿晚餐,有肉排和煮豌豆,记起法官说的那句话——“年轻人,你显然缺乏常识”。
  赛伊见到他说:“怎么这么迟?”他正生着气,他此时的恼怒和前一天晚上不一样,那时的他如浑身涂满出征的油彩,怒不可遏地要挑战什么,他撅屁股挺胸,这种自以为是的架势成了他新的谈话姿态。而此刻他心中涌动的是小小的憎厌,磨损着他的灵魂,让他暴躁不安。他以前和赛伊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
  赛伊在给他讲圣诞晚会的事,想让他高兴起来——
  你看,我们用长柄汤勺装满白兰地,把酒点着,再浇到布丁上,我们点了三次火才——
  基恩没答理她,径自打开物理课本。哦,她还是给我闭嘴吧——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她如此显而易见的愚蠢——他的怒火更炽,简直无法忍受。
  赛伊很不情愿地转到书本上来。他们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认真看过物理书了。
  “两个物体,一个重量是……另一个是……如果同时把它们从比萨斜塔上扔下,它们会在什么时间以什么速度落到地面?”
  “你心情不好呀。”她说,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暗示他们还有其他更有趣的事情可做。
  他假装没听见。
  然后他控制不住也打了个哈欠。
  她又尽情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像头狮子,嘴巴完全绽放。
  他接着也打了一个,极力抑制着想吞回去。
  她打个哈欠——
  他打个哈欠。
  如此明显的协调一致让她有勇气问了句:“物理很闷吧?”
  “不闷,一点也不闷。”
  “那你为什么打哈欠?”
  “我快被你闷死了!这就是为什么!”
  赛伊呆住了,半晌无言。
  “好啊,如果我是这么个白痴,你干吗不回家呢?还在这里教我干什么?”
  “好,我这就回家。你说的不错。教你有什么用?很明显你只想模仿别人。自己根本不会思考。跟屁虫。跟屁虫。你知道吗,你这种跟屁虫极力仿效的那些人,他们根本不欢迎你们!”
  “我谁都没模仿!”
  “你以为你是最先庆祝圣诞节的人吗?得了吧,你还不至于那么蠢吧?”
  “好,既然你那么聪明,”她说,“为什么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呢?失败,失败,失败。每一次面试都不过。”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
  “喔,因为我……你居然说我蠢?到底谁蠢?走,我们找个法官说理去,看看他说谁是笨蛋。”
  她气得手直抖,拿起玻璃杯,还没端到嘴跟前,杯里的水已经泼了出来。

  失落 第二十八章(1)

  法官在回味着他的仇恨。
  他从英国回国的时候,奏乐迎接的仍是当年欢送他的那个老年铜管乐队,火车驶进站台,烟花爆竹扔向铁轨,不断炸了开来,升腾起滚滚尘烟,湮没了那些奏乐的乐师。两千来号人聚集在火车站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迎接这一地区第一个进入内务部的孩子。人群发出阵阵口哨声和尖叫声。一串串挂上脖子的花环让他窒息;花瓣飘落在他的帽檐上。在火车站的尽头,有一个身影伫立在一沿刀刃宽的阴影里,看上去有那么点面熟;不是哪个姊妹,也不是堂姊妹;是他的妻子妮蜜,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父亲家里,现在回来了。除了和房东太太交谈或进商店时说声“你好”,他已经好几年没和女人说过话了。
  她拿着一束花环走向他,抬起手,将花环套过他的头顶,他们没有相互看一眼,他的眼睛朝上,她的眼睛朝下。他二十五岁,她十九岁。
  “她真羞涩,真是羞涩”——人们欣喜地议论着,自认为他们眼见的是年轻人对爱的畏惧
  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妻子。
  当然,他心里知道,可她已和过去的一切一起飘逝,所有的事情都和他不再有关联。不过,在那个年代妻子总要追随丈夫,她也将一直跟随他。
  过去的五年里,妮蜜一直记得他们一起骑脚踏车的那天,她的心在空中轻盈浮荡——在他的眼里她该是多么可爱……他觉得她称心如意,她感激有这种看法的人。她在杰姆拜伊从剑桥带回来的梳洗包里翻寻着,找到一罐绿色的油膏,一把发刷和镶银的梳子,装在一只圆形粉盒里的粉扑子,背面钉了条丝绸襻带——一打开,一阵清香袭来,她第一次闻到熏衣草的气息。这清新淡雅的香气来自她丈夫新置的物具,完全是外国的味道。而皮费特充斥着灰尘的味道,偶尔会有雨的清香让人一振。这里卖的香水是麻醉剂,浓郁得令人晕眩。她对英国人所知甚少,唯一的一点了解来自于飘入女人深闺的一些言谈的碎片,诸如英国女人只穿着内衣在俱乐部打网球等等。
  她拿起法官的粉扑,解开上衣纽扣,往乳房上扑粉。她又系上扣子,那粉扑子,如此柔软,如此的异国,她把它塞在了衣服里;她知道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不该有这种幼稚的偷窃行为,可她此时充满了贪欲。
  皮费特的下午是那么漫长,恍若时光不再移动,让人心生恐惧,帕特尔一家在休憩,以睡眠来消解这恐惧,只有杰姆拜伊没睡,对这种消怠的态度他已经不习惯了。
  他坐起身,焦躁不安地望着外面,香蕉树好像带翅膀的恐龙,长着紫色的鸟喙,他的目光是如此的陌生,仿佛第一次看见这种树。他是个外国人——一个外国人——他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尖叫。只有他的消化系统不同意,明确表示他回家了:他艰难地蹲在屋外狭促的厕所里,嘴里咒骂着“他妈的!”,他那绅士的膝盖在发颤,他感觉自己的消化器官高速有效地运转——如同西方高效的交通体系。
  闲来无事,他打算检查一下自己的物品,发现有东西丢了。
  “我的粉扑到哪去了?”杰姆拜伊冲着帕特尔家的女人们大喊,她们围坐在垫子上,在游廊的阴影里乘着凉。
  “什么?”她们抬起头,用手遮在眼前挡住强烈的日光。
  “有人翻过我东西了。”
  其实房子里每个人都翻过他的东西,她们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他的这些关于隐私的新念头让人不可理解;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而且怎么会和偷窃挂上钩呢?
  “什么丢了?”
  “我的粉扑。”
  “那是什么东西?”
  他解释了一番。
  “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法官最后责怪起妮蜜来。
  “我没见过。我干吗要留心呢?”她说。她的心在敷了熏衣草香粉的粉白色的双乳下怦怦直跳,丈夫从英国带回来的粉扑就在其间。

  失落 第二十八章(2)

  他不喜欢妻子的面容,试图从中找到他憎恨的地方,对她的美丽视若无睹。曾经它是那么令人心动,激起他似水的柔情,可现在看起来却与他毫不相干。印度女孩永远不可能如英国女孩一般美丽。
  就在他要转身的刹那,他看见了——
  几根细小柔软的绒毛从衣服的搭扣间伸了出来。
  “你这个贱货!”他怒吼一声,从她哀伤的双乳间猛地一拉,像是拽出一朵可笑的花,或掏出一颗碎裂的心——
  他的上等粉扑。
  “床压塌了。”一位年老的姑妈叫道。她们听见屋里厮打的声音,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并满意地点着头。
  “她要在这儿住下了,”另一个巫医般的声音说,“这女娃性子太强了。”
  以前睡在这个房间的人都搬了出去,特意腾空了给他们住。杰姆拜伊此时气得脸通红,一把抓住妻子。
  她从他手中滑脱了,他的怒火更炽。
  她居然偷东西。她让他成为大家的笑柄。这个没文化的乡下丫头。他又一次扑向她。
  她逃,他追。
  她跑到门边。
  可是门锁上了。
  她使劲推了推。
  门动都不动。
  姑妈把门锁了——以防万一。有好多新娘逃跑的故事——偶尔甚至还会听说新郎偷偷溜掉。给家里丢人丢人丢人丢人。
  他冲到她面前,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她向窗边跑去。
  他拦住她。
  想都没想,她拿起门边桌上的粉盒朝他脸上扔去,这举动把她自己都吓呆了,可一切已无可挽回,就在一刹那——
  盒子散开,香粉向上扬起——
  倾泻而下。
  覆盖了一头一脸的糖果色素,他食尸鬼似的猛扑向她,扭打着,把她压在地板上,那完美的玫瑰色的面容化成千万颗尘埃,簌簌掉落下来,无处发泄的欲望和狂怒愈发强烈——他掏出阳具,似乎也暴怒着,胀成紫黑色,一阵手忙脚乱,找到他听闻的那条通道——他粗暴地进入了她。
  一个上了年纪的叔叔站在墙外,他长得尖嘴猴腮、骨瘦如柴,围了条腰布,戴着眼镜,正透过一道缝隙向内窥探,他感到自己的欲望在膨胀——噗——只好在庭院里跳来跳去。
  杰姆拜伊庆幸可以用愤怒和憎恨来掩饰自己的笨拙和生涩——他后来发现这个把戏在很多方面都管用,就一直用着。可是,我的上帝啊,整桩事是如此的怪诞丑陋,让人震惊:双方器官的碰撞,一个挺立着,一个吮吸着,猛烈地攻击着,吸纳着;浑身踢得淤青,蜷缩成一团的伤残的身躯;边缘长着一圈毛发的沟壑散发出酸腐的气息;那骚动而恶毒的蛇一般的肉;屎尿的臭气混杂着性交的味道;高潮前的压抑,海水一般地喷射,无法抑制地倾泻而出——这一切让他这个文明人直反胃。
  可他还是一次次重复这污秽的行径。成了一种习惯,就算已很无味,还是不停地做着,连自己都无法忍受。这厌憎和持续的偏执让他愈加恼怒,控制不住地对她采取一切可能的残忍手段。他要把自己体验的孤独和羞辱一股脑强加到她的头上。在公共场合,他从不对她说话或看她一眼。
  她渐渐习惯他在进入她的时候那种漠然的表情,瞪视着不远处,完全沉浸在自我中,和集市上的狗或猴子交配时的空洞表情如出一辙;直到有一刹那他仿佛失控,那种表情从脸上消失了,但不一会儿,还没等脸上泄漏点什么,它又回来了。他退出身,到卫生间用肥皂、热水、滴露消毒液仔仔细细洗上半天,清洗完毕,他会喝一杯威士忌,倒多少都要精确测量,好像喝的是消毒水。
  妮蜜不陪丈夫巡回旅行,而其他官员的太太们都骑着马、大象或骆驼,要么坐着由挑夫抬的轿子(都是因为这些太太的肥屁股,挑夫们大多死得早),后面叮叮哐哐地拖着炊事用具、威士忌酒瓶和波特葡萄酒瓶、盖格计数器和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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