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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法官和他的刽子手-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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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代理人却陷入了困境。梅根村村民把这个代理人害得好苦。虽然在属于
城市的林区里偷猎和盗窃木料、和城里来的人吵闹这些事由来已久,城里的
经济繁荣更使村民们对城市当局的传统的抗拒火焰越烧越旺了。这回遇到麻
烦的是里逊警察。他是一个笨拙的小伙子,很容易发脾气,毫无幽默感,不
能容忍村民们无穷无尽的讥讽。事实上,他比一般的人又更敏感一些。他害
怕面对村民,只要执行完任务,他总是躲起来。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当然不
可能既要监视那个小贩又不被察觉了。这位警察一旦在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
的公鹿酒店出现,便等于是宣告他在执行任务了。再说里逊在小贩面前坐下
来时又是那样的装模作样,这就使得村民们越发一声不吭好奇地注视着他。

“要咖啡吗?”酒店老板问。

“什么也不要,”警察回答,“我在这里有公事。”

村民们好奇地望着那个小贩。

“他究竟干了什么事?”一个老头子问。

“这不关你的事。”

酒店的餐厅十分低矮,烟雾腾腾,像一个木头搭的洞穴,空气闷热;光
线很暗,但是老板没有开灯。村民们坐在一张长桌面前,喝的不是烧酒就是
啤酒,倾泻着雨水的银色玻璃窗映现着人们的身影。不知何处传来乒乓球声,
另外一个地方又传出一种美国弹球戏的玎玲声和滚动声。

冯·龚登喝的是樱桃酒。他十分恐惧,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右手靠在他
那箩筐的弯柄上,等待着审问。看样子他已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空气沉
闷,一点声音也没有,充满了威胁。玻璃窗越来越明亮,雨势已渐渐减弱,
突然间阳光又重新出现了。只有风还在吼叫,摇撼着墙壁。当屋外终于传来
汽车声时,冯·龚登才算松了一口气。

“请随我来,”里逊说,一边站起身来。两个人朝外边走去。酒店外面
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刑警队的大汽车,一辆救护车还在路上,正往这里
驶来。村子广场在一片炫目的阳光照射之下。水井边站着两个五六岁光景的


孩子,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男孩,小姑娘抱着一个洋娃娃,小男孩握着一根小
小的鞭子。

“请你坐在驾驶员旁边,冯·龚登!”马泰依隔着轿车玻璃窗向外面喊
着。小贩立即出了一口长气,好像这才得了安全似地坐了下来。当里逊坐上
轿车后,马泰依说道:“好吧,请你带我们去看看你在树林里发现了的东西。”




他们穿越过潮湿的草地,因为通向森林的小径已经成为一个泥潭,很快
他们就来到一具小小的尸体的身边,它躺在灌木林的枯叶当中,几乎就在树
林的边缘上。男人们默默站着。大颗大颗的雨点从猛烈晃动的树枝上滴落下
来,晶莹明亮,像是一颗颗钻石。检察官扔掉雪茄烟头,困窘地把它踩熄。
汉齐不敢瞧尸体。马泰依说:“一个警官是不能扭开头去的,汉齐。”

摄影的人纷纷打开他们的照相机。
“下过这场雨之后,要找到痕迹是很难的了,”马泰依说。
突然,那个男孩和女孩挤到人们中间来了,他们瞪大了眼睛在瞧,小姑

娘仍然抱着洋娃娃,男孩仍然拿着他的鞭子。
“把孩子们带走。”
一个警察搀着孩子们的手把他们领回到大路上。两个孩子就呆在那里。
第一批村民出现了。老远就可以认出公鹿酒店的老板,因为他系着一条

白围裙。
“封锁现场!”探长命令道。有几个警察充当警卫,站好了岗,别的警

察就在现场附近搜寻。这时第一个闪电在天边掠过。
“你认识这个姑娘吗,里逊?”
“不认识,探长先生。”
“你在村子附近见到过她吗?”
“我想是见到过的吧,探长先生。”
“给这个姑娘拍完照片了吗?”
“我们还要拍两张俯视照。”
马泰依等待着。
“有痕迹吗?”
“一点也没有,全是稀泥。”
“纽扣检查过了吗?有指印吗?”
“下了这场暴雨,别指望还会有什么。”
马泰依慢慢地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是用剃刀杀的,”他判断道。
他把散了一地的小面饼捡起来,小心地放回到小篮子里。
“是8 形面饼。”
一个警官过来报告说,有一个村民要跟他们说话。马泰依站直了身子。

检察官朝林子边缘看了看,那儿站着一个白头发的老人,左臂上挂着一把雨
伞。汉齐靠在一棵山毛榉树上,脸色苍白。那小贩俯伛着坐在他的货篮上,
低声一遍遍地重复道:“我碰巧路过这里,完全是偶然的。”

“把那个人带来。”
那白头发的老人穿过灌木丛走过来,他显然是冻僵了。
“我的天哪,”他喃喃地说道,“我的天哪!”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马泰依说。
“我是小学校长罗根保尔,”那人轻声说道,眼光闪了开去。
“你认识这个姑娘?”
“是莫赛尔家的葛丽特利。”
“她父亲母亲住在哪儿?”
“在莫斯巴赫。”



“离这个村子远吗?”
“十五分钟路程。”
马泰依瞧了瞧被杀害的孩子。只有他一个人敢看。人们都默不作声。
“怎么会出这种事的?”校长问道。
“这是一桩性犯罪行为,”马泰依答道,“这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吗?”
“她是克鲁姆小姐班上的。三年级。”
“莫赛尔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葛丽特利是独女。”
“得有人去告诉她的父母。”
一阵沉默,没有人吭声。
“你去怎么样?”马泰依问那个校长。
罗根保尔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总算磕磕巴巴地回答说:“你不要以为我


是个胆小鬼,可是最好别让我干这件事。”他又轻声地补充一句:“这件事

我干不了。”
“我明白,”马泰依说,“让牧师去行吗?”
“牧师在城里。”
“好吧,”马泰依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罗根保尔先生。”
校长回到路上,那里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梅根村人。
马泰依把眼光转向汉齐,他仍然靠在那棵山毛榉树上。“请别让我去,

探长。”汉齐低声地说。检察官也摇摇头。马泰依又一次瞧了瞧尸体,接着
又看看那条撂在树丛上浸透了血和雨水的撕破的小红裙子。
“那只好我去了。”他边说边提起了那篮点心。




莫斯巴赫是一块沼泽低地,离梅根村不远。马泰依让警车留在村里,徒
步走去。他想要有些思考的时间。老远便可望见那所房屋了。马泰依听见背
后有脚步声,便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又是那两个小孩,跑得满脸通红。他
们准是抄近路走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来到这里。

马泰依继续往前走。那所房子很低矮,有白色的墙壁和黑色的桁木、屋
顶是石板盖的。屋后是果园;园子里的泥土黑黝黝的。房子前面有一个男人
在劈木柴。马泰依走近时,他抬起头来看着。

“你有什么事吗?”那人问道。
“我是州警察局的马泰依探长,”马泰依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他犹豫地
自我介绍了一下,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是莫赛尔先生吗?”

“是的,你有什么事吗?”那人又问。他走了过来,站在马泰依面前,
手里还握着斧子。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很消瘦,额头上尽是深沟般的皱纹,
一双灰眼睛打量着探长。一个妇女出现在门口:她穿的也是一条红裙子。马
泰依考虑他应该说什么。他一路走来就在考虑,可是到现在仍然不知该怎么
说。莫赛尔来解围了。他看见了马泰依手里的那只篮子。

“是葛丽特利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眼睛在马泰依的脸上探索着。
“你派葛丽特利去哪儿了吗?”探长问。
“去弗伦村她奶奶家呀,”农民回答道。弗伦是附近的一个村子。马泰

依思索片刻后问道:
“葛丽特利常走这条路吗?”
“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农民回答。接着突然受到一阵恐惧的

袭击,他问道:“你干吗要知道这些?你干吗把篮子带回来?”
马泰依把篮子放在莫赛尔方才劈木柴的树墩上。
“有人在梅根村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葛丽特利的尸体,”他说。
莫赛尔没有任何动作。那个穿红裙子的妇女也是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马泰依看见汗从那人白皙的脸庞上流下来,像一条条小溪。他想把眼光掉开,
可是那张脸,那一行行的汗慑住了他,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视着站在那里。
“葛丽特利被人杀害了,”马泰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声音里连一丝
同情心都没有。这使他憎恨起自己来了。
“这是不可能的,”莫赛尔悄声说道,“不会有这样的恶人的,”他那

只握在斧子把上的拳头颤抖起来。
“这样的恶人是有的,莫赛尔先生,”马泰依说。
那个人木然瞪着他。
“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探长摇了摇头。“我请你不要这样做,莫赛尔先生。我知道我的话很残

酷,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看你的葛丽特利为好。”
莫赛尔凑到马泰依的跟前,这两个人现在是眼睛对着眼睛了。
“为什么不看为好?”他叫嚷道。
探长沉默不语。
有几分钟,莫赛尔掂量着手中斧子的分量,仿佛要用它来劈碎什么;接

着他扭过身子朝他的妻子走去,她仍然站在门口,还是一动也不动,依旧一
言也不发。马泰依等待着。任何细节也没有逃过他的观察,转瞬间他理会到


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场面的。莫赛尔把他的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阵无声的啜泣使莫赛尔突然浑身打颤,他把头埋在妻子的肩膀里,而她则
偶然地瞪视着天空。

“明天傍晚你可以去看你的葛丽特利,”探长无可奈何地应允道,“到

那时就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光景了——你的孩子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突然,那个妇女开口了。
“杀人犯是谁?”她问话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不动感情,马泰

依只感到自己一阵发冷。
“我正是要找出这个人,莫赛尔太太。”
那个女人瞧着他,眼光是威胁性的、专横的。“你答应我找出这个人来,

是吗?”
“我答应你,莫赛尔太太,”探长说,一心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以你灵魂得救的名义吗?”
探长倒抽了一口冷气。“以我灵魂得救的名义,”他终于说。他还有什

么别的办法呢?
“好,那你走吧,”那个女人命令道,“你已经以你的灵魂得救作担保

发过誓了。”
马泰依最后还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我很抱歉,”他轻声说道,接着就转身走开了。他慢慢地顺着来时的

路走回去。在他前面,坐落着梅根村,更远一些便是树林。在他头上,是天
空——现在已经是万里无云了。他又看见那两个孩子,蜷缩在路旁。他筋疲
力尽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又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接着,突然之间,他
听到从他后面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像是野兽嗥叫的哭喊声。他加快了自己的步
子,他不知道这样号哭的究竟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妇女。




回到梅根村之后,马泰依马上就发现自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那辆刑警
队的警车开进了村子在那里等他。犯案的现场与附近一带仔细搜寻过之后,
封锁线已经撤了,留下三个便衣警察埋伏在树林里,他们的任务是观察路过
的人,也许能发现杀人犯的踪迹。其余的警察该回城了。这时,天上已经没
有一丝云彩,像是扫过的一般。但是一阵阵风还在袭击着村子。阿尔卑斯的
热风仍然笼罩着这一带的村子和树林。这场雨并没有使人感到松快些;不自
然的、令人窒息的湿热使每一个人都恼火、心烦、脾气不好。街灯已经点燃,
虽然天还很亮。村民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听说冯·龚登有点牵连,便认为他
就是杀人犯;小贩总是行迹可疑的。他们以为他已经被捕,便围拢在刑警队
的警车周围。那小贩呆在车里,坐在两个直挺挺一动不动的警察之间,蜷缩
着,打着颤。梅根村人越来越逼近大轿车,把脸贴在车玻璃上。警察们不知
道怎么办才好。刑警队后面那辆警车里坐着检察官,他也给团团围住了。验
尸官的小汽车也被包围,他是从苏黎世赶来的。存放着小尸体的白色红十字
急救车也同样被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站在那里,咄咄逼人地沉默着;妇女
们都靠墙根站着,她们也同样一言不发。孩子们纷纷爬上了村中泉水池围栏。
一种朦胧的、没有计划的愤怒使村民们集合在一起。他们要复仇,要伸张正
义。

马泰依想拨开人群到警车上去,但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他决定赶快找到
一位本地的行政长官,便向周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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