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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皇粮胡同十九号-第58节

小说: 皇粮胡同十九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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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隆龙面前的藤茶几上,出现了那个外表和怀表一模一样的金质药盒子——圆圆扁扁的,用手指按一下精巧的小按钮,盖子就弹开来,里面装着不知名的米色小药片。

    张九有意不去捅破这位“孙大侦探”与市刑侦队严探长的关系,尽量满足着对方的职业虚荣:

    “我把这东西交给孙大侦探,全权委托您来处理。还有一件事情拜托您,就是我想要查清那个用重金收买我的手下人,去取这件玩意儿的……女人。”

    “女人?还是个要用重金收买这个药盒儿的女人?”

    孙隆龙一听还有这话,认真了。

    张九接着说:“高副市长出事的头天夜里,我一个手下人晚饭喝醉了酒。就在咱们北边儿灯芯胡同二十五号院儿的后门,看见个披着长斗篷的高个子女人……”

    “张老板的手下人,看清楚那高个子女人长得什么样子了吗?”

    “一来,那女人站在黑影里,二来那小子喝得高了点儿。就说记得她身上那件斗篷还连着风帽,罩着大半个脸。还记得,看见了她涂着口红的一张嘴。”

    “那女人都跟您手下人说了些什么?”

    “说是先预付二十块大洋,只要明天下午在电影院门口,取到住在二十五号高副市长身上的怀表,晚上还在这里碰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加起来,可是整整一百块啊!我那些手下人玩儿命去干这种营生,还不都是为了把‘孔方兄’多多请回家?这么甜的活儿,哪儿找去?!无论是多好的一块表,也卖不出上百的价儿嘛!就这么着,他破了我‘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老规矩,对咱们住在一条皇粮胡同的街坊动了手脚。没想到的是……高副市长竟因为丢了这盒洋药片儿,说没命就没命了!事情闹大了,这孩子不敢再跟那个女人在约好的时间和地方交货、取钱,就把东西送到我这儿来,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您这位惹了祸的手下人,现在在哪儿?”

    “吓跑了。一是怕官,二是怕我。我们这个圈儿里的人,做人做事也有自己的规矩方圆。尽管胡同里的人大都也知道,高副市长的小姨子跟我相好,可我也不能为了个上海小婆娘,就搭上手下几十个弟兄的生路,冒险去打二十五号院儿的主意。”

    “张老板的话,尽在情理之中。”隆龙说的也是真心话。

    “所以,我只有委托孙大侦探,一是查清那个穿长斗篷女人姓什名谁?家住在哪儿?二是还要拜托您,设法摆平我家和市警署的关系;这三嘛……”

    隆龙见张九有点难于启齿,就干脆帮他挑明了:“三是想让我帮您查清陈招娣真正的死因。对吗?”

    “果然是好人家儿的公子,好高的悟性!俗话说,是人都有舐犊之情。陈招娣肚子里,怀的可是我张九的儿子!”

    孙隆龙闻言不由一惊。

    只见张九腮帮子上的肌肉一下就绷紧了。孙隆龙还是第一次看见外表貌似一介书生,言谈举止文质彬彬的张九,露出了一脸的凶相。

    “张老板,您何以就……这么肯定?”

    “孙老弟,您也是条五尺的汉子了,总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吧?”

    孙隆龙的耳朵根儿一热——自己还真是到现在……没有“尝过”张九说的那……滋味儿!一种男性天生的自卑感,油然涌上心头——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丑丫头小町子吗!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努力装出一副“这种事儿不屑一提”的逍遥表情。幸亏,张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情之中:

    “招娣实话告诉过我,她姐夫确实是钻过她的绣帐。可那人实际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不信,只要看看包括她姐姐陈佩兰在内的一个个女人,别说生了,谁曾给他怀上过一男半女?这还不是‘秃瓢儿头上找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么!”

    孙隆龙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没有看出,张老板还是个有情人啊——您这个朋友,我交了!”

    张九挥手就让人取来一只黑布小口袋:“好,一言为定咱们亲兄弟明算账。按规矩,这是预付的车马费——大洋三十块。事成之后付清,加起来一共也是一百块。怎么样?嫌少?”

    孙隆龙自小到大,从来没有缺过钱,但从来也没赚过钱。此刻,这沉甸甸的三十块大洋,就是他生平第一笔自食其力的所得——由衷的自豪,霎时溢满了胸膛……

    

    

    孙隆龙一走出张九家,就直奔十九号院儿。走在路上,房檐上那个名叫“潇潇”的小丫头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不止……他猜想,那个女孩子翠绿色腰带和系在小飞刀柄上的绿丝穗,一准都跟张九本人对翠绿色情有独钟有些关系。刚刚死去的陈招娣,不也是经常在皇粮胡同里,穿着翠绿色的衣裤,打把翠绿色的杭州绸伞,这么招摇过市么?

    也许,她这是在不自觉地暗示皇粮胡同里的人们,自己实际上是谁的女人。唔……这翠绿色、翠绿色……还真是够女人味儿的一种颜色呢。

    他在紫姨和小町面前,把那小口袋里的银元,叮叮当当地一气倒在桌子上,脸上发着骄傲的红光。

    小町却横眉竖眼地大声质问:“说!是不是张九那个臭流氓收买了你?”

    孙隆龙被当头一瓢冷水浇下,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才好。

    紫姨却露出了由衷的快乐:“恭喜大都侦探社开张进账!”

    小町噘起了嘴:“你孙隆龙一个大家公子,令尊大人可是出入总理府的民国实业家,你怎么就能拿张九这些社会渣滓、黑帮势力的脏钱呢!”

    紫姨把脸一板:“小町,亏了你自称是个社会新闻记者,居然看不透如今这世道,出入总理府的实业家,未必他的钱就不脏;而张九这些人有难,隆龙就该帮他,也该得他的酬谢。毕竟一个七尺男儿,终是要靠自己打拼出自己的天下!你可真让我失望啊——想不到我的女儿,竟也这么迂腐!”

    这是小町和隆龙第一次看到紫姨“发怒”了。两个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好像紫姨训的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紫姨当场就把隆龙的小钱袋子给收了:“紫姨给你存着。也先别跟你们那几个大哥大姐显白,等你把自己这头一个客人的事情办好了,再吹不迟。”

    现在,就是没有与严大浦的“交易”条件,孙隆龙也充满了工作激情。从张九手里拿来的小金药盒子,当晚被郑重其事地交到了秋姗手上。

    “这不过是小儿服用的阿司匹林而已,五岁以下的小孩,就是一日三次,每次都不能少于两片。能对一个成人产生的药效,低得近乎于零啊!”

    秋姗取出一枚小药片,放在舌尖上稍微一舔,马上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那么,一个高个子、穿深色斗篷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与高子昂为之命丧黄泉的这个小药盒子,有着怎样的利害关系?

    对人体如此无关重要的小剂量阿司匹林片儿,高子昂为什么会命悬一线于它呢?

    大家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唯一的医学专业人士秋姗的身上。她呢,正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严大浦带来的第二张死亡尸检结论书上——

    除了死者的名字不同以外,简直就是高子昂死亡尸检结论书的翻版!

    小町不解地提出了一个外行人的问题:“医生们根据什么证明,陈招娣同样是属于‘自然死亡’?却不是死于窒息,或是其他外因的‘非自然死亡’呢?”

    隆龙也表示怀疑:“是啊,陈招娣的尸体尽管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如果我是个企图瞒天过海的暗杀者,可以用枕头、被子活活地捂死她,决不留下颈部被挤压、被勒索之类的一点痕迹!”

    秋姗耐着性子解释说:“对于具备解剖学和生理学基本知识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个难题。窒息、溺水等原因的死亡者,主要脏器会出现明显的淤血痕迹。比如心肌、肺叶,甚至肾脏和淋巴……高子昂和陈招娣,都没有任何类似的病理反应。”

    严大浦恍然大悟:“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高子昂和陈招娣两个人,都是被活活吓死的!”

    “被谁?你——吗?”

    最近,因为秋姗跟那个半路杀出的戎冀频繁来往,表情愈发阴沉的曾佐,此刻终于开口,说出了令大浦哭笑不得的四个字。眼看着“讼棍”和“黑皮”一对冤家又要抬杠了,紫姨突然说话了:

    “曾佐啊,你到我书房的桌子上,去把那本英文版的《精神科学实验笔记》拿来好吗?里面有两段文字,我怎么也看不明白。请求你抽时间帮我翻译成中文……”

    隆龙有点儿妒嫉了:“我还不知道紫姨的书房‘长’什么样儿呢!小町从来也不许我进去参观参观……”

    小町反唇相讥:“一个从来不爱读书的人,进书房干什么?在胡同里骑着电嘟嘟追追小瘪三,倒是还有人叫好!”

    紫姨突然转了话题:“我听说秋姗,你那位学兄戎冀大夫,可是个‘读书破万卷’的好学之人啊——”

    秋姗的眼睛发亮了:“我在他屋里,看到了很多涉猎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方面的原文版著作。有些在中国,还是非常珍贵的孤本。而且,里面做了大量的记号……”

    曾佐正好从紫姨的书房里取来了那本《精神科学试验笔记》。

    秋姗马上接着说:“对!戎冀也有这本书,我看见了——浅灰色的漆皮封面,烫金字下面,一支点燃的蜡烛……”

    曾佐一听秋姗又提到“戎冀”的名字。而且还知道有关他的那么多细节,脸色更阴沉了……

    紫姨好奇地追问:“他也在读这本书么?那么,哪天请他来给我讲一课吧。据我所知,这是一部具有挑战性的非正统科学理论著作,里面的学术观点,正在遭到围攻和批评呢……”

    严大浦、孙隆龙和小町半张着嘴巴,又听不懂紫姨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想说什么了?

    只有曾佐认真地竖起了耳朵……他动手翻开被紫姨用书签做了记号的地方,默读了一会儿。突然,也不打个招呼,起身夹着那本大书,匆匆地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十九号院儿的大门……

    紫姨亲切的拍拍秋姗的手:“我想,皇粮胡同里的一个鬼魂复仇的故事,值得将来讲给你们每个人的孩子听一听。”

    听了紫姨这几句话,小町和隆龙坐不住了。他们俩人在秋姗和大浦离开十九号院儿后,咬着耳朵约好了时间和地点……

    

    

    皇粮胡同北面的那条叫“灯芯”的小胡同,狭窄而深长。小町和隆龙走到了二十五号院儿和二十六号院儿后墙的附近,看到这两个院子相邻不远的小后门,都紧闭着。

    夜深了,小胡同里隔着老远,才有一盏低瓦数的路灯,大多数路段都是一团昏暗。二十五号院儿后门一带,正好被一盏挂在不远处的小路灯,投下一缕可怜的光芒。几乎没有人声人迹,偶尔听到野猫闹春的几下怪叫,吓得小町紧紧地抓着隆龙的手不放……他们在小胡同找了个小门洞,相依蹲在一个黑暗里。

    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胡同西口半里远的地方,传来了打更人单调的敲棒声和“小——心——火烛”的低沉吆喝……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是二十五号院儿的后门,而是二十六号院儿的后门,“嘎吱”一声响,被人打开了。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裹着一件戴着风帽、长过脚踝的斗篷,出现了。

    那高挑的人影慢慢地,向二十五号院儿后门那片昏暗的光线下,脚步无声地走去……

    小町哆嗦起来,下意识地缩进了同样哆嗦不止的孙大侦探怀里。

    她的眼神儿特好,马上就辨认出,那是件玫瑰红色的女式斗篷。风帽低低的帽檐下,那人的大半个面部都被罩在阴影之中,勉强看到了一张紧闭的嘴,涂着猩红色的口红……

    “冯雪雁——”

    小町差点儿惊呼出来,幸亏孙隆龙马上把一只手掌捂在了她的嘴上。

    打更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接近了二十五号院儿的后门处。棒子声和吆喝声戛然而止。显然,他也看见了那个充满不祥气息的身影。突然,打更人撒丫子就跑。张慌失措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小胡同的深处……

    “冯雪雁”又从原路返回到二十六号院儿的后门。推门进去后,不慌不忙地从里面拉上了门闩。

    小町只觉得底衣粘粘地贴着脊背上,隆龙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掌,也是湿乎乎的……

    “吓死我了!浑球儿,这都是为了你啊——赶明儿,‘大都侦探’进了账,一半归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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