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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文学]我的爸爸父亲爹-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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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妈也说爸是太监。 
  李八一大笑,你妈说得准确。可惜,你妈死了。 
  我说:爹。我是不是还有个妈。 
  李八一严肃了说,你问过? 
  我点点头。 
  李八一把头一扭望着窗外,窗外是黑糊糊的夜,偶尔能见一盏光线昏暗的路灯。良久,他回头一把抱住我,我的头贴在他的胸口,我听到他的心在用力地跳。他说,五原,人来世上是偶然的,但既然来了就必然要生存,生存是件很难的事,就像这辆公共汽车,人上人下谁也不认识谁,不过,公共汽车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再上车的人不一定是下车的人了……我们在周而复始地画一个圆……李八一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听不懂但觉得他的声音很动听,在他动听的声音中我睡着了……和上次一样我又错过了知道我身世的机会……睡梦中我发现两腮长满了和爹一样的胡碴,硬,而且黑也扎人…… 
  在治安处,黄蓉坐在一把椅子上,头伏在桌边昏昏欲睡。据看她的女警季小南说,在黄蓉眯瞪期间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黄蓉抬起头发蓬乱的头,目光散乱看着季小南。我顿时心收紧了。我认得这个叫黄蓉的女人。她从前叫黄淑荣,是父亲苏明远的前妻,也曾是我的母亲。 
  黄蓉也是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的,她比我的爸爸父亲爹要小几岁。这时黄蓉也看见了我。她脸红了。 
  尽管屋内光线不好,但我还是发现她脸红了。一个女人还会脸红这是说明她的内心还有潜在的良知。我正要对她说话,电话响了。是张宝林来的。他叫我出去一下。 
  张宝林靠在宝马车的前身上笑着看我。我跑过去说,有什么事快说我忙着呢。 
  你现在办的事就是我的事,不是索阳交待你办的吗。他口气矜持得意。儿呀,爸可算用上你一回了。记得你考警官大学为让你进刑侦系,爸托了多少人呀。 
  爸你到底有什么事? 
  看见黄蓉了。 
  我点点头。 
  拿着。张宝林递给我两张卡。我没接。 
  拿着,这是昆仑饭店的房卡,这是写着你的名字的牡丹卡。密码是你的生日。拿着呀……我接了过去。一会儿把她安顿在昆仑,请她吃顿饭。她爱吃上海菜。再从卡里取两万块给她零花。明白? 
  我不明白。我说爸她是明远父亲的前妻。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个女人。 
  废话。她能是个男人吗? 
  女人是需要关怀的,需要男人的关怀。 
  她是苏铃的母亲,也曾经是我的母亲。 
  母亲也是女人吧。 
  爸,是女人你都想关怀。 
  五原,男人有能力才能关怀女人。能力是什么,第一是性第二是钱。 
  我摇摇头。爸,你这辈子有过爱情吗? 
  苏明远有爱情,他是糖尿病他是下岗工人,两条他一条也没有。我告诉你,是你爸每月给他生活费。 
  那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去关怀他的女人了。 
  他们离婚了。 
  可你没离婚。 
  儿子,您怎么了?张宝林第一次用“您”称呼我。 
  我不舒服。我看不惯,我…… 
  别意气用事。这世界你看不惯的事多了去了,你生气早就气死了。你还是警察,警察介儿天看这些你看不惯的事,能管的你管,不能管的你少管,哪天碰到个硬茬子还不让你灵魂出窍。 
  在你眼里警察是什么? 
  儿子,我现在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你先办事。爸也还有事,咱爷儿俩改天讨论这个问题,好不? 
  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说。 
  张宝林瞧了我一眼笑,好小子,有性格了。再有性格爸的话也得听吧。听爸的话甭让黄蓉等你,那地方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钟憋屈。行吗?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我叫他爸爸的人真叫我无法弄,一嘴都是歪理邪说,可在社会愣是行得通吃得香。一倒服装的摊爷现在也是身家几千万的企业家。连索阳这么有道的人也对他低眉顺眼。我又能说什么呢。 
  黄蓉醉了。 
  我扶她回房间,她一嘴酒气说,五原,你这个警察和我这个婊子吃饭喝酒的感觉如何?她像一个炉子热气冲天,我把这个热气冲天的女人放在床上,她趴在床上像什么呢?人?还是兽? 
  我心里一阵酸楚……季小南的声音又出现在我的耳边。 
  宁五原这女人是你什么人? 
  亲人。 
  我要是你就不认这个亲人。恶心。 
  季小南充满鄙视的声音令我反感。我本来对她的一点点好感现在都荡然无存了。 
  我没有恶心的感觉,我只是心里充满了酸楚。我至今不知道苏明远为什么要和黄蓉离婚。在他们离婚之前,他们是公认的模范夫妻。 
  我走出客房来到银行取了两万块钱,顺便问了一下卡里存款的余额。银行职员告诉我还有五十三万。我吓了一跳。张宝林干吗给我这么多钱。这时索阳来电话通知我去现场。我把钱放进包里开车去了现场。 
  这是我经历的第二十六起凶杀案。我到达在通县城关的一个建筑工地的现场时已经下午五点了。我跳下车时张宝林来了个电话问我黄蓉的情况,我告诉他一切正常,有什么事等我出完现场再说。刚想挂电话想起了卡里的钱,我问张宝林干吗给我这么多钱。他在电话里大笑,笑完了说这也算钱,不过对你算钱。告诉你,儿子。有了这些你就可以做一个好警察了。 
  我说没有这些钱我也是个好警察。 
  吹牛。张宝林说你试试看,一万块两万块你可以拒绝,十万块二十万块呢,儿子,量变质变。好多事都是你想不到的。 
  那你在贿赂我。 
  你还用贿赂,连你都是我的,对不对,儿子。张宝林又笑了,出完现场家来。 
  有事? 
  当然有事,今天是我五十一岁的生日。 
  索阳走了过来。 
  我随他走到现场,从手包里拿出工作卡挂在胸前。现场弥漫着恐惧的气氛。探员介绍说,下午三点,吊车吊装一块预制板时发生吊钩脱落,预制板从二十米高空坠落摔在地上,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当工人收拾现场时发现摔碎的预制板里有一具尸体。是男尸,年龄三十岁上下,脖颈上有勒痕,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这不是犯罪第一现场。 
  索阳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在尸检完毕尸源认定后我才会有想法。 
  索阳说你好像心里有事。我说我能有什么事,说实话破案是我人生最大的事。不过这么残忍的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是第一次见,索阳咬了咬嘴唇又讲,要是吊车不出故障,预制板也就不会掉下来,那这冤魂就怕永无出头之日了。 
  除非地震或是战争。索大队,想起来后怕,要是有死尸的预制板正好是你住的房间的天花板,还不得每天做噩梦。 
  怎么是我住呢,肯定是你,索阳摘了手套说,五原,我差点忘了,治安处的季小南调到刑警大队了,她要求到你手下。 
  开玩笑。上午我还见到她了,也没听她说。 
  你上午还和我通话我不是也没有说,守口如瓶,这是刑事警察的基本素质。 
  还素质呢,我看是上午你们还没有捏鼓好吧。季小南是谁?谁又惹得起季小南!她上哪儿是她的主意,到我这里,没门儿。 
  我说宁五原呀宁五原,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你不知道她是市政法委季书记的女公子呀。她能来刑警大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你还推三推四,显得你特牛逼是吧。 
  我看着索阳,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可怜,这就是官场?这点索阳不如爸爸张宝林。张宝林怕女人怕孩子,他一见女人闹孩子哭就头大就头疼,啥都行。他偏偏不怕官,多大的官在他眼里不就是个官吗,你当官能当多久,四年一任就算你干八任也就是三十二年,你总有下台的那一天吧,你总有拎着菜篮子逛街的一天吧,再不济你总有进火葬场的一天吧。这里说的是清官,那种干干净净还为老百姓做事的官,烧他那天,老百姓还会为他送个花圈。还有贪官坏官,那些人老百姓都盼着他们出事他们得绝症盼着包公用狗头铡刀切他们的头。他们死了老百姓放鞭炮庆祝,他们活一天,天天有人在心里咒他骂他。张宝林说,宁五原你不要看表面,我要不捏着他们的七寸,他们凭什么和你客客气气。 
  没话说了吧。索阳说。其实季小南也是政法大学毕业的,放着律师不干,非要当警察也是难能可贵的。 
  我叹了口气,人呀想干点自己的事真难。给我句实话,索大队,你真的欢迎季小南? 
  我给你说实话吧,对季小南我根本谈不上欢迎不欢迎。这刑警大队又不是我索阳一个人的,谁爱来谁来,反正我熬到退休就算了。我是想开了。 
  这可不像你索大队长说的话。 
  那像谁说的话? 
  一个无所作为平庸的公职人员说的话。我说这话时看了索阳一眼,我真怕他生气。他毕竟是领导是长辈。 
  索阳不但没有生气,相反哈哈笑了起来,五原,行,敢说你的领导平庸而且是当面说,就说明你小子有骨血,我喜欢你这点。其实什么上下级什么辈分都是些给人家看的东西,职务高怎么样,还有比你更高职位的人,辈分大又怎么样,还有辈分比你更大的。人和人之间讲究个真。真实、真诚。不过你真诚真实人家和你玩虚头八脑你又有什么辙。索阳叹了一口气。 
  大队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说,当刑警的就是不怕出事,算了,回队吧。 
  那季小南就算了。 
  索阳已经上了车,他摇下车窗挥挥手,小子,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开车走了。我站在原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突然想起了李小雨。她是不是还躺在那位马老师的床上…… 
  我回到刑警队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队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刚才出现场的几位还在忙碌着。这时我感觉有人站在我的身后,我警觉地一撤步快速转身将自己的后背置于墙角之中,随即抬头看面前的人。是季小南。 
  季小南咯咯笑道:宁五原,你是我见到的转身速度最快的。 
  我严肃地纠正她,在刑警队请叫我宁队,这是规矩。 
  季小南说我又不是你们刑警队的人,凭什么要遵守你们的规矩。 
  我脱口而出,季小南你不是调到刑警队了吗。 
  她眼睛划过一道喜悦,你要我了! 
  不是你。是宁队。 
  是。宁队,季小南前来报到。她用美丽的眼睛盯着我,力透纸背的目光让我有些惊慌有些后悔。宁五原你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对索阳信誓旦旦不要这个女孩儿,现在你却这么快改变了决定。是她的雌性荷尔蒙还是社会的潜规则在你身上鬼使神差?     
第三章 父亲 
  张宝林住在华波小区里的一幢别墅里。这里距离城区有三十公里。父亲苏明远说他要搭我的车去参加张宝林的生日晚宴。 
  我开车来到东直门的长途汽车站,在投币电话亭边看见了父亲。他蹲在马路边上,身边放着一个从普通商店里买的最一般的蛋糕。我下车走了过去,轻轻地喊,父亲。 
  苏明远缓缓抬起了头说,来了。 
  父亲。也许就我一个人这样称呼你,也许就你一个人接受这种称呼。其实,一开始这样叫他,我心里也别扭极了。毕竟是书面的称呼。如果我们都是书香门第也就算了,一个工人,一个警察,玩高雅有点儿俗。但时间长了,我发现他的确是一位父亲,这个父亲只是对我而言,对他的女儿苏铃他只是一位爸爸。 
  还买什么蛋糕,爸那儿什么都有。 
  父亲站起来,双臂向上好像要做一个舒展运动,但两只胳膊却伸不直,像曲里拐弯的老槐树杈。他是他的,我是我的,十几年都是这样。他说着开始咳嗽,像一只老狗般地咳嗽,咻咻地喘着……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的背发出噗噗空洞的声音,如同一个千年的山洞里经久不息的回声。 
  父亲原本是应该很辉煌的。他游泳得过六五年全国少年蛙泳第三名,他唱戏从十五团八连的郭建光一直唱到内蒙古京剧团的郭建光,他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书,十三岁就在《北京晚报》上发表文章。我看见过他年轻时的照片,那模样决不让李亚鹏。人世间的变化真的让人感叹韶光易逝昨日不再,看到父亲我相信了。 
  苏铃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跑了过来,她好像没有看见我,径直走到父亲的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爸,又咳了吧。 
  我说,上车吧。 
  苏铃说宁五原你自己走吧,我和爸坐出租车。 
  为什么不坐五原的车,偏要花钱打车。 
  苏铃冷冷笑道,我不喜欢警车,再说什么人坐什么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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