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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官场小说: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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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 吧,向来是我国最高的道德标准。这个’ 忠‘ 字的群体性最强:当了’ 张皇帝‘ 的臣子,对’ 张皇帝‘ 必须忠;当了’ 李皇帝‘ 的臣子,必须对’ 李皇帝‘ 忠;’ 张皇帝‘ 的臣子,如果对’ 李皇帝‘ 忠,就构成对’ 张皇帝‘ 的不忠……你讲讲,怎么衡量这’ 忠‘ 字的道德标准?”
  张敬怀说:“你还真想了些问题哪。这’ 忠‘ 是有阶级性的……”
  “您老人家得了吧!”冯怡笑着打断了他“在文化大革命讲’ 忠‘ ,是创了世界纪录的。’ 忠‘ 字舞,’ 忠‘ 字歌,’ 忠‘ 字操。林彪最讲忠’ 最最最‘ ……归根结底,结果,我就不说了。你,作为我们政权中的’ 臣‘ ,也是讲’ 忠‘ 的,你讲’ 忠‘ ,还是为了你的群体更好,群体更好了,你也才能更好!从你的经历中,不是可以看出这一点吗?”
  “这,你说我讲’ 忠‘ 是为了自己,本人就不能苟同了。”
  冯怡马上问他:“在文化大革命中,你讲没讲过’ 忠‘ ?”
  “讲过。”
  “你忠于谁?”
  “忠于国家,民族……”
  “讲没讲过忠于毛主席?”
  “也讲过。”
  “错没错?”
  “现在我也没认为有什么错。”
  “那么批你,斗你,把你关进监狱也都对了?”
  “那不见得是毛主席……”张敬怀觉得,不能和冯怡讨论这个问题了……话锋一转,你总是为你的’ 人之初,性本恶‘ 辩护。文化大革命是特定的历史环境和历史条件把人那’ 恶‘ 的一面’ 释放‘ 出来了。归根结底,还是’ 善‘ 胜利了呀!如果没有人性善,你怎么会给我戴顶红帽子呢?不谈了吧。留着下次争论。
  “
  “好的。”冯怡说,搀扶着张敬怀的手臂,下了山坡。
  一老一少,都对他们之间能谈天说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天晚上,他们爬过一条小山梁,来到水库旁边,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坐下。这次他们谈的是人生。
  冯怡问:“我总觉得,你们这些人活得很累。可是你是为什么活着呀?”
  张敬怀说:“是的,累是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为了中国革命,为了创造人民的幸福,把什么都交给革命和党的事业了。能不累吗?”
  “我知道。”小冯说“你们这一代人,为党,为国家,为人民,为道德,为党性,为舆论活着。”
  “那么,如果不为这些活着,为什么活着?”
  “在这方面,我们是两代人,我们有’ 代沟‘。经过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我现在只为自己,为自己的快乐活着,怎么快乐,就怎么活。”
  “你光为快乐,就不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
  冯怡说:“我所说的快乐,并不是醉生梦死。比如我对’ 社会学‘ 有兴趣,就看很多书,能够解决了自己思索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就享受到最大的快乐。”
  “你将来可以当博士。”
  “也可能。但当不当博士并不重要。人生总得做点事情,否则,活着有什么意思?做事情就可能有成就,可是当自己有了成就的时候,你不可当真,为了你有了成就,要什么官呀,名呀,职位呀。那样你就很累,很不快乐了。干事情是一种追求,追求的过程中就有快乐,你就把’ 成就‘ 当成’ 活动‘ 的’ 副产品‘ 吧。副产品,是有没有都可以的。”
  “对的,对的。这样就少些烦恼。”
  冯怡忽然问:“我总觉得,在你们那个’ 圈子‘ 里生活,一定很累。你不能为自己活几天?活得轻松,自在一些?活得不像个’ 首长‘ ,而是像普通老百姓那样?”
  “难道咱在一起谈话,我不像个普通老百姓?”
  “在我面前,你像!我们是’ 病友‘ 嘛。可是一回到你那个生活圈子,你肯定是讲话、报告、批指示、下命令。你不能随便讲话,一讲话,即使是要人们把大门修高一些,也是’ 重要讲话‘。你得摆着架子,否则人们就不尊敬你。你也不能随便行动,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怕有人打你的黑枪。天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没有一分钟是属于你自己的。这是对下面。对上面呢,你得按照报纸和文件讲,不敢越雷池一步。”
  “难哪……如果历史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你也没有办法。”--------
  两人都不说话了。月亮慢慢从东方升起,没有风。水库广阔的水面,近处洒着月光,随着轻波的荡漾,一闪一闪。远望,水面是油黑色的。山峦和水面之间,有一条柔和的高高低低的曲线,非常优美。有几颗明亮的星星,映照在水面。也不知道是星星亲吻波光,还是波光亲吻星星。附近有一个两三米高的礁石柱子。
  水波轻拍打着石柱,发出柔和的“哗,哗……”,好像是低声的情语。
  “啪!”有一只不识趣的蚊子,在张敬怀的背上叮咬。张敬怀没有打到它。
  用手在背后挠,可是总也够不到那个地方。冯怡说:“我给你挠挠吧。”
  张敬怀说:“那就谢谢了。”
  于是冯怡在蚊子叮咬的地方轻轻挠起来。
  “左边,往左,右,再往右一点……”他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级的享受。他的女儿、夫人都没有给他挠过背。
  蚊子慢慢多起来,在周围轻声地嗡嗡着,好像要参加他们的谈话。
  “讨厌!”冯怡说“怪热的,咱们下去游游吧。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沙滩,我以前在那儿游过。”
  冯怡和张敬怀各自在附近的树丛中换了游泳衣裤。冯怡说:“我搀着你,这个地方你不熟悉。”于是她架着张敬怀的臂膀,慢慢向前走。
  冯怡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游泳衣,在月光下显得幽暗。那匀称的身材,丰满的肌肤,优美的线条,令张敬怀生畏。张敬怀只穿着一件酱紫色的裤头,这么赤身露体的站在一个姑娘面前,觉得很不好意思。犹豫再三,不敢下水。冯怡玩笑地将他一推,张敬怀便跌入细软沙滩的水中。随后,格格笑着,又双手把他拉起来。
  他呛了一口水。
  “你真坏!”
  “我教你游泳。”
  “学什么姿势的?”
  “学仰泳吧。仰泳省力气。”
  “好的。怎么学法。”
  “你把身子躺在水面上,放平,仰脸……”
  张敬怀听话地躺下来。
  冯怡说:“不要怕沉水,我在下面用两手托着你呢。不要怕,往后仰,仰,再仰,对了。”然后教他用手和腿划水。刚刚划了几下,冯怡稍一松手,张敬怀觉得他的身体下沉了,又要呛水。当人感到要溺水的时候,总是乱抓乱挠乱扑腾,企图抓住一个救命物。“不行了,不行了。”他喊叫着。冯怡那柔软的手背立即托住了他的腰。这时,张敬怀要站起来,双手无意抱住了冯怡的腰。他觉得周身战栗了一下,当他刚站稳时,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十分羞愧,半天才说:“对不起,对不起了!”
  冯怡一时不明白,后来一想才知道是张敬怀在水中挣扎时,抱了她的腰。
  “不游了。”张敬怀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生气,说:“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冯怡问。
  “不为什么。我感到对不起你!是我不好……”
  冯怡大笑起来:“你,你这个人呀!真是,这有什么不好的。”
  又过了一些日子,办公厅单主任来电话告诉他:关于他的问题,中央下了一份文件。在电话中先把文件内容大体上讲了一下。文件中说:张敬怀同志是党的好干部,是久经考验的真正革命家。过去无论是一九五九年“反右倾”运动或者在“文化大革命”中对他的批判,完全是错误的,是冤假错案。所有加在他身上的罪名,和一切诬蔑不实的之词,一律推翻。恢复张敬怀同志的工作和职务。
  单主任还告诉他:原来从部队来“支左”,在建立革委会时,当了主任的石司令员,已经调回部队。原省委书记杨同理同志,也从下乡插队的农村调回来了,官复原职,仍然作为一把手,主持省委工作。杨书记希望他马上回来,参加最近要召开的省委会议。他明天就带一部车子来接他……
  张敬怀放下电话,并没有那么高兴。因为他预计会有这么一天,一切违反规律的东西都不会长久的。但使他庆幸的是,在他挨批斗最难熬的时候,在他要切断动脉血管要自杀那一刹那,居然回心转意,没有死成,这才有了今天的呀!十年,十年呀。我们八年抗战,打倒了日本帝国主义,三年解放战争,推翻了蒋家王朝,可是这十年中,我们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这是为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不觉流泪了。
  现在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小冯告别。
  应该说,张敬怀在翠谷山庄,度过了大半生最难忘的日子,也可以说是最让他快乐的日子。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就没有体会到友情的快乐了。他总是下指示,发号令,下级总是唯唯诺诺。而在翠谷山庄,他居然结交了一个算是忘年之交的朋友,也许是对他以前这种损失的补偿。所以,这里好像是他重生的地方。总之,怎么形容翠谷山庄对于他的意义,也不过分。
  这天,冯怡又来约他上山。刚刚走到他门前,张敬怀招呼说:“小冯,你进来。我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事呀?”
  “你进屋再说。”
  冯怡进了他的房子,在一张藤椅上坐定:“说吧。”
  张敬怀又想了想才说:“刚才省委来了电话,说是中央下了文件,平反了我的冤案,恢复我的职务。明天就让我回去。”
  小冯并没有为他高兴,也是沉默了很久,才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得祝贺你了!”
  “这有什么值得祝贺的?”
  “受了那么多苦难,官复原职,还不值得祝贺?”
  “你给我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
  冯怡说:“是没有意思。回到你那个工作和生活圈子,整天忙,忙,忙!发指示,下命令,做决议,写报告……没有一时一刻是属于自己的。”
  “你的意见都对。可是一个人在社会上,无论处于什么地位,都是诸多社会因素和历史条件造成的。历史把我推到了这个岗位,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况且,社会也需要有人干这些事情呀!”
  冯怡伤感地说:“那么,咱们就此告别吧,──永别吧。”
  张敬怀一惊:“怎么是永别?这是什么话?”
  冯怡解释说:“你想一想,我们在这里是’ 病友‘。你恢复了工作,我们之间相距就是天上地下了。我一个小小的临时工,可能连你们的大门都进不去的。”
  “不对的!不对的!你绝对是错误的。我的地址,你知道。你在海天市的地址给我写下来吧。”
  小冯俯在桌上给张敬怀写了她的住址,交给张敬怀。张敬怀说:“如果可能的话,你需要帮助,我会尽力的。”
  冯怡不以为然地说:“我不希望有权力的人对我施舍。我可以自己奋斗。况且我们交朋友时,也没有想到以后让你帮助我。”
  张敬怀说:“你不能否认,人总会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吧?无论是朋友的,团体的,个人的,组织的。”
  “我不否认。”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还要嘱咐你几句:你读了很多书,也可以说很有才能,很有前途。你不能老是当那个临时工,荒废岁月。”
  “我现在不是在猛学习嘛。现在已经恢复高考。我还得圆圆大学梦呢。”
  张敬怀又想了想:“这么谈话多没有意思。我们还是像’ 病友‘ 那么谈话好不好。我这一恢复工作,好像我们之间一下拉大距离了。……我这个人,你的总印像如何?”
  这时冯怡才有了笑容:“你嘛……你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这还成问题吗?”
  冯怡笑了:“你地位一变,也许就不喜欢听真话了。”
  “胡扯!说真话。”
  “你这个人嘛……”冯怡一面想一面斟酌词句。
  “不用想,讲直感。”
  “你这个人嘛……首先,作为一个男人,满成熟,满可爱的。成熟的男人,比那些’ 奶油小生‘ 之类可爱。”
  “哈哈哈!”张敬怀大笑“我这个人,哎,还有人说我’ 可爱‘ !连我的老婆、孩子都没有说过。我不仅可爱,还’ 满可爱‘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假话,假话。”
  “你看看,人家给你讲真话,你又说是假话。不给你说了。”她耍起小孩子脾气。
  “好好好,真话,你说下去……”
  “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嘛,对我……对别人我不知道,对我还算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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