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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说点您不知道的 作者:郭宝昌-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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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结果表演非常成功。她最大的优点是把握表演节奏特别精准。抢救三老太爷一场,那真是惟妙惟肖,令人叫绝。转景以后,她还有一场戏,可惜她已经去了美国,只好改本换了另一个演员。

  我与李雪健的合作,由来已久。一九八九年他在我导演的电视剧《特区移民》中担任主角。这个戏拍得实在精彩,雪健的表演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惜拍成后未能与观众见面,但李雪健在接受采访中仍把这个角色列为他所拍过的角色中最得意的角色之一。此后,我们一直寻求再次合作的机会,于一九九八年再次合作了电视剧《剑客春秋》,他的表演使我震撼。

  《大宅门》上马后,我最初是请他来演三老太爷白颢宇,但他正紧锣密鼓地筹备他自己的一个本子,无法前来,但表示愿来串个角色。片子开拍不久他便来了电话说现在有空,再晚恐怕要去西安很难回来了。可第二天的戏早已排定,且有好几百群众演员,无法更改。但雪健这一番美意我怎肯轻易放过,便连夜改写剧本,专门为雪健增加了一个角色:俞八爷,戏虽不多,但起承转合,人物个性之发展很可挖掘。雪健来了,就这点儿戏,整个儿叫他演活了,只一句呐喊:三老太爷!你留芳千古啊!声震寰宇,竟使无数人落泪。 
  
第九节
 
  此镜头后来在无数宣传片中使用,他的表演令人信服地承认:角色不论大小看你怎么演;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后来他身染重病,我托好多人向他问候过,但始终无暇探望。好兄弟,你还得演,你还能创造无数的好角色啊!

  最后说说于荣光,我与他初次合作在一九九0年拍摄电影《联手警探》中,他演男主角。小伙子的敬业精神使我终生难忘。他当时刚刚出道不久,一部《海市蜃楼》引起了大陆以至港台导演的深深关注,他以动作著称于世。《联手警探》从头打到尾,惊险场面迭出,那玩儿的都是真功夫。有一场戏他跑出木屋来到桥上,木屋爆炸,他必须在爆炸前瞬间跃入水中,稍一迟疑就有被炸飞的危险。木屋里埋了大吨量的炸药,人人捏了一把汗,现场气氛紧张。开始了,只见于荣光跑出来了,刚一上桥,烟火引爆了,只见于荣光腾身而起不失时机地来了个燕式入水,画面美极了,也惊险极了。他成功了。

  还有一次他在桥面上与对手开打,被一腿扫中,他要从桥上翻下落在地上。中间有块木板,他应该先落到木板上缓冲一下再落地面,他失手了,由于翻得太高太远超过了木板直接落在了地上。他自己毫无思想准备,摄影师也毫无思想准备,他不但摔伤,摄影机也未能跟上,这下摔得不轻。我以为拍不成了,叫他回去休息,谁知他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说没关系,再拍一条。他咬着牙又上了桥,再拍,再次失手,又直接摔到了地上,这下他可真的起不来了。好在摄影师十分机警,准确地跟拍下来,留下了真摔的宝贵瞬间,可于荣光是被抬回去的。回到驻地他不住地呕吐,什么也吃不下去,喝水都吐,只好休息。

  由于拍摄周期紧张,不能停机,第二天我决定用替身演员,只拍全景和小全景的背身。试两遍戏后刚要拍,忽听背后一声“等一等”,回头一看,竟是于荣光弓着腰捂着肚子艰难地走来。他说这样拍不行,有损艺术质量,还是他自己来,不能用替身。我惊讶地说你这副样子怎么能拍戏,还是打戏?他说能坚持,不顾众人的拦阻,他换上了服装,满脸痛苦地走上了桥面。我问他行吗?他点点头说“来吧”,那真是奇迹。我刚喊“预备”,只见于荣光立即两眼放光,炯炯有神,做好了预备开打的姿势。一声“开始”,他动作灵活,身手敏捷,圆满地完成了全部动作,刚一喊“停”,他立即倒在地上动不了了,又把他抬了回去,就这样他一直带伤拍戏,直到停机!

  好样儿的,于荣光!

  这是什么精神,我想现在有很多玩儿闹的演员和导演,假如有百分之一的这种精神,也就够人尊敬的了。 
  
第十节
 
  《大宅门》拍摄前,我是在北影的院子里偶然遇见了于荣光。我请他主演《剑客春秋》中的男一号,可他已在昆明接戏无法前来,便答应在《大宅门》中串个角色,他说很想为宅门出把力。可等他在昆明空闲下来有了时间的时候,给他留的角色早因场景问题已经请别的演员拍完了。本以为他来不了了,可他还是践约而来了。我只好在“门房”一场中又给他写了一个角色。一场戏:神侃!为了引出大管家王喜光已经落魄,就那点儿戏他演来得心应手、京味儿十足,活脱儿一个清客类型的混混儿,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背词儿的功夫了得!那么长的大段台词,他只看了两遍,便倒背如流,一字不错,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还有众多英雄,不再一一赘述了。又要有人说既然这么难,这么乱,这么苦,你何必呢?你可以不找他们嘛!不是自讨苦吃吗?活该,还有脸吹呢!前面我已经说过原因了,随你怎么褒贬,反正我是停不下来了。

  众英雄拥进宅门儿,实乃空前绝后之举,成就了一项盛事,为宅门儿增加了夺目的光辉。我向诸位走进宅门的英雄们表示深深地感谢。

  宅门里的朵朵奇葩,争辉斗艳的局面,将永远留在观众的记忆中。 
  
第六部分:劳改生活
 
  最要命的是,买饭前要背一条毛主席语录,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可架不住卖饭的存心治你。你得先背“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然后问你买什么?一个白菜四个窝头,第一个走了。第二个上来也背“凡是错误的思想……”里边立即怒斥,人家刚背完你又背,靠边儿站!得,买不成了,这一靠边儿就得等两百人都买完了才轮到你。第三个上来了,背条新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里面的人更怒了,这也是你能背的吗?你要造谁的反?靠边儿站,又一个……            

  第一节 吃

  劳改就是你犯了法了,用劳动来改造你。那就不是缝缝扣子、洗洗手绢那种劳动了。强劳,重劳,一百三十斤的一个水泥构件,一个人装车,一搬就是一天;一百一十八斤的麻袋,一扛一天;自己上肩儿自己扛,还要上“过山跳”;筛石头子儿,普通职工一天筛三方,我们是二十方;挖坑填土,普通职工一天半米,我们是三米;打草,好打的草场只属于普通职工,每天三百斤,我们要满山遍野地乱跑,一天,一千斤!普通职工按的是国家标准,我们按的是劳改标准。真有完不成的,你再卖力气找不到草也是白搭,于是过秤的时候在草捆里加石头,加多了就露馅,那么一小捆草怎么会有一百多斤?拆开检查,草落石出,就要挨一顿臭批斗,少不了挨几巴掌。最多一天要干十六个小时的活儿,凌晨四点到晚上八点,收工回来,一个个都像霜打了的叫化子,拉着胯就进屋了。再学俩钟头“毛选”,再批斗俩钟头那“加了石头”的反改造分子,只剩了四五个钟头睡觉。脑袋一沾枕头,一秒钟便可进入梦乡,死猪一样。

  后来好多人找窍门学会了边走路边睡觉。有时出工路上要走一个小时,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但最不“美”的是偶尔队伍突然停住,你的头就会撞到前边的人肩上扛的铁锹或镐头上,不出血也得弄一个包。人的体能是有极限的,干这么重的活儿,这么劳累,靠什么顶着?一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二就是吃。您一定以为那肯定得吃好吃饱,大鱼大肉。那还叫劳改队吗?那是现在的大款,当然大款也不会去打草扛麻袋。

  我们这一百多个犯人,都是从北京各大学里揪出的反动分子,稍微高级一点儿,因此不吃大锅饭。每人都有粮食定量,根据劳动表现之优劣,分别不同定量。我是最高的。我劳动向来不惜力,是每月四十五斤。最少的就只有三十五斤了,而且每月评定,劳动表现突出的奖励粮票,两三斤到七八斤不等。您一听一定又以为:好家伙,四十五斤?吃得了吗?撑死你!是啊,我现在一个月吃粮食不超过十斤,可在当时,跟您说实话,每顿只能吃半饱。就这半饱您还别以为是吃什么好东西,主要是窝头,占百分之七十。我这北方汉子,窝头还吃得挺来劲,南方犯人则不行了,拿起窝头如见牛屎马粪一般,难以下咽。少量大米,也不知从哪个仓库底扫出来的籼米,吃到嘴里刷拉刷拉的,白面就更稀罕了,而且也轮不到我们吃。

  有一天中午,我买了八两米饭——那时吃饭从来不坐,买了以后站在食堂边儿上五分钟吃完、刷了碗就出工——我刚刚吃完要走,忽然专门卖给犯人的窗口又打开了,卖饭的大喊一声:“嘿!你们那帮!有吃面条的吗?”那天职工吃面条,我们是没资格吃的,这一定是剩下了。一听面条,我俩眼差点儿瞪出血来,豁出去了,机会难得呀!这是革命群众对我们这帮反革命的特大关怀,都不吃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就算到了月底粮食不够吃了,也不能见“面”不吃!我第一个冲上去又买了一斤六两面条。面条已经泡糟了,可那也是面条啊!这一顿前后吃了二斤四两,刚刚吃饱。您说,一个月四十五斤够吃吗?

  至于说到菜,职工那边鸡、鸭、鱼、肉什么都有,我们只能看着。我们的主菜是熬白菜或炖倭瓜,所谓“熬、炖”就是拿开水一煮撒把盐,当然是一点儿油腥没有的。“文革”之前还允许我们买个肉菜,可买不起。每人发生活费,最低十六元,最多二十八元,我是最高的,可光粮食就得七八元,抽最次的烟也得七八元,还有牙膏、肥皂(四年没见过香皂)、墨水和最次的纸(写认罪书用)、袜子、内裤(四年没穿过一件新衣服,穿给谁看呐!我的棉衣一共打了一百一十二块补丁),就这样也差不多二十元钱了。我每月攒五元钱,积攒了两年凑够一百元,寄给了我三姨。因为“文革”前她给我寄过一百斤粮票(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当年卖我赚过一百二十元现大洋)。所以,就是有肉菜也买不起,也有憋得不行了买个肉菜吃,多买一次就要挨批斗,这就是“资产阶级享乐思想”,是抗拒改造。那白菜帮子和老倭瓜实在难吃,干脆不吃。花两毛钱买一大包掺满了辣椒把儿的辣椒面,是最便宜的,沾窝头吃或拌在米饭里吃。那一碗鲜红的米饭,吃起来有刺激。我特能吃辣的,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人呐,就是贱骨头。我从小有痔疮,医生严禁我吃辣椒,可从进劳改队那天起,不管吃多少辣椒面儿,痔疮从未犯过。这样吃,就可以节约不少菜钱,白菜、倭瓜一盘儿两分钱,十顿就是两毛,而这一大包辣椒面儿可以吃二十顿。这能节约两毛钱啊!

  我们这些劳改犯,最盼望的就是“五·一”和“十·一”。这两天管理组要发给我们每人一张菜票(当然还是自己掏钱买)可以名正言顺地吃一个“熘肉片”或“炒鸡丁”。我们拿到菜票,那真是盛大节日啊!一个上午干活儿,脑子里全是油汪汪的“熘肉片”。中午排着队进了食堂,一个个都两眼发直地望着卖饭的小窗口,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过于劳累,站在前面排队的钢铁学院的反革命×××,突然斜刺里摔倒下去,“砰”然倒地,职工们先是吓了一跳,继而都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只见他倒在地上,脸色铁青,牙关紧闭,看不出是死是活。

  我们早把“熘肉片”抛到了九霄云外,不敢把他往监舍抬,几个人一拥而上直接抬到了管理组。管理人员一言不发地看着,脸色也是铁青。于是喷水、灌水、掐人中、捶胸,大约十分钟,他醒过来了,可能他自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了一下突然坐起大叫:“我的菜票!”大家忙低头乱找,没有。又有人急忙奔向食堂,是否摔倒的时候扔在地上了?我们扶他站起,只见他左手始终攥着拳头,便叫他张开松弛一下,手一张开,菜票就在他手中。他始终死死地攥着啊!有人流泪了……对不起,写到这里我的眼眶又湿了。我曾见过“革命群众”对“反革命”进行的种种残害和侮辱,我都不曾流泪,可这件小事,我流泪了……我不知道“人”字该怎么写!

  “文革”前虽然有我三姨的粮票接济,毕竟有限,我要吃饱,一月至少九十斤粮票。寄一百斤来,也不过吃三个月,但比那些无外援的,就很叫人眼红了。我是个不大忍心吃独食的人,有时就三斤两斤给实在困难的人,结果被人汇报了,我被批斗。罪名是“搞不正当的反动关系,拉帮结派破坏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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