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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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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阿马罗问道:“这位阿雷加萨的圣女是谁呢?” 
  “天哪!这么说来你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她了,教区神父先生?”唐娜·玛丽亚不胜惊讶地大声说道。 
  “你肯定听人说起过她的,”唐娜·若塞帕果断肯定地说。“他们说从里斯本来的报纸上谈的都是这件事!” 
  “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异乎寻常的事,”大教堂神父意味深长地说。 
  胡安内拉太太停下手中的编结活儿,摘下眼镜说:“真的,阿马罗神父,你真想象不到这事有多离奇,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是的,是的,一点不错!”众人一起随声附和。 
  老太太们凭着一种虔诚的默契靠得更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阿马罗充满好奇地问。 
  “听着,阿马罗神父,”唐娜·儒瓦基娜把围巾拉拉直,一本正经地开始讲了起来。“这位圣徒是个女人,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她在床上已经瘫了二十年……” 
  “二十五年,”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用扇子敲了敲她的手臂,轻声地纠正她说。 
  “二十五年?不过,我听代理主教说是二十年。” 
  “二十五年,二十五年,”胡安内拉太太肯定地说,大教堂神父严肃地点点头,支持她的说法。 
  “她全身瘫痪,阿马罗神父,”大教堂神父的姐姐插嘴进来说,急着要把她知道的讲出来。“她身上已经没有肉了,只有她的灵魂还在。她的手臂瘦得像这个,”说着翘起了她的小指头。“要想听到她说的话,必须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才行!” 
  “所以说她活下来靠的并不是什么世俗的力量而是天主的恩典!”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接着又伤心地说。“真可怜!老是让人挂在心上……” 
  老太太们陷入悲痛之中,一时竟无人说话。 
  若昂·埃杜瓦多一直站在老太太们身后,双手抄在口袋里,咬着自己的小胡子尖,这时他笑了笑说: 
  “听着,神父先生,事实是——医生们会告诉你——这是一种神经错乱病。” 
  这句大不敬的话使虔诚的老太太们大为震惊;唐娜·玛丽亚在自己身上划了个十字以防万一。 
  “看在天主的份上!”后娜·若塞帕大声喊道:“这位先生想把这话讲给谁听都可以,但是不要在我面前讲!这是当众对我的侮辱!” 
  “他这话恶毒之极,天主盛怒之下完全可以一个霹雳把他打死,”唐娜·玛丽亚气喘吁吁地说,她完全被吓坏了。 
  “现在,我也要郑重声明,”唐娜·若塞帕说:“他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对一切神圣的事物都不尊重。”说着转向阿梅丽亚挖苦地加上一句:“如果我有女儿的话,我绝不把她嫁给他!” 
  阿梅丽亚涨红了脸;若昂·埃杜瓦多也变了脸色。接着他鞠了一个躬,语含嘲讽地说:“我刚刚只是把医生说过的话告诉你们而已。至于你们另外说的那些话,我不妨告诉诸位:我根本不想向你们任何一位的女儿求婚。我也不想娶你,唐娜·若塞帕!” 
  大教堂神父抿着嘴瓮声瓮气地笑了起来。 
  “你给我滚开!天哪!”她怒气冲冲地大声喊道。 
  “但是这位圣女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呢?”阿马罗神父问道,目的是让她平静下来。 
  “样样事都做了,神父先生,”唐娜·儒瓦基娜说。“她虽然卧床不起,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祷告她都知道。她为之祈祷的人得到了天主的赦免;相信她的人个个灾消祸除;当她进圣餐时,身体会渐渐抬起来,完全浮在半空中,两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苍天,把旁边看的人也吓坏了。” 
  这时候客厅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朋友们万岁!我看今晚上这里可真热闹!” 
  闯进来的是个个子很高的家伙,黄黄的面孔,凹陷的双颊,生着乱蓬蓬的一头鬈发,留着唐·吉诃德式的小胡子。当他哈哈大笑时,他的嘴巴就像一个黑洞,因为他的门牙几乎全都脱落了;他的两只凹进去的、周围布满深深皱纹的眼睛常常带着一种可笑的、多愁善感的神情对着天空东张西望。他手里拿着一把吉他。 
  “喂,你这几天怎么样啊?”众人问他。 
  “糟透了,”他一边坐下,一边悲伤地说。“胸部还在痛,整天不停地咳嗽。” 
  “这么说鱼肝油对你毫无用处了?” 
  “鱼肝油有什么用?”他绝望地答道。 
  “乘船到马德拉群岛①去一趟吧,这正是你所需要的!”唐娜·儒瓦基娜果断地说。 

  ①马德拉群岛:位于北大西洋中东部,东距北非西岸约五百八十公里。一四二○年起被葡萄牙占领,后改为葡萄牙的一个辖区。一九七六年实行自治。属地中海式气候,夏干热,冬暖湿,为冬季游览、疗养胜地。 
  他突然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乘船到马德拉群岛去一趟!真是个好主意!唐娜·儒瓦基娜真是满脑袋的好主意!一个贫穷的手稿誊写员,每天挣十八个铜币,家里有老婆和四个孩子!乘船去马德拉群岛!” 
  “吉安尼塔好吗?” 
  “可怜的人哪,她倒挺好!感谢天主,她很健康!胖胖的,胃口一直很好。糟糕的是那些孩子,两个大的一直在生病,现在更妙了,连佣人也病倒在床上了,真是祸不单行!这都是魔鬼在作祟!不过人必须有耐心才行,”他最后说,一边悲伤地耸了耸肩。 
  接着他转向胡安内拉太太,拍拍她的膝盖说:“咱们的女修道院院长大妈好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唐娜·儒瓦基娜告诉阿马罗神父说,这个年轻人阿瑟·科塞罗最喜欢开玩笑,而且有一副好嗓子。事实上,就唱流行歌曲而言,镇上没有哪个人比得上他。 
  鲁萨端着茶走了进来。胡安内拉太太高高举起茶壶,一边倒着冒热气的茶一边说:“来,来,孩子们;这是市场上最好的茶叶了。是从苏塞的店里买来的……” 
  阿瑟把糖传给大家,一边开着老掉牙的玩笑: 
  “把甜蜜可口的糖送给甜蜜可爱的人儿。” 
  老太太们端着茶托把茶喝光,然后仔细选好几片吐司,大声地咀嚼起来;为了保护衣服,不使茶托里的茶水滴上去,也不沾上黄油,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摊在膝盖上。 
  “您不想吃一只小小的果馅饼吗,神父先生?”阿梅丽亚在他面前托着盘子说。“这些都是道成肉身路那些领取养老金的人做的,又好看又新鲜。” 
  “谢谢您。” 
  “来,拿这一个,这简直是直接从天国来的天使食用的饼。” 
  “啊,是的!从天国来的,”他笑容满面地说。当他用手指尖拿饼时,他两眼直视着她。 
  阿瑟先生有个茶后唱歌的习惯。钢琴上方有支蜡烛照亮了乐谱,阿梅丽亚等鲁萨一收拾好桌子便坐在钢琴前面,在黄色的键盘上弹了起来。 
  “请问诸位今天想听点什么?”阿瑟问。 
  众人纷纷提出了要求,点到的歌曲有《勇士》、《坟墓中的婚礼》、《异教徒》《哦,够了》…… 
  坐在角落里的大教堂神父瓮声瓮气地报出了他点的歌名:“来,科塞罗,唱个《科斯梅大叔,老流氓》吧。” 
  女人们都责骂起他来:“天哪!为什么要唱这支歌呢?神父先生!你怎么可以点这种歌呢?” 
  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断然喊道:“那些歌统统不唱。给我们来首忧伤的,好让咱们新来的教区神父瞧瞧阿瑟的本事。” 
  “对!对!”众人齐声喊道。“唱支忧伤的。对,阿瑟,唱支忧伤的。” 
  阿瑟清了清喉咙,吐了口痰,然后突然装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哀伤地提高了嗓门,唱道: 
    再见吧,我的天使!我将离你而去…… 
  这是一八五一年浪漫主义时代的一首歌曲,歌名叫《告别》。讲的是一个凄凉的秋天的下午,一对恋人在树林里依依话别。后来,曾经激起少女痴情的男主人公被情人抛弃,于是于然一身,到处流浪,来到了海边。这里,在一个遥远的山谷里,有一个被人们忘记的坟墓,在银色的月光下,纯洁、清白的修女们来到这里和他一起哭泣。 
  “真美,真美!”众人喃喃说道。 
  阿瑟唱得眼泪也出来了,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恍惚的表情;但是每唱完一段,在伴奏弹过门时,他却对着周围的人们不住微笑——在他黑糊糊的嘴巴里,人们可以看到他那些蛀牙的残桩。阿马罗神父坐在窗下吸着烟,注视着阿梅丽亚,她正全神贯注地在为那首病态的、感伤的歌曲伴奏。在烛光的映衬下,她俏丽的侧影上增添了一条明亮的轮廓线;她胸部的曲线很协调地突了出来;她看着乐谱,长着长睫毛的眼睑轻微地忽上忽下。若昂·埃杜瓦多站在她旁边,为她翻乐谱。 
  阿瑟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伸向空中,以一个凄惨而又充满激情的动作,唱出了最后一句: 
    最后,我将在这黑暗的坟墓中 
    结束我不幸的一生和一切的一切! 
  “好!好!”他们齐声高呼。 
  大教堂神父低声对阿马罗评论说:“啊,就唱感伤的歌曲而言,没有人比得过他。”他高声打了一个呵欠,又说道:“我亲爱的孩子,今天我吃的鱿鱼一直在我的胃里咕咕叫个不停。” 
  玩“排号”①牌戏的时候到了。他们都捡好自己惯用的牌盘——唐娜·若塞帕两眼闪着贪婪的光,用力摇动着盛放号码牌的大布袋。 

  ①排号:一种牌戏。由袋中取出有号码的牌,放在有相当号码的牌盘上,以能先排出一列者为胜。 
  “这里有您坐的位子,阿马罗神父,”阿梅丽亚说。 
  这位子就在她旁边。他犹豫了一下,但他们挪动了一下为他腾出了地方,于是他便走过去坐了下来,脸微微有点发红,羞答答地翻了翻衣领。 
  有一会儿工夫,大家都默不作声,后来大教堂神父用他那困倦的声音叫起数来。唐娜·安娜·甘索索在角落里安静地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由于灯光投下的阴影,他们的头部有一半都在暗处。不加灯罩的灯将光线投射在黑色的台布上,人们看到,由于经常使用,纸牌已经油腻不堪;而老太太们的手也都干瘪枯萎,像爪子一样在搅和着玻璃计数器。钢琴盖还开着,上面的蜡烛还点着,火焰又直又高。 
  大教堂神父大声喊叫着,开着老玩笑:“一,猪脑袋!三,滑稽脸!” 
  “我要二十一,”一个声音说。 
  “三,”另一个声音高兴地低声说。 
  大教堂神父的姐姐贪得无厌地喊道: 
  “把那些号码牌统统洗一遍,普拉西多兄弟!继续打下去!” 
  “把四十七拿给我,我正缺这张牌,”阿瑟·科塞罗说。他坐在那里,脑袋夹在两只握紧的拳头中间。 
  最后,大教堂神父终于拿到他所需要的号码,胜了一盘。阿梅丽亚在房间里环顾了一下说: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为什么没打牌呀?他人呢?” 
  原来若昂·埃杜瓦多躲在窗口的凹进处,这时他便从窗帘后面走了出来。 
  “拿好这张牌,接着打下去吧。” 
  “既然你还没坐下,就记记分,收收钱吧,”胡安内拉太太说。 
  若昂·埃杜瓦多端着瓷盘子兜了一圈。到最后一数钱,却少了十个里亚尔。 
  “我的钱放进去了,我的钱放进去了!”所有的人都非常激动地叫了起来。 
  “是大教堂神父的姐姐,她舍不得从她那一大堆钱里拿出一个铜币来,”若昂·埃杜瓦多一边鞠躬一边说。“我觉得好像是唐娜·若塞帕还没有把钱放进来。” 
  “我!”她怒气冲冲地喊了起来。“真是胡说八道!我是第一个把钱放进去的!绝没有那回事!我记得清清楚楚,放进去的是两枚硬币,每枚五个里亚尔!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呀?” 
  “那好吧。一定是我忘了。你坐好吧;我现在就把钱放进去。”若昂·埃杜瓦多说,接着又低声抱怨道:“一个信教的女人竟是一个贼!” 
  大教堂神父的姐姐悄悄地对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说:“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逃得过惩罚。他对天主一定也不敬畏!” 
  “这里唯一玩得不开心的就是阿马罗神父了,”有人说道。 
  阿马罗微微一笑。他精疲力竭,心不在焉,有时甚至忘了记分;阿梅丽亚碰碰他的胳膊肘,说:“您怎么不记分,神父先生?” 
  他先赌了两个三,结果赢了;后来他们俩都要了三十六,有了这张牌就可以和了。 
  桌子上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好,咱们来看看他们俩能不能一起和,”唐娜·玛丽亚唠唠叨叨地说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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