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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广岛札记 作者:大江健三郎-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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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分社的社长。他刚好谈及处于对峙状态的朝鲜战争,便对双目失明的原子弹受害者这样
问道:“现在如果往朝鲜扔两三枚原子弹,战争一定会结束。你经历过原子弹爆炸,对此有
何看法呢?”
    这种迟钝的感觉无异于一种堕落!而堕落的尽头极有可能是使用核武器的世界大战。禁
止原子弹氢弹大会的最根本的作用之一,就是要对这种危害巨大的堕落发出警告。至少,9
年后的今天,不应再有哪位新闻记者面对在广岛原子弹爆炸中失明的受害者这样提问:“在
越南用上几枚原子弹战争就会结束,对此您的看法如何呢?”这也是禁止原子弹氢弹运动开
展9年来,所完成的对堕落治疗的结果。
    面对美国通讯社的分社长,失明的原子弹受害者这样答道:“这二三枚原子弹会结束战
争,美国也可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可我相信,到那时再没有谁肯相信美国了。”在被
强制沉默的广岛,年老的失明的受害者以弱者的智慧进行了抵抗。但几年后,他悄然而逝了。
    受害者代表在结束讲话后,又讲了一小段插曲。“昨天,当从京都大会赶来的人们手捧
鲜花进入和平公园时,站在广场上的参加三县大会的人们鼓起掌来欢迎他们的到来。禁止原
子弹氢弹运动的分裂是一定能被克服的……”
    我没有看到究竟是怎样一幅情景,但是我想,所有的听众都会从他的讲话中,感受到他
对禁止原子弹氢弹运动再次统一的真诚希望。
    的确,今年我所见到的和平公园,非常平和、宁静,丝毫感受不到纠纷和矛盾的气息。
原子弹爆炸纪念日的早晨,我为了参加纪念典礼坐在草坪上等候。乌云低垂的天空(这天下
午忽降骤雨。广岛人都说:“19年来这种情况只有极少的几次。”好像这是件不可思议的
事情。”远方灰濛濛的山峦,还有群山环绕下的整个广岛,都笼罩在和去年的同一天同一时
刻截然不同的静谧里。
    原子弹受害者的发言结束后,进行了问答。从整体上说,会场气氛诚挚、恳切。但我发
现,大多数问题和在去年的受害者恳谈会上所提的雷同。这些从日本各地聚集到广岛的年轻
人虽有热情,但对原子弹爆炸后遗症,对原子弹受害者的生活,只有极其有限的常识。这
样,刚刚结束发言、满头是汗的原子弹受害者们,又要耐心地重复起多年来重复过多次的基
本情况说明。我不禁再次感到,在广岛实在有太多有耐性的人们,而且不是一般的忍耐
性……。
    其中最有耐性的广岛人之一重藤博士,同去年夏天一样,正在原子病医院处理着从政治
到医学的诸多问题。在这两个夏天之间,重藤院长要面对四十七名病人的病逝,同时,在国
会对“强化原子弹受害者救护工作”表示关注后,他还要接待保守党派和进步派人士组成的
视察团。如果哪位众议院议员指着原子病医院病床上深受病痛之苦的老人问道:“风湿性关
节和原子弹爆炸有何关系?”重藤院长会做出怎样地回答呢?如果世界上只有一所医院可以
恰当的回答这个问题的话,那一定是这所医院在遭受原子弹轰炸这一人类最初的残酷体验
后,任何病症都不能说和原子弹爆炸没有关系。重藤院长也一定是一边移动着那看似笨重的
高大身躯,一边对他们进行了如实的说明吧。在今年夏天的大会上,苏联代表团表示要赠送
医疗器材。重藤院长马上与对方进行了卓有成效的交涉。他从来都超然于那些十分露骨的政
治和权术,但一旦有有利于原子病医院和病人们的具体切实的政治口号出现时,重藤院长又
从不放过利用它们。院长戏称自己为“脏手帕”,大概就是指这个意思吧。但是,“强化原
子弹受害者的救护工作”这一政治课题经过这块脏手帕的“过滤”之后,马上就成为一个有
人情味儿的、给人以深刻印象的具体计划。重藤院长希望,通过这一“强化”,能把那些在
原子弹爆炸中面部受损,变得丑陋而躲在家中19年的姑娘们解救出来。这样,有良知的医
生会为这些姑娘作出恰当的诊断,承认她们不适于参加社会活动,由此便可以给她们以适当
的保护。广岛尚有近千个“面部变丑”的人在不受到任何保护的情况下在家中深居简出,饱
受身心痛苦。如果能够制定出切实的救护方针的话,这些人终会下定决心重返社会的。
    作为医学家,重藤博士今夏所面临的课题是,死于原子弹爆炸后遗症的病人,其子女死
亡的血液障碍问题。重藤院长和这两个夏天之间病逝的、包括那位生下婴儿后死去的18岁
的母亲在内的47名病人一起,向这个问题又靠近了一步。“第二代人的原子弹爆炸后遗症
问题”是医生和病人都不愿提及的。但重藤院长考虑,应该在这个问题上打开法律保护的窗
口。虽然博士非常理解人们对这一话题的忌讳,也非常担心原子弹受害者能否接受调查人员
的善意询问,但他最终还是觉得应该逐一对原子弹受害者的子女进行调查。
    打开法律或者国家这扇可靠的保护之窗,是重藤院长面向现实进行思考的基本态度。金
井评论委员在提到“和平活动家的宗教战争”时说,“在具体设施及资金问题上,还是保守
党政府多多少少地做了些工作,推进了原子弹受害者的救护计划。”事实上真想做出成绩的
也是保守党派的议员。我在广岛曾多次听说过一位保守派的地方政治家在战争期间以及战后
略使人难以置信的传闻。但客观上看,他在“强化救护”运动中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像
重藤院长这样为“强化救护计划”呕心沥血,又坚信不移地认为对原子病医院的投资必将回
报给全世界人民的人,在这个时候是多么急需啊,而正是遭受原子弹轰炸后19年来医治原
子弹爆炸后遗症的历史,造就出了像重藤院长这样具有最可贵的人格的人。
    对于这段充满困难和苦涩的医疗史,重藤院长计划,在1965年迎来20周年纪念之
际,召集从事原子弹爆炸后遗症治疗工作的医生,重新查阅资料,共同讨论这些对人类说来
都是新体验的病例,看看采取的治疗方法是否得当,检讨一下“有无处理不周”之处。同
ABCC不同,日本方面所作的治疗和努力并不是在一名领导的率领下统一进行的。因此,必
须对此进行综合的反省和检讨。重藤院长认为,作为全面调查的一环,应对原子弹受害者的
子女进行血液检查。
    以1965年为界限,对原子弹爆炸后遗症医疗史加以综合研讨,这一计划与《中国新
闻》的金井评论委员所提出的在原子弹爆炸20周年的1965年制定的《原子弹受害情况
白皮书》计划异曲同工。它是以医学家的语言诠释的另一份白皮书计划。在广岛勤恳工作的
人们,他们的所思所想都集中到同一个计划上,而这正说明了广岛作为“宿命之地”的特
质。这些在广岛最恐怖的灾难中劫后余生的人们,这些抱有最诚实的生活态度的真正的广岛
式的人们,象孪生子一样,在心灵最深处,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对1965年中将得以实
施的这两个尝试充满期望,它们将通过如实地反映人间悲剧的惨状来确立核武器时代人类所
希望的实实在在的前景。而这才是日本人民对20年前原子弹爆炸中的死难者以及那些仍在
痛苦中挣扎的人们所能做到的唯一有效的努力。同时,它一定会带来一个全新概念的和平运
动。
    (1964年8月)          

  广岛札记    
    广岛札记   三 道德家的广岛     
 在广岛的各种医院,在人们的家里,在聆听原子弹受害者的体验和感慨之谈以后,我发
现他们全都具有各自独特的观察力和表现力。而且我觉得在他们的勇气、希望、诚实以及悲
惨的死亡中,在这些与道德修养密切相关的言谈中都流露着活生生的个性。也就是说,在日
语里相当于人性批评家的译语,就是道德家。那么,为什么说他们是道德家?因为自从有人
类历史以来,他们经受了最严酷的日日夜夜,而且一直煎熬了19年。每当我想起广岛的道
德家的时候,我首先便联想到出版极优秀的小杂志《广岛之河》的广岛母亲会的核心成员之
一,一位老妇人的豪言壮语。当她描绘广岛颇具实力的保守派的地方政治家在战时和战后的
生活及想法时,在她的言语中,我感到活生生的强烈的魅力。
    姑且把这视为关于一个虚构人物的无赖小说的花絮。我介绍它的目的没有别的意思,就
是要表表老妇人的健谈的风趣。这种无赖小说的主人公,恐怕在日本各地都有,而且不止是
广岛,即使在其他地方也不会有与之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存在。也就是说,那不过是传说中的
人物。于是我就把小说的主人公命名为红血无赖。据说在战争末期,他沾上了“非国民”的
坏名声,被宪兵队拘捕,获释后,他就对街上的人们说:“非国民的血不是红的吧?但我的
血可是红的嘛!”他原来在自己的工厂做工,据说他供给军队的子弹多是不发火的臭弹。于
是红血无赖被宪兵队拘留了。在战斗正酣的一天,一些老妇人讲着这个故事到森林里去采蘑
菇,半道碰见一位农夫。农夫口吐泡沫似地大谈特谈将要枪毙红血无赖的事。他说他急着要
去看枪毙人。那时的老妇人还是一位健壮的中年妇女,“蘑菇什么时候都能采,那个家伙被
枪毙可只能看到一次!”就喊叫着放弃了采蘑菇的念头,跟那农夫跑着去看枪毙坏蛋。然而
幸运的是,枪毙的事被取消了,红血无赖被释放了,还留下一句名言。
    红血无赖真正开始活跃还是在战后。像通常的无赖小说的主人公那样,他首先得到了专
门糟蹋孀妇的能手的绰号。
    打那以后他就试着走上政治舞台。他大肆宣扬自己战争结束前几乎被枪毙的事,以广泛
宣传自己曾经是反帝国主义斗士的形象。然而,只摆空架子,想在地方选举中取得胜利是很
不容易的,而红血无赖也并非单纯的一类人。于是他采用围棋上填空眼的战法,在选举前的
一个月内,作为政治上的事业上的合作者,在他自己的地盘,网罗昔日与他有染的全部孀
妇,加以利用,终于如愿以偿了。他作为新进的有力的地方政治家已经崭露头角。从战前
起,他就幸运地具有保守派的实力。他获得了保守党议员的地位,而且为各种原子弹受害者
做了大量救助工作,取得了实迹。以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为首的各种势力,用《中国新
闻》社论委员金井的话来说,在“和平活动家的宗教战争”的问题上激烈辩论时,红血无赖
为使保守党的一部分实力投入广岛,而四处奔波。红血无赖奔走的结果,很像无赖小说里的
主人公那样,披着圣者的光采……
    就这样红血无赖在战后很走红。而老妇人的丈夫是位医生,因为他在战时是街道居民委
员会的头头而被开除了。老医生慨叹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太丢脸”!在失意中,见到新药
就买来全都吞下去,于是得了神经病。在原子弹爆炸后的几天中,老医生在广岛是最具献身
精神地投入救援活动的那个街道的医生之一,本来他自己也是一位受害者,他只要发现新
药,就大量预购并服用,这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然而,尽管如此,他对新药的兴趣也有些过
火了。据老妇人的观察,老医生是让新药的各种成分在胃里重新分解合成,结果发生了猛烈
中毒的现象,把内脏溶化成一锅粥而死的。因此,现在仍受伤害的老妇人,尽管健康状况不
佳,但她断然拒绝新药,每月花五千元买中药服用,继续批判着红血无赖。因为市内医院都
没有采用中医来治疗原子病,所以她虽持有原子弹受害者手册,也还是得不到国家的补贴。
每月所需的五千元的中药费用就成了她自己的负担。老医生和老妇人在原子弹爆炸之前夫妇
俩都很健康。然而,在那以后明显地都衰弱下去了,由于对新药神经质以及对中药的癖好,
以至这种癖好远远超出了和一般人的差距,这对老夫老妻忍受着原子病各种症状的折磨,总
算活了下来。
    虽然如此,确实患有原子病的人,却没有得到国家热情的救治。在遭受原子弹轰炸之
前,一些人尽管不敢说毫无疾病,但从那以后,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可身体总是不大
健康。我不止一次地听到他们说着这样的话。在广岛,由于人类从未体验过原子病是什么症
状,所以无论什么症状,都认为与原子弹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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