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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下-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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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无得意地在电话里向陈映真说起此事。陈映真听了后怕,埋怨我不该做这只出头鸟。懂不懂,你现在就是四个字,韬光隐晦。
  岳父听了,没说什么。
  
  八五年,我三十一岁,调任梨山乡乡长兼党委副书记。不谦虚地说,梨山人民至今也是感谢我的。我还在凤岗乡与老同学电话聊天时得知这几年君子兰价格节节走高,再找农业专家了解情况,发现这是一种很容易种养的花卉,马上找到归林业局管辖的县苗圃,请求派出技术人员在梨山乡大面积栽植各种花卉——不仅仅是君子兰。凡潮流所趋,必有可疑处。我的判断是:君子兰的价位肯定是被人操纵,在万元户刚刚出现的年代,哪有一盆花卖上万元的道理?但花这种东西肯定会在人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要中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所谓花之物语,牡丹象征荣华富贵;桂花象征光荣;梅花象征刚强;菊花象征高洁;马蹄莲象征纯洁;玫瑰象征爱情……乡财政很困难。我在县政府立下了军令状。若搞不好,撤我的职。我以乡政府的名义向银行货款五十万,试图建起一个规模庞大的花卉养植基地。
  今天的我回想这桩骄傲时,必须承认,我的决策其实也是拍脑袋的决策,带有很大的偶然因素,幸好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处,还有自身的赌徒心理,幸运女神光顾了我。这年六月,君子兰的价格突然雪崩,传言是邓公在听闻疯狂的君子兰后,表了一句态,“这不就是根草吗?”一夜之间,上万元一株的花变成了百十元,几千元的变成了十几元,过去几百元一株的小苗子,只卖几毛钱,甚至是一毛钱一大把。在君子兰最疯狂的长春,市政府六月一日颁布《关于君子兰市场管理的补充规定》,强调机关、企业和事业单位不得用公款买君子兰;各单位的领导干部养植君子兰只准观赏,不准出售;凡是用公款公物修建花窖的,一律按价付款;在职职工和共产党员,不得从事君子兰的倒买倒卖活动,对于屡教不改的要给予纪律处分,直至开除公职和党籍;同时进一步调整税收,仍然恢复加成加倍地征收税款的办法。
  感谢上帝。这个规定若再晚一天颁布,我那五十万块钱可能就全购买了君子兰的幼苗。可能读者会问,你当初不是已经注意到这是一种投机行为,为什么还要参与?正因为是一场投机,我才渴望马上把手上这五十万块钱翻倍!然后再去搞这个基地。说不好听点,当时一盆叫什么兰的,开价就是六十万人民币。一盆凉水兜头浇来。我在长春给家里打长途,找陈映真,把事情一说。陈映真说,只要钱还在手中就好,赶快回来。
  我已经在几位领导面前拍了胸脯,怎么好意思再把这五十万带回家?与同行的技术专家一合计,决定不搞君子兰,搞别的品种,正准备赶去山东看看那里的牡丹,陈映真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一个老同学的丈夫在省花市上做兰花,目前君子兰的幼苗价格还得好几块钱一株呢。我乐了,南北消息有一个传播期,人们还有一个将信将疑慢慢消化的过程,若能把握好时间差,就能赚翻。只是风险也恁大。我决定花十万块去买幼苗,同时做好二手打算,能在省里的花市消化最好;若消化不掉,拉回梨山,君子兰的培育是有周期的,我就不信过了谷底,它的价格不会反弹。我吩咐陈映真立刻赶赴省城,找她的那位老同学,再去拜访几家批发大户,以县林业局的牌子与他们签订君子兰幼苗的供应合同。同时在长春花市上,树起牌子以每公斤几块钱的价格收入幼苗,预备装三辆大卡车,结果装了八辆,给司机拍出天价,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星夜赶回省城,把幼苗以近一块钱一株的价格转手批出,这十万块钱就变成一百八十多万。这是多么惊人的利润!
  现在回想起来,这事好像没什么。当时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用惊心动魄这个成语来形容那几天一点也不过份,我运气也实在是好。省里的那几个批发大户为什么敢于要我这批君子兰?赌的也是时间差。这就像小时候玩的游戏“击鼓传花”差不多,谁若没在鼓声停止的那一刻把花传给下家,那他就跳楼去吧。
  当时,所有的钱都过我的手,财务制度形同虚设。只要我分几万块钱给同行的技术专家,大可以把这一百多万瞒下,或者说瞒下几十万是不成问题。
  别说我没动心,我那时的工资也不过百多块钱。这是够我赚上几十辈子的钱。可惜就是不敢拿,顾虑太多。严格地讲,按其时的标准,我这种行为已经够得上经济领域投机倒把的边缘,若有人去检举揭发,自己再往里面伸手,弄不好就得去坐牢。何况陈映真已经对她父亲讲了这事。这位老右派思想顽固得紧,把胆大妄为的我训了一顿。我可不敢再拿政治前途下赌。回梨山乡,五十万欠款还了银行,再分了一口汤给林业局花圃,没喘一口气,又赶赴山东,找来技术顾问,引来良种,用这赚来的一百多万搞起花卉养植。再通过老同学的关系,在上海、武汉找销售渠道,一年来风里奔雨里走,到年终,财政收入原本在十三个乡镇中排名中游的梨山乡一跃成为龙头老大,全年乡财政收入实现357万元,比上年增加210万元。
  要说那时,真是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白天蹲基地,晚上还蹲基地,同时疯狂地阅读各种有关于花卉知识的书籍,没多久,便能与省里的花卉专家过招,侃侃而谈各种花卉的习性、日常养护、虫害防治、常见病治疗、以及授粉、嫁接等等。一时间,人人都知道梨山乡出了一个花疯子。
  我这人是有疯劲,可能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岳父送我的三个字,我只能做到“清”与“勤”,“慎”字是远谈不上。不过待人接物还算谦虚,知道自己本来屁都不是,是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别人干八小时,我干十八个小时。真不是吹牛。那时体力又好,脑筋转得也快,一晚上只睡四五个钟头是家常便饭。
  梨山乡焕然一新。除了搞好这个花卉基地,抓日常工作之外,我还办了二件大事:一是投了三十万给梨山乡小学,盖起一幢三层楼的教学大楼,是全县最好的乡级小学。再穷,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我没把这句刷在马路围墙上的石灰语录当成广告。二是修马路,把通过县城的那条晴天三尺土雨天三尺泥的烂路改造成一条两车道的沥青马路。总共投资一百七十万,乡里拿了三十万,问县里要了二十万,再直接找省财政厅专款专用拨了一百二十万。没问老百姓要一分钱。
  我的事迹引起了县、行署、省政府的高度重视,被视为敢想敢干有魄力的年轻干部。各级部门的宣传部开始树我这个典型。当时全国的政治大气候是鼓励能人,鼓励农村搞深化改革,把以建立农村生产责任制为中心的农村改革第一阶段转向改革农村经济管理体制、促进农村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农村改革第二阶段。在这一年的一月一日,中共中央就发出“一号文件”,要求改革农产品统派购制度,逐步把价格放开,真正按价值规律办事,做市场调节的文章;要求调整农村产业结构,继续贯彻决不放松粮食生产、积极发展多种经营的方针,面向市场,因地制宜,使农业内部各个方面协调发展,逐步实现农村产业结构合理化。
  
  八六年,我做了梨山乡的一把手。这从副到正,无异于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讲的惊险的一跳,许多人做了二十年的副乡长、副书记,就拿不掉前头这个“副”字,我这个从政两年的后生以火箭一般的速度把他们甩在身后。靠的是什么?岳父是一方面,“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己做出来的成绩是一方面,“稀泥糊不上壁”那也不成;更重要的是机遇太好,还遇上贵人。老书记姓龙,是南下干部,没多少文化,平时话不多,却什么都看在心里,大力支持我的工作不提,去年底要退休了。县里召开会议讨论人事。老书记不请自到,向县委书记递报告,推荐我接任。有人说,小李还太年轻,得有人替他把舵;有人说,李国安这人成绩不少,毛病不少,有点好大喜功。老书记在会议上拍了桌子,说,梨山七万百姓需要这样好大喜功肯为他们办实事的书记。第二天,老书记得了脑溢血,县里派人去慰问他,他已经不能说话,示意家人拿来纸笔,用颤抖的手写下一行字:梨山需要李国安。
  等我听闻此事后,老书记已经去世了。县委罗书记把这张纸条递给我,拍了拍我肩膀,只说了一句话,你要对得起龙书记。
  现在,还有龙书记这样的官吗?
  凭心而论,我在梨山前后从政三年,对得起龙书记对我的信任,对得起梨山百姓对我的厚爱。不敢说所有人,十有八九吧。八八年,我离开梨山,就像戏剧里演的那样,许多村庄的百姓自发来到乡政府门口为我送行,鞭炮响了一天,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不送锦旗,捧上了一把万民伞。一些村人还请愿,说,请政府把李书记给我们留下吧。我当时哭了。真有一种圣洁的感觉。觉得自己这三年苦没白累,三年的心没白掏。
  这年春天,双喜临门,我的儿子李君强出生了。“君子自强不息”。君字也有纪念那一捧神奇的君子兰之意。
  我与陈映真聚少离多。读者们别笑,连过夫妻生活,进行到半途,我也会突然跳下她的身体,把她晾一边,拧开台灯,趴桌上,抓起笔,把脑袋里出现的主意形成文字材料。
  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总觉得是天降大任于斯人。有大把的工作要做,工作总也做不完。梨山那九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我是用脚量过几遍的。
  陈映真生孩子的时候我没在她身边,坐月子时,我只回来过一趟。别人的老公对自己的妻子整天嘘寒问暖,我十天半月不打一个电话。她倒是三天两头给我电话,我随口应付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有时,工作上遇到难事,还对她发火,对她大吼,把自己的不高兴发泄到她头上。她都默默承受了。她偏偏也是一个要强的人,产假没休完,又去上班了。家里请了一个保姆与我母亲一起带孩子。我们根本没有这种念头——地球少了你,照样转动。
  梨山乡人富起来了,许多迷信活动也搞起来,巫婆神汉、风水先生、算命瞎子由过去偷偷摸摸的地下活动转为公开或半公开兴风作浪。建新房要请人看风水,结婚要请人看日子,还要测前途、看运气、请人消灾免难。集资兴建家族宗祠的现象日益增多。一些村人还捐资修起一座许天菩萨庙,日日香火不断,逢年过日还演起傩戏。气得我在全乡工作会议上骂娘,说,你们这些王八蛋,修马路建学校就没钱,搞迷信就有钱啊。
  不过,骂归骂,我还真拿捏不好处理此事的尺度。我已听说有人向罗书记告了我一状,讲我这个人任由封建残渣泛起,并把这事提到亡党亡国的高度。我犯起愁,强硬推行计划生育工作已为我这个花疯子再赢得一个“李绝后”的绰号,再拿搞计划生育的那一套那对付这种有几千年传统的东西,恐怕我又得多一个外号。这倒次要,关键是乡里人手有限。搞计划生育的人都是我临时从社会上招聘来的一帮无业青年,准确说,是地痞小流氓。这帮人甚难管教,干起活来效果虽然立竿见影,私下底没少干偷摸偷拿的事,扒人家的稻谷,扒了一千斤,报上来只报四百。牵人家的牛,牵到路上,拿锤子砸死,各人分走一大块,说是牛自己跌死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道理我是懂的,但如果把他们放到街头,梨山准得鸡犬不宁。我也别想睡安稳觉了。
  搞计划生育是国策,腰杆子硬。对付封建迷信,上头没文件精神,不好办。我愁眉不展。陈映真问我愁什么?我老实说了,她也没想出好办法。
  这年仲夏,我去省里开会,走在街头,看着天德路那一带逶逦起伏沉浸在黄昏里色彩斑斓的房子。时有蝙蝠从那间著名的佑民寺檐角下飞出,绕树几匝,唧唧有声。深深浅浅的小巷里的灯光逐一亮起。灯下,那些拄着拐杖一身青衫的算命瞎子神态是那样安祥,步履是那样安静。他们好像走在时间深处。
  我并非一个虔诚的马列信徒。马克思的唯物辨证法、历史观、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劳动时间决定商品价值,在我看来是瞎扯。商品的价值是劳动创造的,而且仅仅是由劳动创造的。这条马克思主义的奠基公理更是扯蛋。说实话,我内心深处对反而那无可明状的神灵总有一种隐隐约约又无法与人言讲的敬畏,包括对陈映真我也未谈起过这种敬畏。我突然觉得所谓的封建迷信活动没有某些人所讲的那些简单。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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