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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希望的理由-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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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过我的所有纪录影片,也读过我的书。他简直人了迷,觉得我所做的事太伟大了。可是我却谈到了进化。我信仰宗教吗?我相信上帝吗?如果是这样,那怎么能和进化论一致呢?我们当真是黑猩猩变过来的吗?所有这些问题都问得直截了当,表现出真诚与关切。
    于是我尽量如实地加以回答,对我自己的信念加以解释。我告诉他,没有人认为人类是从黑猩猩变来的。我解释说我的确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我讲了在奥杜瓦伊峡谷的事情,说了我把一块业已灭绝的动物化石拿在手中时的心情。我还告诉他,我在博物馆里追寻了进化的各个阶段,比如说马经过千万年的进化,从最初只有兔子大小的形体逐步变大,变得越来越适应它的生存环境,最后变成了现代的马。我告诉他,我相信几百万年前有一种原始的、像猿猴又像人的动物。它的一个分支后来变成了黑猩猩,而另外一个分支则变成了人类。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信仰上帝。”我说道。我跟他谈了我本人的信仰和我们家人的信仰。我谈了外祖父是怎样当上基督教公理会牧师的。我说我历来认为,上帝在七天里创造世界的说法,很可能是解释进化过程而采用的比喻。如果是那样,那么每一天就相当于几百万年。
    “这时候,也许上帝发现有一种动物的发展已经符合了他的目的。智人具有大脑,心智和潜力。”我说道。“也许那时候上帝就把精神吹进了第一个男人和第一个女人的头脑,把圣灵注入到他们的身体里。”
    那个服务员的忧虑似乎大大减轻了。“是啊,我明白了。”他说道。“可能是这样。这似乎有点道理。”
    最后我告诉他,我们人类怎么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进化也好或者是创造也好,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而且特别重要)我们未来的发展。我们是不是继续去毁坏上帝的创造,继续互相拼杀,继续伤害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生物?我们是不是应该找到一些办法,以便我们相互之间以及与自然界之间能够比较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我对他说,这是很重要的,因为它关系到人类的未来,从个人来说,也关系到他自己。他应当自己作出决定。我们告别的时候,他的眼睛明亮而有神,那些困惑已一扫而光,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贡贝的大湖畔,我想到在遥远的得克萨斯州的这次短暂相遇,不禁笑起来。我想那是非常有用的半个小时。
起风了,吹来阵阵寒意。我从群星灿烂的户外走进屋子。上床后我没有马上入睡,脑子里仍然装满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我躺在那里似睡非睡,思绪反复不断。为了让思绪平静下来,我又假定自己进了森林。可是那一幅幅画面仍然不由自主地在头脑里浮现。我看见外婆坐在白桦山庄花园里的凳子上喝咖啡,还是格拉布小时候我见到她的模样。接着是埃里克舅舅最后一次心脏病发作之后的模样,他躺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养老院的床上,人老了,似乎人也缩了起来。他之所以被送到那里,是因为万妮和奥莉两个人弄不动他。我记得在他临终的那天晚上,我听见了猫头鹰恐怖的怪叫声,它是在召唤死者的亡灵。这件事我当时没有说,因为在伯恩茅斯已经至少有15年没有听见猫头鹰叫了。过了几个月,我跟万妮谈起这件事情,她似乎很吃惊,因为她当时也听见了。我想到了奥德丽。她是带着我们家的名叫“西达”的狗去散步的时候把头盖骨摔裂的。她康复之后又活了一年多。有一天晚上,万妮端了一杯茶进到奥德丽的房间,她告诉万妮说,“西达”以前从来不到房间,那天却坐在她床边上,久久地看着她。后来万妮又朝她房间里看过一次,发现“西达”还在里面。第二天上午,奥德丽再也没有起来——她与世长辞了。我想到了“西达”临死前的一段时间,我们都希望它
会好起来,可是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我也想到了我儿时的伙伴“拉斯蒂”的死,还有我在达累斯萨拉姆养的宠猫“金吉尔”、“巴金斯”、“里帕尔”和“斯皮德”。失去它们对我来说也是很痛苦的。后来我又想到了“弗洛”,想到我坐在溪流边她的遗体旁的情景,想到了她生前的所作所为,想到了我从她那里学来的东西。接着,我想到了德里克栩栩如生的模样,想到他吃力地爬上山,到喂食站去,因为他非常想看看黑猩猩。我发现自己哭了,而且哭了很久,哭出了自己一年来的怨恨和悲伤——还有自怜。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泪水有时具有很强的愈合力。醒来之后我明白了,对德里克的死,我会永远感到悲伤,而且也总能抑制自己的悲伤。森林和森林中存在的并非虚幻的精神力量一直给我以“传达理解的宁静”。道德进化
    在贡贝的这几个星期特别有意义。我发现体力和精神都得到了恢复,而且有了新的责任感。当我返回达累斯萨拉姆时,仍然对失去德里克感到伤心,因为他和我为时不长的婚姻中所共同享有的东西,现在都成了痛苦又甜蜜的回忆,不像以前那样只有痛苦。大多数情况下,我那幢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和我收养的两条无家可归的狗: “塞伦达”和“辛德瑞拉”。狗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安慰。自“拉斯蒂”帮我形成对动物——以及对科学——的态度以来,狗在我生活中就起了很大的作用。我回想起在贡贝走出阴影的那段时光,脑子里渐渐酝酿了一首诗:《树木和花草小天使》。
    我记不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听见他们那银铃般的歌声,
树木和花草的小天使们。
    帮我打开被禁锢思想的是他们,
把我的灵魂拿去清洗的是他们。
哦!我欢迎他们,
我就像一个中空的躯壳,
舒适地躺在芬芳的草地。
他们带着忧伤的微笑,
给生锈的思想铰链上油。
清除灵魂上的蜘蛛网,
再把它晾挂到最高枝头,
让它贴近有净化功能的太阳。
我庆幸它在高枝上飘动,
知更鸟唱起了甜美的歌声,
让灵魂在和谐中得到沐浴。
等灵魂被净化得焕然一新,
他们又微笑着悄悄把它送回。
他们飘然飞去的一两天内,
我就像个新生儿一般
天真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现在,只要有忧伤或恼怒,
我就会找一块安静的地方,
青枝绿叶和泥土的气息,
伴我静静坐着,等待他们
用银铃般的声音呼唤我,
把我的灵魂再一次净化。
那些树木和花草小天使们。
    没有德里克和我一起谈论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情,家里显得非常安静。我没有用这些时间去干家庭主妇的那些事情,而是潜心对在贡贝的20年科研成果进行科学分析,并把它们整理成文字。此外我还很关注时局。德里克和我都喜欢阅读《经济学家》和《新闻周刊》,我仍然保持了这个习惯。我有许多朋友都在外交界工作,我经常和他们在一起讨论坦桑尼亚的政治。邻国乌干达的战争余波使坦桑尼亚大受其害。这是因为坦桑尼亚军队进入该国,支持了被赶下台的密尔顿·奥博特总统的军队,使伊迪·阿明的血腥独裁统治最终倒了台。坦桑尼亚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经济下降到最低点,食品严重短缺,穷人的贫困加剧。
    战争结束的时候,坦桑尼亚到处都是军人——这些归国的英雄没有工作,但却有(或者说比较容易弄到)枪支弹药。全国武装抢劫案件大幅上升。我依然带着狗在湖边散步,但却多了几分新的恐惧。有一次,一个盗贼用罪恶的螺丝刀对着我的脖子,然后抢走了我的手表——我早就应当知道不要戴手表了。
    尽管犯罪案件增加,但是与许多非洲国家相比,坦桑尼亚还算平静。离贡贝国家公园不过几英里的布隆迪及其邻国卢旺达,胡图族与少数民族图西族对抗,这种摩擦随时可能再次成为大规模流血冲突。从东边麻烦较多的扎伊尔,不定期地会有难民渡过大湖到这边来。在加纳发生了军事政变。在乍得也是麻烦不断。在世界范围内,冷战仍在继续。由于政治和经济利益的需要,武器和地雷被出售给广大发展中国家,使它们成了超级大国经济游戏的游乐场地;而这样的游戏已经使成千上万的人无家可归,致死致残。那一年,萨达特总统遇刺身亡。此后,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和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险些遇刺身亡;爱尔兰共和军开始了在英国的暴力活动;在斯里兰卡、萨尔瓦多、印度、阿富汗、黎巴嫩相继出现了动荡和暴力。几年以后,英国入侵福克兰群岛①'1',甘地夫人遇刺身亡,美国轰炸利比亚。此外,令人极为震惊的是,伊拉克不仅在与伊朗的战争中使用了大量化学武器,而且用这种武器来对付它的本国人民,主要是库尔德人。
    似乎到处都有人在受苦受难。饥饿、疾病和无家可归不只是限于发展中国家才有,即使在西方世界最繁华国家的都市中也有。在英国有一个地方(布里克斯顿)首次发生黑人青年系列暴乱事件。除了上面所说到的种种情况,还有我们这个宝贝星球上的空气、土壤和水都正在受到严重的污染,自然界——我们惟一的世界——正在遭到破坏。
    我问自己:未来还有希望吗?看来我们的自私贪婪——我们对权力、土地和财富的强烈欲望——正在战胜我们对和平的渴望。在自由世界战胜纳粹德国之后,我体会到的幸福感早就渐渐消失。我发现自己在思考:雨果和我是不是应当让孩子生在这样一个毫无希望的丑恶世界上。
    大概就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老朋友休·考德威尔送了我一本《人类的命运》。那是法国一位由医生成为哲学家的勒孔特·迪努瓦于1937年写成的。他认为我们人类缓慢地历尽千难万阻,来到这个星球上,并生存下来,现在正经历一个获取道德特征的过程,从而使我们的侵略性和好战性越来越少,相互关心和同情心越来越多。他认为这将是我们的最终命运,是人类存在的理由。这是多么有魅力的思想啊!对于我们的生理结构的进化,我还是很熟悉的,因为我毕竟为路易斯·利基工作过。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我们祖先的化石。在贡贝的日子里,我仔细考虑了文化进化的问题。这个发展过程并不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是人类所独有的,从黑猩猩身上可以明显看出,他们也开始走上这样的发展道路。现在,迪努瓦又在探讨道德进化的问题了。我对此特别感兴趣。我思考了他的论点,发现自己被他的许多观点所打动。我开始从新的视角来看待我们所面临的几乎毫无希望的形势。
    在人类可能发生进化的典型环境中,随处都能获得食物和温暖。当然,人类发展的早期,世界并不是个乐园——人类从一开始就时常遇到饥饿、病痛和伤痛。就像黑猩猩一样。在早期像猿又像人的直立人四周,有许多张牙舞爪的、可怕的捕食动物,其中许多动物奔跑和爬树的本领大大超过了我们的祖先。可是,大脑不断发达的直立人生存下来了。由于数量增加,有一部分直立人就有必要离开最佳生活环境,到条件比较差的地方去生存。那些大脑比较发达、比较灵光的就比那些不太聪明的占有优势。于是,生存能力比较强的就存活下来,并把他们的基因遗传下来。渐渐地,他们发明了越来越复杂的工具,而且让自然屈从他们意志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在这一发展过程中,我们的祖先还有了口头语言。这便是在人类独特的发展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正是因为有了语言,我们的祖先才第一次做到了把不在眼前的物体或事件告诉他人,包括他们的孩子。现在有些智能型动物大脑也比较发达,而且具有精确的交际系统,可是就我们所知,他们不可能做得像我们一样。我们可以教会黑猩猩和其他一些猿类学会识别美国手势语。他们已经学会了300多个词汇,他们相互之间以及和训练人员之间可以在新的环境中运用这些词汇。可是,在他们的进化过程中,他们却没有发展到像人类一样可以谈论不在眼前的事物,了解发生在遥远过去的事件,为遥远的未来制订计划,更不用说对某个思想进行探讨,在他们中间进行磋商,以致大家能够共享整个群体的集体智慧。口头语言使得我们的祖先能够表达敬畏的感情,而这样的感情又会导致宗教信仰,最后发展成有组织的崇拜活动。
    我认为,黑猩猩具有类似敬畏的感情。在卡孔贝谷有一处壮观的瀑布。水流穿过柔和的绿色空气,从大约80英尺高的河床断层处飞泻而下,发出雷鸣般的巨大声响。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时间,水在岩石上冲刷出一道垂直的槽。蕨类植物在瀑布下泻所生成的风中不停地摇摆,悬垂的藤蔓长满了瀑布两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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