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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卡夫卡 中短篇小说-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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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格拉库斯
 
  码头的墙上,有两个男孩坐在上面掷骰子玩。那尊挥舞着战刀的英雄投下的阴影里,有一男子坐在纪念碑的台阶上在看报。井边有位姑娘正在往她的大木桶里灌水。一个水果商躺在他的货物旁,两眼望着湖面。透过门窗上无遮无掩的洞,可以看到小酒馆深处有两个男人在喝葡萄酒。店主坐在前面的一张桌子边打瞌睡。一只平底船仿佛被托在水面上,悄然飘进这个小港。一个穿蓝色套衫的男人跳上岸,将缆绳套进铁环。另有两个男人身着缀着银钮扣的深色外套,抬着一副尸架出现在水手身后,尸架上那块带鲜花图案和流苏的大丝单下面,分明躺着一个人。
  码头上谁也不关心这些刚抵达的人,甚至当他们放下尸架等候还忙着系缆绳的船长时,也没人走近他们,谁也不问他们问题,谁也不仔细打量他们。
  这时甲板上出现了一个头发松散怀抱孩子的女人,船长因为她又耽误了一阵儿。后来他过来了,他朝笔直竖在右手水边的一栋两层黄楼一指,抬尸架的人便抬起尸架,穿过了那道低矮但却是由细柱子构成的大门。一个小男孩打开了一扇窗户,正好看到这队人消失在那栋房子里,他又赶紧关上了窗户。连大门现在也关上了,它是用深色橡木精心装修的。在此之前,一群鸽子一直在围着钟楼飞,现在它们落在了那栋楼房前面。仿佛它们的食物存放在屋里,鸽子全挤在大门口。一只鸽子飞上二楼,啄着窗户玻璃。这些浅色羽毛的动物机灵活泼,养得很好。那女人兴冲冲地从甲板上朝它们抛撒着谷粒。它们啄起谷粒,然后朝女人那边飞去。
  有好几条又窄又陡的小巷通向港口,一个头戴大礼帽臂带黑纱的男人顺着其中的一条走了下来。他细心打量着四周,什么他都操心,看到一个角落里堆放的垃圾,他的脸都变了样儿。纪念碑的台阶上扔着些水果皮,他路过时顺手用手杖把它们挑了下去。他敲了敲房门,同时摘下大礼帽拿在戴着黑手套的右手里。门立刻开了,大约五十个小男孩在长长的走廊里夹道而立,行着鞠躬礼。
  船长从楼梯走下来迎接这位先生,领着他上楼。到了二楼,他带着他绕过一个由简单小巧的敞廊围成的院子。孩子们敬畏地隔着一段距离拥在后面,他俩却走进了顶后头的一间凉爽的大厅,这栋房子对面再没有别的房子,只能看到一堵光秃秃的灰黑色岩壁。抬尸架的人正忙着在尸架上首摆放几支长蜡烛并点燃它们。然而这并没有带来亮光,只有酣睡的黑影被惊醒了,摇着晃着跳上四壁。丝绸单子已从尸架上揭开。一个男人躺在那里,头发胡须乱成一团,肤色黝黑,看样子是个猎人。他躺着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好像不喘气了。
  尽管如此,也只有周围的环境表明,他可能是个死人。
  那位先生走向尸架,将一只手放在躺在那里的人的额头上,然后双膝跪下祈祷起来。船长示意抬尸架的人离开这间屋子,他们走出去,赶开聚在门外的小男孩,然后关上了门。可那位先生似乎觉得这种寂静还是不够,他望着船长,船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一个侧门走进了隔壁房间。尸架上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露着痛苦的微笑将脸转向那位先生说:
  〃你是谁?〃
  跪着的先生并不惊奇地站起来答道:〃里瓦市长。〃
  尸架上的人点了点头,软弱无力地伸出胳膊指着一把扶手椅,待市长顺从他的邀请坐到椅子上后,他说:
  〃这我以前知道,市长先生,可我总是立刻就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一切都在和我兜圈子。最好还是由我来问,尽管什么我都知道。您大概也知道,我是猎人格拉库斯。〃
  〃毫无疑问,〃市长说,〃关于您的事是昨天夜里告诉我的。当时我们早已睡下。午夜时分我妻子喊道:'萨尔瓦托尔'这是我的名字'快看窗边的那只鸽子!'那的确是只鸽子,不过大得像只公鸡。它飞到我耳边说:'已故猎人格拉库斯明天要来,请以本市的名义接待他。'〃
  猎人点了点头,舌尖在双唇间闪了一下:〃是的,那些鸽子是在我之前飞来的。不过市长先生,您认为我该留在里瓦吗?〃
  〃这我还说不上来。〃市长回答说。
  〃您死了吗?〃
  〃不错,〃猎人说,〃正像您是一个所看到的。那还是很多年以前,不过这很多年肯定是个大数目,在黑森林,那是在德国,在追一只岩羊时,我从一块岩石上摔了下来。从那时起我就死了。〃
  〃可您也还活着。〃市长说。
  〃在某种程度上,〃猎人说,〃在某种程度上说我也还活着。我的死亡之舟行错了航线,一次错误的转舵,船长走神的那一瞬,我那美丽的故乡的吸引力,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依旧留在这世上,我那小舟从此就行驶在尘世的水域里。我就这样漫游着,本来只想住在自己山里的我,死后却遍游世间各国。〃
  〃您有一半在那个世界上吧?〃市长皱起眉头问。
  猎人答道:〃我总是在一个通往高处的巨型台阶上。在这广阔无涯的露台阶上,我到处游荡,一会儿在上边,一会儿在下边,一会儿在右边,一会儿在左边,永远处在运动之中。
  猎人已经变成一只蝴蝶。您别笑。〃
  〃我没笑。〃市长辩解说。
  〃非常明智。〃猎人说,〃我总是处在运动中。可就在我最振奋时,就在高处那座大门已经朝我闪闪发光时,我却在我那只寂寞地滞留在尘世某一水域里的旧船上醒了过来。当年我死亡时犯下的原则性错误在船舱里不住在嘲笑我。尤莉亚,就是船长的妻子,敲了敲门,将早晨的饮料给我送到尸架旁,那是我们正沿其海岸航行的那个国家早晨用的饮料。
  〃我躺在一块木板上观赏我可不是一种享受,身穿一件肮脏的尸衣,灰白色的头发胡子乱得梳都梳不开,腿上盖着一块带花卉图案和长流苏的披巾。靠头这边竖着根教堂里用的蜡烛照着我。我对面墙上有幅小画,画的显然是一个布须曼人①,他用一根投枪瞄着我,并尽量隐蔽在一块画得极美的盾牌后面。乘船时人们总会碰到一些愚蠢的画,而这幅则是最愚蠢的之一。除此之外,我那木笼子里空空荡荡。侧面的一个舱口吹进温暖的夜南风,我听见浪花在拍打着那条破旧的平底船。
  ①布须曼人:非洲南部的土著人。 
  〃前猎人格拉库斯在故乡黑森林追猎一只岩羊时摔了下来,打那以后我就一直躺在这上面。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我追猎,失身摔下去,在一个山谷里流尽了血,成了死人,那条平底船本该将我送往冥界。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这块木板上伸展四肢时我有多么高兴。当时还朦朦胧胧的四壁听我唱的那种歌,故乡的群山从未听过。
  〃我活得愉快,死得高兴。踏上小船之前,我终于抛掉了那可恶的小盒子、口袋和猎枪,以前我总是自豪地带着它们。我迅速套上尸衣,就像一个姑娘穿她的嫁衣。我躺在这上面等着,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不幸的事。〃
  〃可真倒霉。〃市长像是抵挡着什么抬起手说,〃对此您就没有一点过失?〃
  〃没有。〃猎人说,〃我曾是个猎人,这能算一种过失?我是黑森林的猎人,当时那里还有狼。我潜伏起来,开枪射击,击中猎物,剥下猎物的皮,这也算一种过失?我做这些是受过祝福的。'黑森林伟大的猎手'就是我。这也是一种过失?〃
  〃我没资格就此做出决断,〃市长说,〃不过我觉得过失不在于此。可到底是谁的过失呢?〃
  〃是那个水手的。〃猎人说,〃谁也不会看到我将在这里写下的东西,没有人会来帮助我。假若帮助我成了一项任务,那么所有房子的所有门窗都将紧紧关闭,所有的人都将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家夜间客栈即是整个世界。这样倒好了,因为谁也不会知道我,即使知道我也不会知道我的逗留地,即使知道我的逗留地,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将我留在那里,他们不知道如何帮助我。要帮助我的想法是一种病,必须治愈才能下床。〃
  〃对这些我一清二楚,因此我从不呼喊别人来救我,尽管我在某些无法自制的时候非常想这样做,比如现在。然而只要我环顾一下四周,具体想象一下我现在所呆的地方,几百年来一直居住的地方大概我可以这样说恐怕就足以打消这个念头了。〃
  〃非同寻常,〃市长说,〃非同寻常。……您打算留在我们里瓦吗?〃
  〃不想留。〃猎人微笑着说。为了冲淡嘲讽的味道,他将手放在市长的膝头上。
  〃我现在在这里,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的小船没有舵,它靠从冥界最深的地方吹来的风行驶。〃
 
 
修建中国长城的时候
 
  中国长城是在其最靠北的地方竣工的。此项工程分别由东南和西南开始,最后交汇在这里。在东西两路筑墙大军中,又在更小的范围里实行这种分段修筑的方法,于是修筑城墙的人就被分成一个个二十人左右的小队,每个小队负责修筑出五百米,然后一个相邻的小队再朝他们修筑同样长的一段。可是当这两段连通之后,却并没有接着这一千米的头继续往下修,更确切地说,这两个小队又被派往完全不同的地区去修筑长城。采用这种方法自然就产生了许多大豁口,它们是逐步缓慢地填补起来的,有些甚至到长城宣布竣工之后才填补上。是的,据说有些豁口根本未被堵上,虽然这是一种大概只能在围绕这项工程而产生的众多传说中见到的看法,但由于这项工程规模太大,靠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标准是无法核实这些传说的,至少单个的人做不到。
  起初人们认为,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说,连起来修,至少两大部分各自连起来修更为有利。谁都在说,谁都知道,修筑长城是出于抵御北方诸族的考虑。然而一道未连起来修筑的长城如何进行抵御。不能,一道这样的长城不仅无法抵御,而且建筑本身也总是处在危机之中。处在荒凉地区无人看管的一段段墙很易遭受游牧民族的一再破坏,由于修筑长城他们受了惊吓,像蝗虫似的飞快地变换着居住地,因此他们大概比我们修筑者更能了解整体的情况。尽管如此,这面工程的实施大概只能采用这种实际采用的方法。若要理解这些必须这样考虑:此长城应当成为几个世纪的屏障;绝对认真的修筑,利用各朝各代和各个民族的建筑智慧,修筑者持之以恒的个人责任感,这些都是修造长城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那些粗活虽然可以使用无知的民夫,男的、女人、少的、都是为了挣大钱而自荐其身,但指挥四个民夫的伍长则应是个有头脑、受过建筑业教育的人,应是个能从心底体会出此事意义何在的人。要求越高,成效就越高。实际上,虽然当时这种人才的数量满足不了工程所需,但也十分可观。
  当时动工并不轻率。在此项工程开工前五十年,在大概已用墙圈起来的整个中国,建筑技术,特别是泥瓦手艺已被宣布为最重要的科学,而其它各业仅仅在与其有关联时才能获得承认。我还十分清楚地记得,还是在做小孩的时候,我们的小腿刚能立稳,就站在先生的小花园里,得用卵石砌起一种墙,当先生撩起长衫撞向那堵墙时,它当然全倒塌了,先生训斥我们砌得不牢,吓得我们哭着叫着四下跑开去找自己的父母。虽是一桩小事,但却典型地反映出那个时代的精神。
  我很幸运,当我二十岁完成了初等学校的最高级考试时,正好赶上长城开工。我说幸运,那是因为有许多人早已完成他们所能享受的学业,但多年没有用武之地,胸藏宏伟的建筑构想,但却徒劳地四处奔波,大批地潦倒了。不过那些终于作为工程领导者尽管属于最低等级来从事这项工程的人,事实上是堪当此任的。他们是对这项工程进行过许多思考而且还在继续思考的泥瓦匠人,自打第一块基石埋入土中,他们就感到已与这项工程融为一体。当然,除了渴望能够从事最基础的工作,驱使这些泥瓦匠人的还有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工程终于完美无瑕地竣工的心情。民夫可没有这种心情,驱使他们的只有工钱。至于高层领导者,甚至中层领导者,为了保持精神方面的强大,他们讨厌工程多方展开。然而对那些地位较低、才智未尽其用的人,则必须采取别的措施,例如不能让他们一连数月、甚至数年在离家千里的荒山野岭一块又一块地砌墙砖,这种辛勤的劳动可能干一辈子也没什么结果,若对它失望就会使他们丧失信心,最重要的是会使他们在工作中愈加失去作用。因此人们选择了分段修筑的方法。五百米约五年即可完成,此时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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