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传记电子书 > 施蛰存作品选 >

第99节

施蛰存作品选-第99节

小说: 施蛰存作品选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午三时,有上海厂中职员步行来松者,带口信来,谓双亲将于明日返松,闻之甚慰。五时,振华袜厂送来大人手谕一通,函中嘱余等去杭州暂住,盖此信尚是十六日所书者。余及内子均以为尚非其时,且知杭州亦不免敌机骚扰,故仍不作行计。  
  晚饭后,借内子散步到大街上,看难民过境。盖自今日下午二三时起,由上海沿铁路或公路经过本邑遄返原籍者,络绎不绝。有一妇人,两手抱一婴儿,儿已酣眠,妇不忍惊醒之,抱持甚慎,行履遂艰,疲惫之状,真不忍看。又有一男子,频频问松江城何时可到,有人告以已在松江城中,始颓然席地而坐,聊以将息。凡此流离颠沛之状,一幅流民图,安足尽之。  
  归途买得上海当日立报一份,价六分。  
  八月十八日晴  
  今晨九时,与家璧同散步到城中汽车站,见由沪经松赴京杭之自备汽车甚多。此等有汽车阶级亦纷纷迁入内地,遥想上海租界内情形,当必异常危险矣。行经富户苏某住宅,竟已张挂美国旗,想必希望避免日机轰炸之故,其情可悯,其事可嗤。归途过名医夏仲芳君诊所,夏君适在门外,云家人已皆下乡,只一人枯守,遂招入小坐茗话。  
  归家后,有童子军来为松邑救济事业募捐者,余捐国币五元,我尽我力而已。  
  邻人某来舍闲话,据云本县县长甚懦怯,不甚能负荷重任。每晚必乘汽车到余山歇宿,次晨复来办公。本邑救济事业亦因无款故,迄未有切实办法,甚可慨叹。夫必有非常之才,始能应付非常之时,治世之吏才,未必宜于乱世,丁兹国难期间,政府于用人行政,诚当重行铨考也。  
  下午,朱雯兄从乡间来城,归家取物。因借我无线电收音机一具,缘乡间无电,彼即携去亦无用也。即请家璧助我装置天、地线竣事。晚,听中央电台报告,知我军连日已击落敌机二十余架,壮烈甚,为之色舞。  
  今日未见双亲返里,甚滋疑惑。  
  八月十九日晴  
  今晨六时,即又有日机来我邑上空盘旋。不久,即遥闻轰炸声甚烈,屋宇皆为之震动。解警后,闻途人纷纷传言,谓一弹似落在石湖荡方面,一弹则即在新东门内税警官佐教练所旁。越一小时许,闻人言石湖荡之三十一号铁路桥已被炸,幸损坏尚微,不至影响及交通。  
  有住居新南门内公路附近者云,连日晚间有我军用汽车满载军需从杭州方面来,经过本邑,急驶往沪,金铁之声,彻夜不绝。又云沪杭国道已因军事关系封锁,故闵行浦江渡轮已移泊松南米市渡,盖由松江经枫泾而至杭州,此段公路幸已完工,故于军事上实甚重要也。  
  下午,黄振华君来电话,谓母亲及四妹将于明日附乘渠之汽车归松,甚欣慰。三时,独行到西门外,寄出一信致南京李长之君,问渠如何去滇,余意颇欲约渠同行。邮局中人云近来邮政交通大受阻厄,此信不知何日方能到达南京。  
  八月二十日  
  晨六时半,日机又来袭。余又从睡梦中被惊醒,匆匆率家人走伏屋后土丘之麓。目睹敌机七架盘旋西方高空者数四。忽二机破空直下,疾若鹰隼,即闻轰然者三四声,继以机枪扫射声,闻之不免心悸。解警后不久,即闻人言西车站月台旁中一弹,适有沪来客车一列停驻在站,车中人纷纷逃避,致死伤甚众。又一弹堕车站北光启中学,毁新建大厦一所。又一弹堕东车站旁,死伤难民各一。  
  九时,内子嘱阿根负蓬儿去县立医院诊治暑疖,始知县立医院中已有多数受炸弹及机枪伤者投治。断股折臂,破腹绝脰者,呻吟之声,彻于户外。医士皆栗碌无暇,小儿暑疖,拒不施诊矣。男仆阿根,以前颇不以避难为然,今日在医院中睹此惨状,不觉颤栗。归来后,即谓有去志。余以此事不便相强,允其随时可行。  
  十一时,岳家有电话来,嘱内子速治行装,因已设法弄到汽油船一艘,拟合两家大小共去洙泾镇乡间姑丈家暂住,庶免再受威胁。余踌躇有顷,决意使妻儿先去。内子遂挈诸儿雇车去西门外登舟。十一时四十分,母亲及四妹乘振华袜厂汽车归家,得详悉上海情形。沪寓虽落一流弹,但四妹受创之说,则系误会。余以母亲年高,恐未能再受日机轰炸之惊,遂急为雇车,送母亲并四妹到船埠,会同内子等同去乡间。于是只余及男仆阿根二人暂作留守使矣。  
  今日居民之下乡者愈多,下午三时,路上已悄无人迹,街头巷尾,惟警察履声橐橐。  
  盖留居人口,已不及三分之一矣。余往邀家璧同到县立中学,参观该校留校教职员所治之地洞,余与赵君均拟仿治一所。归家后,日机又来,幸未投弹。五时购得上海神州日报,略知战事消息。  
  晨间无电灯,日机又来袭二次,均未投弹,大约意在侦察耳。寄舅金光藻,家人亦均已去乡,渠一人不敢在家宿夜,遂来我家宿,彼此有伴,差不寂寞。  
  八月二十一日晴  
  今晨又有敌机来袭警报二次,但均未有敌机过境。七时,男仆阿根随寄舅金光藻乘船下乡去,云过三四日当再来。余告以来否悉听其便。十时,到家璧家,看渠在竹园中督率工役挖治避弹地窖。午,即在赵家吃饭。下午在家,独居无俚,看三国志演义,并同时以陈寿志诸本传参阅。五时许,门外有叫卖上海报纸声,即出门买得当日时报一份,价六分,盖亦从上海乘自行车贩来者。晚,即以昨日所余冷饭,用开水泡热,佐以残肴食之。昨晚起即已无电,只得用煤油灯。空屋无人,幽暗中茕茕对影,辄生幻想。无线电又无从收音,更可恨。九时即就枕,中庭秋虫嘐嘐,尤有凄厉之感,肃杀哉!  
  八月二十二日晴  
  六时起床,自提小铅壶往府桥下茶馆中泡水,备洗脸及煮茶用,顺便买油炸烩一条,粢饭三十文,鸡蛋二枚。归家后洗漱讫,即就打汽炉中煮鸡蛋,并所购二事共作早餐。  
  九时,到绍兴妇人陶妈家约其每日下午来我家一次,代为浣洗衣袜,涤治便桶,盖此二事则非余所能自任者也。中午,仍至家璧家就食,谈至下午二时始返。看黄山谷诗。  
  傍晚,亲戚陈颂年率其二女来,即晚其二女为煮晚饭,购油豆腐干,皮蛋以佐餐。  
  八时,陈君等辞去,余即就枕,在床上看王荆公集,不觉入睡。  
  八月二十三日晴  
  今晨五时三十分,为警钟声催醒,即匆匆披衣走至屋后土丘下掩伏。不久即解警,但旋又报警。计自五时至正午,半日间敌机来袭不下五六次,每次三机五机不等。计北门内小北庵后落二弹,北门外菜花泾落一弹,均未伤人。西门外莫家弄底落一弹,毁屋数间,死伤多人。南门外大张泾落一弹,未证实。  
  邻人某君谓昨晚子夜以后曾有警报三次,每次均有敌机飞过本城上空,惟飞行甚高,且风势不顾,故为声甚微。然因警钟猛撞故,里人皆彻夜未睡。余闻之不觉愕然,诚不自意其何以瞌睡乃尔,了不闻知。虽然,亦未尝不佳也。  
  午,仍由陈君二女代为治炊。下午,迁居离城者益众。余独行至小北庵后,看敌机所投弹迹。一弹堕柏树林中,破土成大穴,径可寻丈,深称之。大柏树三株皆连根炸起,横倒数步外,其力量之猛可想。另一弹堕处约西去二十余码,土穴不过小圆桌大,四周丛草皆焦灼。余疑是彼大炸弹裂片所致,未必竟投二弹也。欲寻破片以作纪念,竟不可得。时有数僧人亦在视察弹迹者,谓余云:专员公署有无线电台方于前日移设小北庵中,故今日敌机即来投弹,此必有邑人为汉奸,私通情报矣。余闻之颇为凛然。  
  归途便到岳家,惟岳父一人并一仆在。即在岳家晚餐。七时归家,路上已无行人矣。  
  八月二十四日晴  
  今日晨起,决意去上海一行,藉视父亲并诸妹状况,并欲一稔战事真相。遂打电话问汽车公司有无开沪客车,答以有车,惟须到新东门站搭乘,不再驶入城中站矣。遂于八时到新东门站,始知车只开到北桥站,到北桥后,须候闵行车搭乘到漕河泾,即为终点,不能更进矣。余踌躇有顷,见搭客甚多,遂亦买票登车,八时四十分到北桥,候半小时,始得搭闵行车到漕河泾,又雇人力车到徐家汇,沿途凡岔路口皆堆置沙袋,故大汽车不便行驶通过也。从徐家汇越法工部局所设置之铁丝网,入法租界,再雇人力车到爱麦虞限路沪寓,见父亲及二妹无恙,甚慰。凭窗看我军高射炮弹在空中爆发,如朵朵小白云浮荡晴空,则生平所未见者也。  
  午饭后,到宝仑药房为赵家璧买防毒口罩并防毒药,又自买口罩半打,药一剂,即往戴望舒家,并晤陶亢德君,共谈琐碎,略悉沪上文艺界均甚兴奋努力,惟窃意在此严重时期,书生救国,徒用毛锥,任凭用尽气力,总是秀才腔调,未必有何大用处。不能作投笔班生,终是遗憾耳。  
  二时一刻,辞出戴家。乘二十二路公共汽车到徐家汇,再雇人力车到漕河泾,则长途汽车已开出矣。仍由原车返徐家汇,买时事新报一份检阅铁路局通告,知下午六时三十分上海西站有火车开往杭州,遂乘电车到善钟路,又雇人力车到宇宙风社,以为时尚早,故且再晤陶君一谈耳。五时辞出,到静安寺,买邹韬奋编辑之抗敌三日刊一份,良友战时画刊二份,即乘一路公共汽车到兆丰公园,又换乘人力车往上海西站。至则见待车者不下三四千人,拥挤月台上及站屋中皆满。皆避难返里者,余自忖必不能挤上此车,遂雇人力车径返沪寓,且留一夕,明晨返松矣。  
  晚间,初宿三楼亭子间,闻空中飞机作战声不绝,机枪及高射炮弹爆炸声甚烈,颇惴惴不敢睡,遂下楼,在客室内沙发上睡。  
  八月二十五日晴  
  晨九时到漕河泾,搭乘汽车返松,到新东门站已十一时矣。抵家后,即去招陶妈来,为泡水洗浴,既竣事,即到赵家就餐。午后一时,归家,打电话招理发师来剪发。理发师谓已停业三日,避居乡间,今日稍平静,始入城复业也。五时,甚无聊,又到家璧处坐谈,渠云明日亦拟到上海一行,藉稔战事进行状况。六时到岳家,约秋实明日同到洙泾。晚饭后归,灯下作书二通,一复杭州女弟子章慧芳,一致上海富滇新银行,问李长之君已否将云大旅费领去,藉以探知其行踪。  
  八月二十六日晴  
  今晨六时起身,入厨房取水,发觉后门已开,门旁壁上有一洞,始知夜间已有小偷来过,返身入室察看,始见母亲房中槅子窗均已被卸下,衣服零落满地。检视一周,计共被窃去母亲及诸妹旧衣三箱。又返至后门察看,始知彼小偷系破壁撬窗而入仆役室,从仆役室经厨房而达母亲卧室者。余又出后门察看,则见左邻姜姓及后邻叶姓墙上均有灰土剥落痕迹,似该小偷欲破壁而未成者。即去叩门问讯,乃知昨晚一时许曾有小偷来,拟欲破壁,幸内有居人,闻声叱止,始去而图我家也。正彷徨无计间,忽有税警官佐教练所勤务兵某来报告,谓该所昨晚步哨擒获窃贼一名,供出赃物系由施家窃来,现人赃具拘押在所,嘱余即去认领。余即嘱邻人代为看守家屋,自往教练所,告知来意,门卫即许余入内。见该小窃被缚一大树上,据云自昨夜二时迄今已历五小时矣。其人似颇识余,余则不识其为谁某也。教练所中人谓已转咨警察局,不久当有警察局中人来提解人赃,君可随至警察局中领回失物也。遂姑待之。旋即有警察二人来将该小窃并衣物一大包提去,余即先行到秋实处,邀其同去见警察局长,将失物全数领回,补具一失单一报告了事。  
  归家后,即邀颂年父女迁来同住,俾便有所照料。又雇圬者一人为修葺被损墙壁,酬以国币一元。  
  十时,即偕秋实乘人力车到西门外跨塘桥脚划船埠,拟欲搭船到洙泾。不意今日适无船,废然而返。  
  中午,家璧打电话来,谓今日沪闵汽车停班,故渠不能去沪。至汽车停班之故,闻系今晨闵行轮埠惨遭轰炸之故,悬想南汇方面必已吃惊矣。  
  下午三时,有伤兵一船开来,泊县政府前,闻系从青浦来就医者。约二三十人,皆被炸弹伤,惨状不忍看。因知昨日下午青浦城亦被日机所袭矣。此数十人旋即被送往西门外临时医院。四时,有全副配挂军用马匹四十余行过门前溜散,度必有重军驻境矣。  
  今日敌机几终日在上空盘旋,三五成队,飞度极高,迄未投弹,想必从事侦察耳。  
  有人言张发奎将军曾来松城视察,在光启中学住一宵即去。故越日敌机即来轰炸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