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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谢相--半生(修订版)-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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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谢默有些吃惊,想了想,便让谢寻下去。
  对我,他还是老样子。
  温文而有礼,不卑不亢。
  “你打算怎么做?”
  我开门见山问话,他一愣。
  “怎么做?”
  “如今朝中形势,对你极为不利。你打算怎么做?”
  他耸耸肩。
  “过一天算一天吧!”
  脸上看不出神色,他淡淡的说。
  “只要你肯离开陛下,本宫有办法保你不死。”
  我言道,虽然这事我插不了手,可救一个人我还是有办法。兄长如此设计于他,就是怕动摇到我的地位,如他不在陛下身边,兄长也不会再对他如此执著。
  他却摇头。
  “谢谢娘娘的好意,臣心领,但不能接受。”
  “为什么?”
  有什么会比他的命更为重要?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微笑,眼睛却没看我,他看着眼前偌大的水塘,水面上植满了荷,却是和宫中一样的墨荷。
  传说中的墨荷来自谢默的故乡云阳,传说中的墨荷花色如焰,传说的墨荷极恋故土,非云阳不开花。
  传说中那样的花朵,凋零时花会变成深紫。
  陛下在宫里种了许多墨荷,即便这许多年过去,他所命人种的芙蕖没一次开过花,可他还是年复一年命人继续栽种。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许,这花在京城,在宫里也是会开的。”
  记不得是哪一年,他对我这样说过。
  “若是它永远也不开呢?”
  做夫妻久了,即便面对天子,我也不是时刻如履薄冰。
  陛下听我这么问,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口吻还是坚定如昔。
  “也许它始终不会开,但也许它会开,都不去做,不去努力,即便墨荷会开,谁又知道?”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没有看我。
  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话语,他却说出来,到底是和我说,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呢?
  眼前的男人自己都茫然。
  我忽然对陛下起了怜悯之心。
  爱人的心,都很苦。
  即便相爱,却也不能保证永远,爱人的心,患得患失,即便地位高贵如天子,又如我,也不能保证我们的喜欢就能成为永远。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他。
  而那个人却是离得我所喜欢的人,越来越远。
  终为天子,终为臣,那二人心互许,却是逃脱不了这样的网。
  不能够单纯的喜欢一个人。
  只因为他是他。
  我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想起了过去,也许是眼前的人这时泛起的笑容,还有他脸上恬淡的神情。
  现在的谢默并不是谢相,他只是普通而平凡的布衣男子,没有记忆,不明了他的姓氏他的名所含有的责任与艰辛。
  在陛下面前,此时的他,也许只是姓谢名默,他只是普通人,为天子眷顾,只是这样简单。
  有时候人忘记一切,反而是幸福。
  他的笑容恬淡,看着眼前不开花的墨荷,他看着我,微微的笑。
  那是开怀的神色。
  “如他们所言的都是实话,那臣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臣还活着,臣想总有什么理由让臣努力的想活下去。陛下待臣心诚,臣不想辜负陛下,纵然是死,也要死在陛下身边……”
  “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
  我知道我动摇不了他的心意,这个男人个性与陛下同样的固执,虽然失忆,他的个性却也没多大变化。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也是一样。
  而听闻我的叹息,他轻笑。
  “娘娘,喜欢一个人,有罪吗?想活下去,是罪吗?”
  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瞧着我。
  我无法回答他。
  纵使我过完这一生,我也无法象他一样的真诚面对自己。
  喜欢一个人或许是错,想活下去或许是错,真诚的面对自己决不是错。
  我知道他对陛下和他对陛下一样,都是真心实意的,虽然他不说。
  我知道陛下如今处境非常艰难,朝中言官们如此踊跃的要处死一个人,而谢默的好友努力而执著的想挽救他的行为,显得这样弱小而无力。
  我知道陛下爱那个男子,很固执也很认真,但我想不到陛下对他的爱情如此执著,执著到了不惜一切的地步。
  我听说陛下打算退位。
  陛下如今春秋正盛,他怎么会想到退位呢?
  我不信。
  可我去见他,他却告诉我这是真的。
  “朕不再是皇帝,君阳便能活着了。如果朕不再是皇帝,那也许,他不用再受这么的指责,担负这么多的罪。”
  陛下的神色极平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
  他的神情里似有深意,我却看不出来。
  可我不甘心,为什么陛下要对他做到这地步,为什么呢?
  “他是为朕活下来的,这么的艰难,他也为了朕活了下来。如果朕无法保护他,朕还算是个人吗?朕辜负他太多,哪怕这次要朕豁出去,朕也要保住他,就算千夫所指,就算朕被人骂成昏君……放心,就算退位了,朕也还是太上皇。当了太上皇,就可以逍遥自在,不再成为言官紧咬的对象。”
  他的神色异常柔和,我却想哭。
  “陛下,放弃这些,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也许吧!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朕不悔。”
  他微笑,走出门外。
  我偷偷地跟着他,发现他是去找谢默。
  “陛下。”
  “别行礼了,朕快不是皇帝了。”
  “咦?”
  他吃惊,瞪圆了眼。
  “这么惊讶做什么?如果朕不是皇帝,你会嫌弃朕?”
  “不会啊!你还是你嘛!”
  左右四顾,谢默小声道。
  “那朕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等朕不当皇帝以后,我们带着谢寻搬到钦明宫去,好不好?”
  “为什么?我不懂。”
  谢默不解,陛下轻拥住他,侧着头说。
  “不当皇帝,朕也还是太上皇!没有权力的皇帝,下场大多都不好,权力这东西,朕不能放,如今只能避开风暴,才与你安生的过日子。有什么责任,交给令儿去承担。钦明宫是朕身为‘寿王’时的私邸,虽然登基之后扩建成宫,但始终是朕一个人的地方,没有妃子,没有那些吵人的大臣,就你和我,除了近臣,什么人也不见。我们住在那里,平静的过日子,你说好吗?”
  谢默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抚抚陛下的发,把自己的头靠在陛下的面颊旁。
  依然是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
  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哭得这么无法自拔,可我知道我不想让陛下离开我。
  如果他不在,即使我身为太后,我的儿子贵为天子,又有什么意义?

  第16章

  16
  最早发现我在流泪的人是令儿。
  “母亲,为什么你哭了?”
  认真的孩子,我的儿子这样问我。
  我却什么都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他我怨恨他的父皇只对一个男子专情,我也不能告诉他满心的酸楚与哀伤。
  在宫廷里,每走一步都得小心,怨恨与嫉妒是最容易置妃嫔于万劫不复的罪。
  我能做的只有擦干泪水,我只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我的儿子,我必须保护他。
  “母亲只是想起外祖父,所以才会哭……”
  “母亲骗我。”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怔怔的看着我的儿子,不懂他为何这样说话。
  “母亲……”我欲言,却被他打断。
  “舅舅已经告诉都告诉我了,母亲是因为那个男人,所以才会这样伤心。”
  清晨朝阳初升,我的儿子本是活泼的青年,他的神情一向爽朗,此时却冷酷地不象是我认识的他。
  又是兄长,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一把抱住令儿,我问他,他的舅父究竟告诉了他些什么。
  “舅父说只要世上没有那个男人,母后就不会再伤心了。”
  令儿立刻回答,他的脸上敌意强烈。
  “你现在所想的,马上忘记它,不管阿兄和你说什么话,你都忘记它。什么事都不要做!”
  我厉声,我知道这孩子想做什么,但这是足以危害到他自身地位的蠢事。
  我绝不允许他做。
  令儿激愤的瞧我。
  “为什么我不能,他身为大臣以色媚主,如今又通敌叛国,诛了也是为国除害……为什么母后不同意……”
  我的儿子正值青年,气盛如火。
  可是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能去伤害谢默,只有他不可以,因为谢默曾经在一场大火中救过他。
  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该说吗?
  如果说了,也许令儿对谢默的敌意会减轻一些。
  这时我却看到这孩子的眼神,满满都是怨怼,他不喜欢谢默,陛下也就不喜欢他。
  虽然我的儿子身为太子,陛下对他很是器重,但这孩子不满足。
  太子的尊贵地位使他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同样也养成了他骄傲的个性。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
  这件事,我很早就明白了。
  我的儿子却不懂。
  我知道我该告诉他,可是我最后还是没有说。
  很久以后,每当回忆起这一天,也曾想过我说了该当如何,也许事情便不一样,但我始终不曾后悔。
  不想自己的儿子与他靠近,这是我的一点私心。
  于是我只能端出身为母亲的威严告诫令儿。
  “你是太子,不能胡乱行事。别人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你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可是……”
  令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我已经累了。
  看着他尚显稚嫩的背影远走,兄长的阴影如蛇一样缠绕在我心头。
  我不知道兄长教唆我的儿子恨谢默做什么。
  而这孩子眼中异样的狂热让我心惊。
  他打算做什么?
  又想起陛下说要退位的,那张和善而又从容的面容,我又是一阵哀伤。
  如果那男人不在,是不是比较好……
  光凭兄长的挑唆无法置那个男人于死地,就算兄长再强硬,也无法抵抗得了陛下的权威。
  天无绝人之路,陛下许是有办法了。
  我并不想谢默死。
  可是如果他的存在会让我的儿子做傻事,那他必须死。
  颤抖着我打开兄长给我的小纸包。
  他说这是一种毒药,无色无味的,一日吃一点,日子长了,便能让人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渐渐消逝生命的药,这药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勾魂”。
  谢默如今每日都吃药。
  自从他回来之后,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御医,陛下也总是自己给他开方子。
  久病成良医,以前听闻陛下说自己想学医,以为只是他兴之所至,很快便会放弃了,没想到他却坚持了下来。
  原因只是为了他心头上的人身体不好,总是生病。
  如今谢默吃药,若是陛下所开的方子,我可以亲手煎好送去。
  若是每日按方子煎药过去给他,仗着平素与谢默交好,不会有人会怀疑我。
  话说最毒妇人心,我没想到我伪装的本事竟能如此之好。
  每次谢默喝我送去的药都对我真诚的说谢谢。
  面对这样的他,我竟也能微笑。
  不露一点声色。
  这样陌生的自己连我都觉得可怕,心里却又一丝愉悦,象是冲脱了过去的枷锁。
  但这样的愉悦,我内心也极力的否认。
  我知道陛下一定会解决他的事。
  但我没想到陛下并未退位,而是找到了新的证人,我也不曾料到竟然有人愿意以生命为代价,为谢默作证。
  原因只是为了,谢默曾经给过漂泊无依的他几碗饭和一份活计。
  那人说谢相救了他一家人,虽然也许,谢相并不记得他,也不知道他的感激之情。
  只是这样。
  同时跟着那人进京来的,是西颢将领樊德的书信,证明了谢默的清白。
  我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于听说,听说谢默并未通敌叛国。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厉文道,而厉文道指证于他,只是因为嫉妒。
  嫉妒谢默的人生比他来得平顺比他过得好。
  “平平是人,为何他就是活得比我好?”
  这是旁人转述的,厉文道的原话。
  痴子,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埋怨有何用,想着他的理由,可笑得让我摇头。
  而后他因为叛国罪,三司会审,判绞。
  也是听说,他死之前长笑,言成则王侯败则贼。
  倒也是条汉子。
  听到他死亡的消息谢默只是沉默,他越来越苍白的面色上面,有一丝奇异的情绪,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而我不知道,兄长给我的药,见效来得如此之快。
  其实那时我没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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