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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节

金瓶梅 (全本100回)作者:兰陵笑笑生-第1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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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人,毛司里砖儿--又臭又硬,恰似降伏着那个一般。他便羊角葱靠南墙--老辣已定。你还要在这里雌饭吃!〃敬济骂道:〃淫妇,你家收着我银子,我雌你家饭吃?〃使性子往前边来了。
        自此已后,敬济只在前边,无事不敢进入后边来。取东取西,只是玳安、平安两个往楼上取去。每日饭食,晌午还不拿出来,把傅伙计饿的只拿钱街上烫面吃。正是龙斗虎伤,苦了小獐。各处门户,日头半天就关了。由是与金莲两个恩情又间阻了。敬济那边陈宅的房子,一向教他母舅张团练看守居住。张团练革任在家闲住,敬济早晚往那里吃饭去,月娘也不追问。
        两个隔别,约一月不得会面。妇人独在那边,挨一日似三秋,过一宵如半夏,怎禁这空房寂静,欲火如蒸,要见他一面,难上之难。两下音信不通,这敬济无门可入。忽一日见薛嫂儿打门首过,有心要托他寄一纸柬儿与金莲,诉其间阻之事,表此肺腑之情。一日,推门外讨帐,骑头口径到薛嫂家,拴了驴儿,掀帘便问:〃薛妈在家?〃有他儿子薛纪媳妇儿金大姐抱孩子在炕上,伴着人家卖的两个使女,听见有人叫薛妈,出来问:〃是谁?〃敬济道:〃是我。〃问:〃薛妈在家不在?〃金大姐道:〃姑夫请家来坐,俺妈往人家兑了头面,讨银子去了。有甚话说,使人叫去。〃连忙点茶与敬济吃。坐不多时,只见薛嫂儿来了,与敬济道了万福,说:〃姑夫那阵风儿吹来我家!〃叫金大姐:〃倒茶与姑夫吃。〃金大姐道:〃刚才吃了茶了。〃敬济道:〃无事不来。如此这般,与我五娘勾搭日久,今被秋菊丫头戳舌,把俺两个姻缘拆散。大娘与大姐是疏淡我。我与六姐拆散不开,二人离别日久,音信不通,欲稍寄数字进去与他。无人得到内里,须央及你,如此这般通个消息。〃向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来:〃这些微礼,权与薛妈买茶吃。〃那薛嫂一闻其言,拍手打掌笑起来,说道:〃谁家女婿戏丈母?世间那里有此事!姑夫,你实对我说,端的你怎么得手来?〃敬济道:〃薛嫂禁声,且休取笑。我有这柬贴封好在此,好歹明日替我送与他去。〃薛嫂一手接了说:〃你大娘从进香回来,我还没看他去,两当一节,我去走走。〃敬济道:〃我在那里讨你信?〃薛嫂道:〃往铺子里寻你回话。〃说毕,敬济骑头口来家。
        次日,薛嫂提着花箱儿,先进西门庆家上房看月娘。坐了一回,又到孟玉楼房中,然后才到金莲这边。金莲正放桌儿吃粥。春梅见妇人闷闷不乐,说道:〃娘,你老人家也少要忧心。是非有无,随人说去。如今爹也没了,大娘他养不出个墓生儿来,莫不是也来路不明?他也难管你我暗地的事。你把心放开,料天塌了还有撑天大汉哩。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于是筛上酒来,递一钟与妇人说:〃娘且吃一杯儿暖酒,解解愁闷。〃因见阶下两只犬儿交恋在一处,说道:〃畜生尚有如此之乐,何况人而反不如此乎?〃正饮酒,只见薛嫂儿来到,向金莲道个万福,又与春梅拜了拜,笑道:〃你娘儿们好受用。〃因观二犬恋在一处,又笑道:〃你家好祥瑞,你娘儿每看着怎不解闷!〃妇人道:〃那阵风儿今日刮你来,怎的一向不来走走?〃一面让薛嫂坐。薛嫂儿道:〃我整日干的不知甚么,只是不得闲。大娘顶上进了香来,也不曾看的他,刚才好不怪我。西房三娘也在跟前,留了我两对翠花,一对大翠围发,好快性,就称了八钱银子与我。只是后边雪姑娘,从八月里要了我两对线花儿,该二钱银子,白不与我。好悭吝的人!我对你说,怎的不见你老人家?〃妇人道:〃我这两日身中有些不自在,不曾出去走动。〃春梅一面筛了一钟酒,递与薛嫂儿。薛嫂忙又道万福,说:〃我进门就吃酒。〃妇人道:〃你到明日养个好娃娃。〃薛嫂儿道:〃我养不的,俺家儿子媳妇儿金大姐,倒新添了个娃儿,才两个月来。〃又道:〃你老人家没了爹,终日这般冷清清了。〃妇人道:〃说不得,有他在好了,如今弄的俺娘儿们一折一磨的。不瞒老薛说,如今俺家中人多舌头多,他大娘自从有了这孩儿,把心肠儿也改变了,姊妹不似那咱亲热了。这两日一来我心里不自在,二来因些闲话,没曾往那边去。〃春梅道:〃都是俺房里秋菊这奴才,大娘不在,霹空架了俺娘一篇是非,把我也扯在里面,好不乱哩。〃薛嫂道:〃就是房里使的那大姐?他怎的倒弄主子?自古穿青衣,抱黑柱。这个使不的。〃妇人使春梅:〃你瞧瞧那奴才,只怕他又来听。〃春梅道:〃他在厨下拣米哩!这破包篓奴才,在这屋就是走水的槽,单管屋里事儿往外学舌。〃薛嫂道:〃这里没人,咱娘儿每说话。昨日陈姐夫到我那里,如此这般告诉我,干净是他戳犯你每的事儿了。陈姐夫说,他大娘数说了他,各处门户都紧了,不许他进来取衣裳拿药材了。把大姐搬进东厢房里住。每日晌午还不拿饭出去与他吃,饿的他只往他母舅张老爹那里吃去。一个亲女婿不托他,倒托小厮,有这个道理?他有好一向没得见你老人家,巴巴央及我,稍了个柬儿,多多拜上你老人家,少要心焦,左右爹也是没了,爽利放倒身,大做一做,怕怎的?点根香怕出烟儿;放把火,倒也罢了。〃于是取出敬济封的柬贴儿递与妇人。拆开观看,别无甚话,上写《红绣鞋》一词:
          袄庙火烧皮肉,蓝桥水淹过咽喉,紧按纳风声满南州。洗净了终是染污,成就了倒是风流,不怎么也是有。六姐妆次敬济百拜上
        妇人看毕,收入袖中。薛嫂道:〃他教你回个记色与他,或写几个字儿稍了去,方信我送的有个下落。〃妇人教春梅陪着薛嫂吃酒,他进入里间,半晌拿了一方白绫帕,一个金戒指儿。帕儿上又写了一首词儿,叙其相思契阔之怀。写完,封得停当,走出来交与薛嫂,便说:〃你上覆他,教他休要使性儿,往他母舅张家那里吃饭,惹他张舅蜃齿,说你在丈人家做买卖,却来我家吃饭。显得俺们都是没生活的一般,教他张舅怪。或是未有饭吃,教他铺子里拿钱买些点心和伙计吃便了。你使性儿不进来,和谁鳖气哩!却相是贼人胆儿虚一般。〃薛嫂道:〃等我对他说。〃妇人又与了薛嫂五钱银子。
        作别出门,来到前边铺子里,寻见敬济。两个走到僻静处说话,把封的物事递与他:〃五娘说,教你休使性儿赌鳖气,教你常进来走走,休往你张舅家吃饭去,惹人家怪。〃因拿出五钱银子与他瞧:〃此是里面与我的,漏眼不藏丝,久后你两个愁不会在一答里?对出来,我脸放在那里?〃敬济道:〃老薛多有累你。〃深深与他唱喏。那薛嫂走了两步,又回来说:〃我险些儿忘了一件事,刚才我出来,大娘又使丫头绣春叫我进去,叫我晚上来领春梅,要打发卖他。说他与你们做牵头,和他娘通同养汉。〃敬济道:〃薛妈,你且领在家。我改日到你家见他一面,有话问他。〃那薛嫂说毕,回家去了。
        果然到晚夕月上的时分,走来领春梅。到月娘房中,月娘开口说:〃那咱原是你手里十六两银子买的,你如今拿十六两银子来就是了。〃分付小玉:〃你看着,到前边收拾了,教他罄身儿出去,休要带出衣裳去了。〃那薛嫂儿到前边,向妇人如此这般:〃他大娘教我领春梅姐来了。对我说,他与你老人家通同作弊,偷养汉子,不管长短,只问我要原价。〃妇人听见说领卖春梅,就睁了眼,半日说不出话来,不觉满眼落泪,叫道:〃薛嫂儿,你看我娘儿两个没汉子的,好苦也!今日他死了多少时儿,就打发我身边人。他大娘这般没人心仁义,自恃他身边养了个尿胞种,就把人(足丽)到泥里。李瓶儿孩子周半还死了哩,花麻痘疹未出,知道天怎么算计,就心高遮了太阳!〃薛嫂道:〃春梅姐说,爹在日曾收用过他。〃妇人道:〃收用过二字儿!死鬼把他当心肝肺肠儿一般看待!说一句,听十句,要一奉十,正经成房立纪老婆且打靠后。他要打那个小厮十棍儿,他爹不敢打五棍儿。〃薛嫂道:〃可又来,大娘差了!爹收用的恁个出色姐儿,打发他,箱笼儿也不与,又不许带一件衣服儿,只教他罄身儿出去,邻舍也不好看的。〃妇人道:〃他对你说,休教带出衣裳去?〃薛嫂道:〃大娘分付,小玉姐便来。教他看着,休教带衣裳出去。〃那春梅在旁,听见打发他,一点眼泪也没有。见妇人哭,说道:〃娘你哭怎的?奴去了,你耐心儿过,休要思虑坏了你。你思虑出病来,没人知你疼热。等奴出去,不与衣裳也罢,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正说着,只见小玉进来,说道:〃五娘,你信我奶奶,倒三颠四的。小大姐扶持你老人家一场,瞒上不瞒下,你老人拿出他箱子来,拣上色的包与他两套,教薛嫂儿替他拿了去,做个一念儿,也是他番身一场。〃妇人道:〃好姐姐,你到有点仁义。〃小玉道:〃你看,谁人保得常无事!虾蟆、促织儿,都是一锹土上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面拿出春梅箱子来,是戴的汗巾儿、翠簪儿,都教他拿去。妇人拣了两套上色罗段衣服鞋脚,包了一大包,妇人梯己与了他几件钗梳簪坠戒指,小玉也头上拔下两根簪子来递与春梅。余者珠子缨络、银丝云髻、遍地金妆花裙袄,一件儿没动,都抬到后边去了。春梅当下拜辞妇人、小玉,洒泪而别。临出门,妇人还要他拜辞拜辞月娘众人,只见小玉摇手儿。这春梅跟定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
        小玉和妇人送出大门回来。小玉到上房回大娘,只说:〃罄身子去了,衣服都留下,没与他。〃这金莲归到房中,往常有春梅,娘儿两个相亲相热,说知心话儿,今日他去了,丢得屋里冷冷落落,甚是孤凄,不觉放声大哭。有诗为证:
          耳畔言犹在,于今恩爱分。
          房中人不见,无语自消魂。
      
    
  
  
    
       
    
  
  
    
      
第八十六回  雪娥唆打陈敬济金莲解渴王潮儿
        诗曰:
          雨打梨花倍寂寥,几回肠断泪珠抛。
          睽违一载犹三载,情绪千丝与万条。
          好句每从秋里得,离魂多自梦中消。
          香罗重解知何日,辜负巫山几暮朝。
        话说潘金莲自从春梅去后,房中纳闷,不题。单表陈敬济,次日上饭时出去,假作讨帐,骑头口到于薛嫂儿家。薛嫂儿正在屋里,一面让进来坐。敬济拴了头口,进房坐下,点茶吃了。薛嫂故意问:〃姐夫来有何话说?〃敬济道:〃我往前街讨帐,竟到这里。昨晚大小姐出来了,和他说句话儿。〃薛嫂故作乔张致,说:〃好姐夫,昨日你家丈母好不分付我,因为你每通同作弊,弄出丑事来,才把他打发出门,教我防范你们,休要与他会面说话。你还不趁早去哩,只怕他一时使将小厮来看见,到家学了,又是一场儿。倒没的弄的我也上不的门。〃那敬济便笑嘻嘻袖中拿出一两银子来:〃权作一茶,你且收了,改日还谢你。〃那薛嫂见钱眼开,便道:〃好姐夫,自恁没钱使,将来谢我!只是我去年腊月,你铺子当了人家两付扣花枕顶,将有一年来,本利该八钱银子,你寻与我罢。〃敬济道:〃这个不打紧,明日就寻与你。〃 
        这薛嫂儿一面请敬济里间房里去,与春梅厮见,一面叫他媳妇金大姐定菜儿,〃我去买茶食点心。〃又打了一壶酒,并肉鲊之类,教他二人吃。这春梅看见敬济,说道:〃姐夫,你好人儿,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俺娘儿两个弄的上不上下不下,出丑惹人嫌,到这步田地。〃敬济道:〃我的姐姐,你既出了他家门,我在他家也不久了。'妻儿赵迎春,各自寻投奔'。你教薛妈妈替你寻个好人家去罢,我'腌韭菜--已是入不的畦〃了。我往东京俺父亲那里去计较了回来,把他家女儿休了,只要我家寄放的箱子。〃说毕,不一时,薛嫂买将茶食酒菜来,放炕桌儿摆了,两个做一处饮酒叙话。薛嫂也陪他吃了两盏,一递一句,说了回月娘心狠:〃宅里恁个出色姐儿出来,通不与一件儿衣服簪环。就是往人家上主儿去,装门面也不好看。还要旧时原价。就是清水,这碗里倾倒那碗内,也抛撒些儿。原来这等夹脑风。临时出门,倒亏了小玉丫头做了个分上,教他娘拿了两件衣服与他。不是,往人家相去,拿甚么做上盖?〃比及吃得酒浓时,薛嫂教他媳妇金大姐抱孩子,躲去人家坐的,教他两个在里间自在坐个房儿。正是:
          云淡淡天边鸾凤,水沉沉波底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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