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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醉鬼张三-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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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张三躲在一个朋友家,晚上他又来到河泊厂,他要为程延华报仇。此时河泊厂一带人烟稀少,也无洋兵。他一打听,才知道包围此处的洋兵也在下午撤离。刚才程延华的亲属已把他的尸首从房上搬走。张三三步并做两步赶到“程记眼镜行”,可是空无一人。

  张三又赶到前门大街。他怅眼茫茫,望着那熟悉的店铺,寻觅着往日的繁华。鳞次栉比的店铺早已关门,街上行人稀少。他来到西半壁街源顺镖局。源顺镖局的匾额已无踪影,镖旗旗杆也拦腰折断。张三上前去拍那紧闭的大门,一会儿,传出“踢踢蹋蹋”的声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开了门。张三问:“王五家还有什么人吗?我是张三。”老头用呆滞昏浊的老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张三,吃惊地叫道:“哎呀,是张三爷,您身子骨还结实?王五死后,这镖局已经关闭,镖父们各奔他乡,王五的养子王少斌跟他娘王章氏逃到乡下去了。”张三问:“那个叫混混儿的还在附近住吗?”老头一听,几颗残存的牙齿咬得铿铿地响:“他呀,害了王五爷,向洋人告密,眼下得了一笔银子,整天泡在八大胡同妓院里……”

  张三来到珠市口大街上,天宇缀满繁星,如细碎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氛围中。月亮无精打采地露出苍白的脸庞,它仿佛不愿窥望这羞辱的古城,时而躲到厚厚的云层中,有时把那幽冷怜惜的目光,映照着松疏的树枝和凄凉的街巷,忽而,似在天末那边,传出残庙微弱的木鱼声……

  张三沮丧地在街上走着,盲目地走着,任冰冷的风侵袭着他修长瘦弱的身躯。他已三天未沾一口酒了,目前只有酒能使他清醒,使他恢复理智,使他振奋。这时,一股黄酒的飘香传了过来,他抬头一看,猛然想到梁振圃开的黄酒馆。

  黄酒馆已经关门,张三一纵身上了房,见那南房还有亮光,他一个“倒挂金钟”吊在屋檐上,往里一瞧,这一瞧吃惊不小,险些掉下房来。

  

  杀混混张三爷哭坟 避烈焰瓦德西逃命(1)

  

  这时,屋内亮烛忽地被人吹灭,紧接着几个人跳了出来,此刻张三已飘然落地,叫道:“‘小辫梁’!我是张三。”那前头的一个壮汉正是“小辫梁”梁振圃,原来八国联军侵占北京后,清延官吏大都逃命,刑部大狱里的犯人借机炸狱逃跑了,梁振圃也扭断镣烤跑了出来。此刻他逃到黄酒馆,先与弟子李国泰等人团聚。张三听了梁振圃一番叙述,担心地说:“你不能在北京久留,还是到乡下躲一躲吧。”梁振圃道:“我们正商议如何出城呢,我要到冀县老家去隐居。”说到程延华、王五殉难,大家莫不悲伤。梁振圃叫人摆上酒席,张三早已饿乏,闻到这香甜美酒和菜肴,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来。梁振圃气呼呼道:“我原以为咱们中国的地头蛇可恶,没想到那些洋兵这些地头蛇还可恶,拿咱们中国人不当人。”李国泰道:“白天听一个朋友说,慈禧已派了李鸿章和奕$与洋人议和,商议赔款的事,慈禧还下令将义和团‘严行查办,务尽根诛”。八国联军和清军在北京、天津一带已开始镇压义和团。前一段,我听人说,有几百名义和团攻下怀柔县城,占领了县衙,杀了知县。”张三听了,高兴得一拍大腿:“那一定是张德成大帅他们干的。”叙了一会儿,张三又问向洋兵告密的混混儿的下落,李国泰告诉他,混混儿一直住在八大胡同甘雨楼内,与妓女打得火热。张三报仇心切,他告辞梁振圃等人,一人朝甘雨楼而来。

  已是夜半,北京,这古老的城市,象银色河床中的一叶浮萍,飘泊游离,夜风中带有些腥味。一些雪白的纸钱飘飘扬扬抛向空中,给北京城更增加了悲哀的气氛。张三来到八大胡同甘雨楼,只见静寂无人。原来八国联军进北京后,到处杀淫掳,妓女们也怕丧失性命,纷纷逃散。张三正要往出走,听见有间屋里传出鼾声。他走进去一瞧,正见混混儿搂着一个妓女睡觉。原来甘雨楼鸨娘临走时将钱财埋在一口缸下,恰巧被这个妓女撞见。八国联军进北京后,这妓女正躲在一个亲戚家,一伙奥兵饿狼般冲进屋里,打死了那个亲戚,将她轮奸,临走时还在她肚子上扎了一刀。妓女忍着伤痛进了甘雨楼,自己寻了些伤药,又偷出鸨娘藏的那笔钱财。因为她不知道外面形势如何,不敢妄动,便一直躲在甘雨楼后院。混混儿向德兵告密,王五被捕后,他一直怕源顺镖局的人报复,便携了钱财跑到八大胡同寻妓女取乐,没想到撞见了这个妓女,二人合计好一起逃走。可是带一个女人上街又不妥当,于是先躲在此处偷生。却说张三一见混混儿,不禁怒火中烧,拔出刀来,一刀剁下了混混儿的脑袋,看过一件衣服裹了搭在肩后,一溜烟出了甘雨楼。

  张三往西北走,来到西三里回民公墓。在公墓园一侧,他终于寻到了王五的坟墓;那墓碑崭新,墓前放着花圈,还有残存的香火。张三把混混儿的人头扔到王五墓前,跪下来,哭道:“子斌大哥,张三祭奠你来了,害你的混混儿已被我除掉了!子斌大哥,你死得英雄,死得壮烈,死得光荣!你是武林的楷模,是武术界、镖局的师表!你在九泉之下瞑目罢!……”说着,痛哭不已,夜风抽打着张三的身子把他的哭声飘向四方,松林飒飒而响,仿佛发出轻轻的叹息,夜更深了……

  张三因惦念李存义,第二日下午又赶到东总布胡同白衣庵。白衣庵建于明永乐年间,当时有个吏部尚书的女儿慧贤,她自幼博览群书,尤其喜爱佛教典籍,平时又常到北京的广化寺烧香请愿,结识不少僧人。以后云游天下,见那普陀山、五台山、九华山、峨眉山风景秀丽,禅声梵语不绝,十分羡慕,遂起了出家之心。慧贤先在五台山出家为尼,后因念家人,又回到北京。她首先介议并向当时官吏、喇嘛、僧尼和教徒募钱修建了这个白衣庵,以后香火不断,直至今日。白衣庵有大雄宝殿、伽蓝殿、钟鼓楼及云堂、厨库、寮房等,佛龛背后有一幅极为名贵的壁画,是明代一些名画家所绘。前院有一座明万历九年甲子冬至太监们立的楞严经幢,幢上记载着瓦匠、石匠、雕花匠、妆銮匠、戗金匠、捏塑官、画官等的题名。大雄宝殿前有一口高六尺交龙纽的大铜钟,钟身下半部铸有五百多位建庵助缘人的姓名,钟身上半部和钟内铸满经咒。后院有一个慧贤堂,堂内供奉着第一任住持慧贤的泥塑。

  月朗法师告诉张三,李存义在昨日夜里已安全出城,到沧州去了,受难妇女们还在,只是粮食比较困难,已派人到智化寺募粮去了。因为智化寺离禄米仓很近,八国联军进北京之前,禄米仓的大批粮食转移到智化寺的地窖内,以防被洋兵抢劫。张三又问:“刚进城那阵子,庵内的姐妹没有遭到危险吗?”月朗法师叹一口气:“庵内值钱的东西都给洋兵抢走了,几十个姐妹躲在地窖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上面望风。洋兵们进来时蜂拥而围住了我,正当他们动手动脚时,有个军官走了进来;这个军官可能有点信佛教,他阻止了洋兵们的无礼行为。”

  张三与月朗法师叙了一会儿,便走进大雄宝殿。皎洁的月光泻在殿内壁画上,壁画上画有观音、文殊、普贤三尊菩萨像。中间的水月观音,半身裸露,肩披轻纱,胸佩璎珞,肌肉柔美,表情温和;她微笑着坐在莲花彩座上,背后立着善财童子。文殊、普贤菩萨服饰华贵,仪态万方、文殊骑着白象,手持红拂;普贤握着宝项,骑着白鹿。天上飘着美丽动人的飞仙,地上在云烟缭绕中绰约而现牡丹、月季、菩提、芭蕉等。画面神气缓缓,祥云团团,满壁风动,栩栩如生。

  张三看得呆了,伸手去摸画上的芭蕉……“不能乱动。”一声吆喝,一个年轻尼姑款步走了过来。“哟,原来是张三爷!”话音方落,“咯咯”的笑声又起,宛若银玲。张三细看这尼姑,活泼泼的,秀媚的双目,飞波流盼,瓜子脸,弯弯的双,嫩腻腻的薄脸皮,态度爽朗。“怎么,张三爷,真是贵人多忘事。罗瘿公家对酒吟诗,难道忘了吗?”张三仔细一看,原来是王金亭的女儿王媛文。

  张三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王媛文嘴一瞥,俏皮地说:“勉入尼庵暂栖身,我这是缓兵之计。”原来王媛文有个姑姑住在附近,八国联军入北京后,她正在姑姑家,没有来得及跟父亲出走,于是混入白衣庵,藏在地窖内。刚才他和白衣庵的尼姑到智化寺运粮,回庵后发现了张三。

  王媛文道:“张三爷,你跟宛八爷等人救出西裱胡同的被囚妇女,此事已轰动京城。可是如今在天坛还关押着几千妇女,这事可怎么办?”张三道:“天坛驻扎着大批美兵和英兵,还配有大炮,如果没有相当的兵力,是无法救出那里受难的姐妹的。”王媛文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就看三爷有没有这个胆量?、张三盯着王媛文道:“你有什么好点子?”“联军统帅瓦德西近日跟名妓赛金花打得火热,正住在中南海的仪銮殿里,因为瓦德西的统帅部就在那里。你要能说动赛金花,劝她说服瓦德西放了天坛被囚了中国妇女,岂不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张三想了想,说:“我见赛金花那婆娘风骚得很,未必能帮这个忙。”王媛文笑道:“那就要看三爷的手段了。”

  更已深,夜已沉,北京城归于一片沉寂。此时已是初春时节,天下起细雨,忽晴忽落,把空气洗得怪清凉的。北京的四合院里,桃花开得最早,淡淡的粉色在风雨里摆动,发出声响,象哭泣,象叹息,又象是哭诉,好象柔弱的小姑娘,打扮得简单而秀气,有满腹的委屈事。大街小巷,杨柳的柔条很苦飞似的聊为摇摆;灰色的云好象懒婆娘的围巾,遮住了皓皓明月。冬雪早已消融,光裸、潮湿、温暖的土地从雪衣下面袒露出来,满怀着希望。它休养了整整一个冬天,希冀着不再看到人世间的恐惧,满怀着新生的渴望。但是一阵阵沉重的皮靴声,使它颤栗,仿佛踏在它的胸口上,于是雨水也就是它的泪水,从屋檐上象珠帘似的滴落下来,在地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杀混混张三爷哭坟 避烈焰瓦德西逃命(2)

  

  中南海内,也同样发出这样的声响。在金代这里是离宫的西园,叫西华潭。元世祖忽必烈迁都后,改建中都城为大都城,这里成了皇宫的西内。明人改为太液池,又称金海。清代,南海、中海、北海,统称为西海子,列为禁苑。中海与北海以金鳌玉桥为界,中海与南海以蜈蚣桥为界。慈禧重修西苑竣工,中南海成了她听政游乐之所。仪銮殿位于中海西门内,建于光绪年间,是慈禧的寝宫。八国联国入北京后,联军统帅瓦德西将此地做为统帅部。晚读轩主人曾有诗曰:“十年紫陌逐芳尘,眼底风光日日新。一曲霓裳天上乐,后宫闲熬白头人。”

  张三绕过洋兵的重重哨所,来到仪銮殿前时已是很晚。他倚着窗口朝里一望,见赛金花身穿薄薄的湖蓝色旗袍,斜躺在沙发上,脸上涂着重重的脂粉。另一沙发上,有个五十多岁的德国将军叼着香烟正与她交谈。张三想:那个德国将军一定是瓦德西了。

  赛金花轻佻地一翘腿,说道:“瓦德西先生,想我们在欧洲相会时,你滔滔不绝,絮絮不休,纵论世界风云,使我都听呆了。”瓦德西扔掉烟头,顺手拿起一串鲜灵灵的荔枝,往嘴里塞了一颗,说道:“我不过是小题大作,是想讨你的欢心,邀你这个东方美人跳舞,我与你相处的那段时光,使我终生难忘。”赛金花嫣然一笑,用纤纤玉手拢了拢秀发:“现在咱们这段时光难道不能使你失魂丧魄吗?”瓦德西道:“战火中偷情,心情总是不能安宁。你别看联军在北京城里作威作福,但是一看到你们中国老百姓那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我就从心里发抖。我是一个喜欢历史的军人,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是靠武力征服的!我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远离祖国,来到东方征战,感到落泊、凄凉、寂寞,没想到今生今世在北京城里能再次见到你。那天,那个军官向我报告说在一座小楼里遇到一个会说德语的中国贵妇人,我一时惊呆了,没想到是你,我从没有听过赛金花这个名字,我记得那时的名字叫傅彩云。”赛金花咯咯笑得更响了:“曹梦兰、傅彩云、萧兰兰、赛金花、赛二爷都是我。我问你,你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官,怎么当上了统帅?”瓦德西得意地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那锦盒精致漂亮。他打开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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