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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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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动不动?
  
  深夜,他的手里有一盏灯,他的对面有最眷念的人。
  他沉默着,等着那人的一个答案。
  ——一句话,或是深渊,或是晨曦。
  可是夜这样黑,光阴有如凝冻,未冻结的惟余那楼外的雨。只是电光火石般的一触,感觉已有前世今生那样茫茫,令人无措。
  
  沉默在蔓延。
  沉默好像浓黑的毒草,霎时蔓延,漫过铁铸的心墙,覆盖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沉默中,手指缓缓探出,越过灯光的界限,探向对面的黑暗。
  雨的沁凉,仿佛就附着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向四周扩散,未曾触碰,便有清晰的感觉。
  手指更近,缓缓挨上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啊,白玉堂他——
  他竟要以指尖,去抚摸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血渊!
  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的脸上又浮起一丝满不在乎的笑。这笑便是他的回答,这触摸的企图更是他的回答!
  ——他,不怕!
  
  白玉堂在笑。
  他的手指快将碰到那一渊血红,他的笑容亦愈发地灿烂起来,甚至笑得唇角都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他笑着,就那么一指头戳了过去。
  他的手眼看得逞,突然被套着锁铐的手一把抓住。
  在他的笑容对面,展昭的眉头深锁:“你做什么?”
  “嘿……”白玉堂摇摇头笑道,“不就是三只眼吗——有本事你再多长个两只出来看看!”
  下一刹那,他的手被大力扯前。他对展昭全不设防,“啊呀”一声,撞上对面坚实的胸膛,冰冷的铁件猛磕过来,硌得胸骨生疼。
  身体的热度,因着紧贴,瞬间晕染开来。
  “你……!”白玉堂本能地一挣,几乎就要弹开身子。
  “别动。”“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祈求的语气,不似寻常,“让我……靠一下。”
  ——“他”是想要抱他!“他”其实是想要紧紧地拥抱……但手足被制的“他”,连这最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做到。
  白玉堂没再挣扎,难得地,把自己交给沉默。
  就这样彼此倚靠着,一起聆听平静的雨声与不平静的呼吸。眼前仍旧是寂寂黑夜,有许多往事在慌乱的心思里抬头,还未去抓,便又倏忽睡去。
  脸颊紧贴着脸颊,耳际的热气忽然一乱,他听见“他”的声音传来,低而且沉。
  展昭低声道:“这玩意儿……真不方便。”
  白玉堂倚在他的肩头,听见这话不由邪邪一笑,道:“你想么?我抱你不就好了。”
  他说着便想拿开展昭贴在自己胸口的手,一摸那腕子,又是一手黏湿,显然为了这片时的亲近,旧伤之上又添了新伤。
  “罢了,本来爷爷还道得给你师父留上三分老面子,如今实在看不过你这烂手烂脚的,还是先给你卸了这副金贵镯儿再说。”
  白玉堂怔了一怔,又是一笑,伸手抢回灯盏,抓过展昭的手脚细看起来。
  他一边翻看“镇魂锁”,一边笑道:“死猫,这玩意儿我只管拆可不管赔,价钱若贵,你就当一送一赔换个太平罢!”
  展昭定定看着他的笑容,忽然唇角一勾:“师门秘宝,非同小可!若给你拆坏了,定是要赔的——有钱赔钱,无钱押货,若是连货都没有……”
  说到这儿故意顿住,抬起一条腿,膝头在白玉堂的腿上一蹭,以蜀中俚语悄声道:“白毛耗儿,看你还有啥子可抵偿?”
  以白玉堂的脾气,本该被这一句调戏得暴跳如雷,不料这一句抛出,就如石沉大海,半晌才得了一声回应。
  却是一句文不对题的回应:“奇怪……”
  展昭见他手摸着锁子一侧兀自出神,知他正在思忖,也即收了玩笑默坐不动,以免扰了他的心神。
  “咦,按理说这等神工利器,放个百年也自如新的,哪有这样容易长锈?”白玉堂摸罢一只手铐,又用手指抹了抹其余的三个锁铐,见果是同一角落,各生着一小块暗色的污渍。
  他摸罢,伸手从兜囊中抖出一块纱布,细细擦拭起来。
  灯光下,那酷似锈迹的污渍渐渐褪开,露出别样文章——却似一些星斗的图案。
  “奇怪,”展昭一见便道,“师父他从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即使当年造‘武神楼’,也不曾见他在哪片瓦上雕花来着。他做活儿向来偷懒,怎么却在这镇魂锁上刻花?”
  “果真如此?”白玉堂眼睛一亮,“只怕这花纹不简单。”
  他站起身来,向那堆放食物的桌子走去,自成堆的碗碟里踅摸片刻,拎出一只酒壶。
  展昭道:“那酒不能喝。”
  “谁说我是拿来喝的?”白玉堂冷冷一笑道,“律大庄主端的好客,倒是怕你吃喝不香,没忘给你加上三分拘迷子(黑话:指蒙汗药等)调味。”
  他嘴里说话,手上并不耽搁,一手倾出些酒汁将纱布沾湿,继续擦拭锈迹。
  很快,掩盖在污渍下的花纹全都露了真容,却是四组七星图样,雕刻得横平竖直毫不美观,分别嵌在双手双脚的镇魂锁铁环之上。
  展昭瞥了一眼,笑出声来:“师父雕功不佳,刻得真难看。”
  白玉堂只是专注,脸上全无半丝笑容。他喃喃道:“铁齿咬合乃是呆力,两极之铁又天生互斥……难道这咬合之处,全是用销子连接?”
  说着凑近一瞧,顿时大喜过望道:“这七星不是铁件,乃是紫铜!这必不是什么七星花纹,而是机关内的紫铜销子所在!”
  “紫铜?”
  “不错!这镇魂锁妙在以阴阳两极之铁的斥力推动机关,若再以铁件做销子,铁件中或多或少,总是包含一些阴阳之力,无法根除,这样每根销子承力都不一样,如何能将机关推动得恰到好处?是故以铜做销。如今只消将这二十八根销子都除去,这锁便可不解自开!”
  原道是神匠遗作,加之鬼公子一番更改,定然是鬼斧神工再难破解。此刻听白玉堂一说,展昭也是喜出望外,连随道:“那便试试看!”
  白玉堂再将那锁子细细看了一回,却又皱眉道:“这七星图雕得虽然丑,位置却是特意算过的,七颗星子首尾呼应,刚好压住两端的力道。若要拆,也须得两根一起拆,且拆除两端的缓急、力道,半分也差不得,一直要拆到中间这个……”
  他以手指指着正中间一颗铜星,又道:“中间这个更加麻烦,只一端有出口,非得用拐弯的细钎子从缺口伸进去,极快地顶出来。这几桩有一点不到,销子移位之时,你便得赔上一只爪子!”
  一言既毕,两人乍喜乍悲,黑暗之中,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展昭忽然抬起手,拍了拍对面的肩膀:“耗子儿……锁子慢慢计较,先弄点东西来吃罢。”
  白玉堂惨然笑道:“枉你的律大哥养你在此,也不好好喂你。”
  展昭摇头道:“不是他关着我,是我出不去。”
  白玉堂眉梢一挑:“此话却要怎讲?”
  展昭微微笑道:“你来之前,应该都已听到,如今在江湖上……”
  “‘我’——已经死了!”
  “那绿南瓜告诉你了?”白玉堂一震,“你若出去,他说的就是鬼话!你……为何要甘心留在此地任他摆布,受这份活罪?”
  展昭道:“我杀了苏师叔,六剑盟已再难容我……若非我带走《梵天鉴》,纵有再多风波,蜀中江湖也不致有此一劫。这些天多少是非多少死伤,到底皆是由我而起……”
  “我纵然出得了这楼子,又有何处可去?”
  不错!如今江湖中,人人皆道南侠为救群雄力战妖人而死。“展昭”二字已被包裹上“英雄”的奢侈寿衣风光大葬。倘若得知,自己一直大礼参拜的并非英明神武的救世英雄,而是一只额生怪眼满头赤焰的恶魔……那时,世人又会如何看他?待他?
  身为武林公敌之时,曾经人人喊打。
  一剑成名之后,又多少人锦上添花。
  如今,似乎是老天与他开了个玩笑,十年之后,再度将他打回原形!
  真相?实质?那不重要,很多时候,世人看的只是一张皮、一个名……
  与及——踩这张皮,或者捧这个名,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
  “我醒来后,看见满身包得像粽子一样……我……”
  他抬起一只手,看着手腕上的伤痕,只是微笑:“我竟不觉得痛。”
  ——要多少次失望,要多少的无奈,才会令人连痛的感觉也失去?
  白玉堂沉默,然后他问:“……那你现在如何?”
  展昭继续微笑:“我只是觉得饿……”
  白玉堂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道:“死猫,你知我此来之前,特地去了何处么?”
  展昭有些错愕,白玉堂却不等他回答,又兀自说了下去:“我去打劫了。”
  他说着,笑了起来,转身拎过自己的包裹:“我劫了绿南瓜的厨房。”
  “你我先饱吃一顿,再让你看看白爷爷的手艺!天明之前,我准把这锁开了!”
  ※ ※ ※
  雨声渐悄,夜风透过破开的窗口,潜入屋内。
  夜风沁凉,白玉堂却满头是汗。
  个多时辰已经过去,二十五根铜销已被精确无误地分离开来。展昭的双脚及左手已经重获自由,现在,右腕上的铁铐也仅剩下三根销子而已。
  白玉堂的手已在不住颤抖——拆解这些销子绝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使,体力的消耗尚且不论,单是精神的极度紧绷已非常人所能忍受……此刻成功在即,然而他换了几个姿势,手指仍是握不稳那根铁钎。
  ——只要差之毫厘,“他”便是一辈子的残废……
  展昭用牙齿拉紧左腕上的纱布,然后默默伸手,替他拂开一绺汗湿的头发。
  他看着他满脸亮晶晶的水珠,低声道:“歇歇再弄罢。”
  “爷爷还就不信了!——敢跟我作对!!”白玉堂抹了把汗,左手用力握住右手,强迫颤抖的手稳定下来,然后轻轻活动着僵直的手指。
  “我现在行动已然无碍,迟个一时半会儿无妨,别心急。”展昭静静地道。
  “不急?——却要怎么不急?!情势如此,一旦天明,又不知会有多少的变故……我不管!我们得一起走,离开这儿……”白玉堂用力甩着手。
  “耗子儿,”展昭沉默了片刻,道,“我还不想出去。”
  白玉堂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愣了一愣,呆望着展昭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静,很定,很冷……一如在刀庐那个雨夜中,被电光照亮的刹那……
  似乎……无论怎样的光亮,也不曾照穿“他”眼底那一片莫测的深黑……
  白玉堂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但竟没有出声。蓦地,他的浑身都颤抖起来。
  “好……好!那你就埋在这儿等死吧!”
  他终于吼出声来,霍然站起,疾步走到桌边,将盘盏碗碟碰得叮当一阵乱响。
  他的手抖得无法控制,他仓惶翻出一只酒杯,颤抖着斟满,就要往嘴边送去,猛然省觉这酒喝不得,微怔了怔,便连杯子狠狠丢了出去,咬牙骂道:“奶奶的!”
  那酒杯正打在门框上,发出“笃”的一响,展昭却斜目往房门一瞥,忽然说道:“进来。”
  
  赭红色的暗影倏忽飘入,如鹰回旋。
  “你……绿南瓜的小奴才!”白玉堂一见便认出来人,当即探手往腰带上拔去——柔软的缅刀迎风一抖,刀光如一道飞瀑向那影子直扑而下!
  “慢着!”展昭却赶在刀光触及那影子之前,及时抓住白玉堂的腕子,“自己人。”
  然后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少年:“小飞,不是说过别来找我?若给律大哥知道……”
  白玉堂挣脱手腕,一肘子箍住小飞的脖颈,将刀比着他道:“爷爷不管你是谁家的人,你今儿在此地未见着爷爷!若要掰扯出去,爷爷便头一个拿你祭刀!”
  利刃加颈,小飞仍然一片沉默,只在目光落到展昭满身的伤痕上时,方有些微动容。
  “你放心罢。”展昭拍拍白玉堂的胳膊,而后向着小飞抬了抬右手,“这锁子还差一点便可解开,你也来帮一把。”
  白玉堂听见有人帮忙,自是又喜又忧。他一手握着一支拐弯钎子,另一手拿了已开好的一副脚镣来回比划了几遍,又拎过小飞,两人一齐试演了几回,却还是不放心,忍不住低声嘟哝道:“两个人的手,总是不抵爷爷的左右手便利。唉……到底是一家兄弟……”
  小飞依旧默然,只是屏息凝神,死死盯着手中的铁钎。
  “耗子儿你也累了,”展昭忽然道,“既然两人不如一人便利,不如这三根就让小飞一个人来。”
  小飞猛然抬头:“我……?”
  “别怕,我已经有一只好手了。”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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