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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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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风捧剑坐于床边,柔顺长发静静地垂下,遮住残缺的面容。
  也遮住踌躇的眼神。
  下山,还是不下山?
  是躲在这里,逃离命运的追逼——
  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昂首迎上那惨淡的前路?
  少年并不畏惧艰难,然而却不希望自己的因果牵系在他人身上,令那一个冰冷的他,承受更多的恩怨往复。
  ——也许……只要自己与绝世好剑都埋葬在这深山中,一切过去的、将来的、已有的、未有的恩怨,都会消散……
  ——你的足迹,我的命运,再无干系……
  小庐之外传来异常的声响,分明是有人在交手过招。聂风没有动,他相信黑衣能够应付。
  黑衣就是那样一个人,他总是能处理好每一件事情,不论是一道可口小菜还是百多个来袭的敌人,他总能让身边每个人都安稳、放心……只是,他自己在背地里,究竟又承受了多少?
  屋外的喧嚣转眼换了静默。漫长的静默之后,忽然有许多脚步声走近。聂风警觉,仗剑跃起,却看到数名丐帮打扮的年轻人堵在门口。
  其中一个执手当胸,恭恭敬敬道:“这位少侠,展大侠正同我家长老说话,让咱哥儿几个来请少侠过去。”
  ※ ※ ※
  竹林中,乐况杰已坐了起来。
  他眼前兀自昏黑了一阵,只觉胸口发闷,稍稍动弹,中掌部位便是一阵灼痛。他自幼争勇好强,此时不顾伤痛硬挣着想站起,咳嗽了两声,“哇”地呕出一口淤血,只得又跌坐回去。
  虽然硬吃一掌,但他有自身修为护持,加上黑衣下手不重,倒是没受什么大伤,及吐出淤血,五内便清明了许多。他歇了几口气,一抬头,双眼对上的头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师父苏箴。
  不过须臾时间,“赛吕祖”苏箴的面孔便似苍老了许多,林风吹动长髯袖笼,他的笑容慈祥如故,却令乐况杰从脚底生出一股子凉意。
  六剑盟中,因有烈阳派四分五裂的例子在先,故而苏箴门规极严,崆峒弟子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四大入室弟子当中,以张况珏性情最为驯顺,故受师父青眼,独得真传。而乐况杰年纪最轻,向来自视甚高,他不服师父偏心,便常在师兄习艺时偷功。他本资质过人,自悟得本门绝招“力挽狂澜”的法门后,自认功力已属同辈之首,然而一直默默隐藏,未显于人。
  今日面对黑衣,他本以为将其击败便能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于是不惜以绝招相拼。不料黑衣今日的武功远非他能想象!他不仅败了,更在严厉出名的师父面前暴露了自己偷艺的事实!师父那套家法他从小就怕得入骨三分,倘若今日险胜,那是给师门挣了脸子,师父定然不会追究,可如今他惨败若此,师门的责罚如何还能躲得过去!
  苏箴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许况道、叶况崇,两人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乐况杰何等玲珑,不待师父师兄说话就已跪伏在地,不住叩头,直叩得额头都擦破渗血:“师父!徒儿鬼迷心窍,偷习本门无上武功,触犯门规……如今罪无可恕,无论师父怎样责罚,徒儿都心甘情愿!只求师父千万别把我赶出去……”
  他早听说过展昭少年时的种种遭际,明白倘一个“名门正派”的无名子弟背了恶名独自流落江湖,恐怕绝少能有善终,故他宁可在此被师父一掌打死,也不愿活活受罪。
  苏箴长长叹了口气,面色沉痛,仿佛狠下了一番决心,别过头道:“况杰,我对你一向溺爱放纵,如今你身犯门规,实乃为师之过……若来世再为师徒,为师必定对你严加管教,不令你重蹈今生覆辙……”说完,他缓缓抬起了右掌。
  乐况杰还道只要诚心认错,最多被师父废去武功,不料师父真打算处死自己清理门户!他心中一寒,顿时吓得伏在地上,浑身抖似筛糠,头也不敢抬起,只是连声哭叫:“师父!师父!师父宽恕徒儿吧……”
  宗梧刚巧同着黑衣步入竹林,见此情景,慌忙奔至,一把抓住苏箴的右臂:“苏师兄!苏师兄使不得啊!小杰年纪还小,难免犯错!你万不可取了他的性命呀!”
  他一面求情,一面转向黑衣,连声道:“展师侄你也说句话呀!”
  黑衣微笑道:“苏师叔,偷师习艺的,六剑盟可不止他一个。”
  的确!但凡六剑盟略为年长的皆有耳闻,昔年怪手萧北在日,烈阳派弟子过百,展昭本非入室之选,未得真传。偏他自小好强,每日爬在屋顶偷看师父练功,竟就此学全了一套烈阳掌。后被萧北发觉,非但未受责罚,反令师父激赏不已,终得其倾囊相授,倒是一场造化。
  “六剑既为一盟,厚此薄彼,似乎也有失公允?”黑衣笑得纯朴而复纯良。
  苏箴看了他一眼,目内涌起一片阴霾。他很清楚怪手萧北为人豁达不拘小节,偏是放着乖的不爱,时而弟子有些个逾矩淘气,反受嘉许。他本对萧北授业之风很是不屑,但萧老怪毕竟是六剑盟创始之人,后来者无论如何也需以他为榜样,否则未免失了身份,落了口舌。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方道:“既然有萧师兄网开一面在先,今日我便饶了这劣徒……况杰,若你以后再犯,为师决不姑息!”说罢拂袖便走,再不多言。
  乐况杰诺诺称是,又叩了几个头才慢慢爬起来,只见身上蓝衣已经脏污不堪,想及满手满脸也都是灰泥血渍,模样之狼狈比村夫打扮的黑衣大大有过,便觉满心不是滋味。又见师父师兄已然走远,便恨恨转向黑衣道:“谁要你可怜!”一回头,看见张况珏远远地唤着自己过来,又跺了跺脚,仍是追着师父跑去。
  
  黑衣看看他的背影,自语道:“当年我被人追得躲在臭水塘里啃淤泥呢,你就知足吧……”
  宗梧拍拍他的肩膀:“往事已矣,没啥好思量的。展师侄,你在这山中数月,可不知道蜀中道上都被云怒堂搅翻了天啦!”
  “哦?”黑衣道,“是云老的云怒堂么?”
  “焉有两个云怒堂呢?”宗梧摇头叹道,“可叹云老堂主英雄一世,两月前竟被郑昊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使暗昧伎俩害死……”
  “郑昊那狗畜生!我早提醒过云老留神他……可他……”提起这事,一贯波澜不惊的黑衣便目露寒光,只是怒恨交加,“我当初真该杀了他!”
  “师侄节哀,”宗梧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云老堂主膝下无子,仅得这么个徒弟,难免多有纵容,就算你早有预见,碍着他老人家的情份,又怎可能对姓郑的下手?唉……云怒堂到了今日的地步,我们也觉很难插手……说实在的,要挽回云怒堂的声誉,除了你也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黑衣稍稍平定心神,又道:“郑昊我是看着他出头的,那个小人绝掀不起这等大浪,难道云怒堂易手之后,又曾生变?”
  宗梧道:“啊呀,师侄猜得无错!那郑昊满打满算不过做了十天堂主,第十天头上就遭人寻仇,一拳打死。打死他那人就做了新的云怒堂主,他才是掀起这场蜀中风波的人!”
  “一拳打死?”黑衣闻言便是一皱眉,“郑昊虽然花拳绣腿,也不至于如此不济……这人武功了得!他是谁?”
  宗梧正待要答,简伯青突然行至他俩身后,笑嘻嘻地插嘴道:“哎呀呀,打死郑昊那人如今谁不知晓?他就是已故云老堂主的儿子!”
  “云老有个儿子?”黑衣显然大为震惊,“他怎的从未与我提起?”
  宗梧点头道:“他确实有个儿子,而且武功极高,只是为人凶残暴戾、反复无常……这事儿我们原先也不知晓,大约这儿子来路不大光彩,故一直埋名,直到这次为父报仇才露了本姓。”
  简伯青哂笑道:“嘿嘿,云老堂主往日风流,这私生来的儿子我们哪个都不晓得,可见老人家自己也是有数的,存心不想教他露头。这小子端是好手段,比云老汉当年还要狠上三分!当上堂主才一个月,眉州绿林就成了清一色,没过多久,连哄带骗就把参与谋害自个儿老汉的一个个揪了出来,杀得是死去活来呀……”
  黑衣插言道:“他若是为了报仇不惜四处树敌,倒不失为性情中人,只不过难免损着他人牙眼罢了。”
  谢显、张绿水听见说云怒堂的事,也凑了过来,张绿水道:“南侠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那位云堂主何止是报仇而已!眉州潋滟晴澜的阿娜儿您可听过?”
  见黑衣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又道:“那胡妹儿不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舞女,姓云的……那云怒堂主贪慕她的美色,始乱终弃不说,竟然一掌将她全身骨节尽碎……啧啧,死得真是惨哟!我们蜀中九帮十二派不堪此人暴行,前往眉州声讨,不料他竟找来高手相帮……”
  他刚说到这儿,忽见简伯青在向自己使眼色,便略过了“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号,直即道:“我们蜀中十几个帮派都被……被他们杀得挂彩……谢大哥家传的宝刀就是那时遭他们毁了……”
  黑衣冷笑道:“这云怒堂新主的面子真不小,不过能将蜀中九帮十二派一道请齐的那人,面子也大得很哪。”
  张绿水一怔,简伯青忙接道:“把大家伙儿都骗在一堂的乃是张匿名的帖子,展大侠哟,您想想,谁在这事儿上得利,这帖子就该是谁发的。”
  黑衣继续冷笑:“那么谁在此事上得了利?”
  简伯青道:“当然是云怒堂咯!他们借这次蜀中武林集会触倒了所有不一头的山尖儿滩头,然后一个个杀鸡宰猴地斩扎过去。半个月不了,他们已经把那天露脑壳的大小十三个帮派都揉巴抹平了。再这样下去,蜀中嘛是早就鱼滚虾子熟咯!这中原武林与巴蜀也隔不几个坎坎儿,被他一口咽下去都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哟!”
  黑衣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把我的住处给卖了?”
  简伯青讪讪地笑道:“南侠大人,这您就怪不得我老鬼了……这回子,可是咱们丐帮甄帮主来信要老鬼我带大家上来请您下山去煞煞那朵子黑云,咱蜀中云开雾散了,中原也好安逸嗦。”
  黑衣听罢看向宗梧,后者缓缓点头,算是印证简伯青的话属实。
  黑衣沉吟片刻,道:“听起来,这位云怒堂新主不仅打算报仇,还要急着拓土开疆?”
  “可不是!”谢显好容易才插上一句,“这才几天他又占了一十三个帮派,成都府路要是成了一家之地,梓州路、夔州路还不望风下马?这云怒堂已然成了气候,简长老那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黑衣看了看众人,道:“看来诸位已有主意?”
  “对付这等心狠手辣的魔头,除了‘咔’……还能有啥子主意!”谢显比了个拿刀剁的手势,说得激动,“这多能人老辈在此,还真教他蜀中称王了不成?”
  黑衣面色一冷:“诸位可知我与云老的交情?”
  “啷个能不晓得!”简伯青连连接道,“您仁义,当然不愿断了老朋友的香火,这我们都清清儿的。可是您想想看,连老堂主都不愿承认的娃儿,能掌好他老人家留下的香堂么?他老人家一辈子就只对您一个另眼相看,贯来都当您是亲儿一般,要我老鬼说,这云怒堂您不接,哪里还有第二个人能接!”
  张绿水道:“简长老说的是!云怒堂要有新主,那也该是您才对!”
  谢显道:“蜀中江湖调和南北,除非是南侠大人这样的人物,焉能镇得住场子?”
  宗梧亦道:“师侄武功、人品皆属上乘,既然有咱们这许多老弟兄拥戴,何不……”
  黑衣只将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众人的脸孔,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颔首允诺道:“既如此,我便走一趟罢。”
  
  众人听闻他同意出手,顿时一阵欢欣鼓舞。简伯青更是眉开眼笑,连声道:“展大侠尽管放心,只要您不嫌,咱丐帮的娃儿们任您差遣,您想得到的,只要张一声儿,我老鬼包管给您帖服巴实咯——就是您想不到的呀,处处也有我……”
  正说到这儿,蓦地一阵平地风起,山林动荡。在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却也觉此风割面生痛!只见茂密竹枝乍向四外一分,晴朗朗天光下映,照出飘洒洒好俊身影,一位独目长发的少年身背宝刀,无声无息落于众人面前,真有如天神下凡一般。
  众人惊讶于这少年的身手同时,亦有不少人认出,他正是那成日与黑衣形影不离的伙计小马。
  黑衣一见,上前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聂风微微一笑,道:“刚才有几个像是丐帮弟子的说是奉你们的意思来请我,却乘我不备想要放倒我,结果被我打晕了,这会儿还在屋里搁着,是谁家的谁去领吧。”
  众人闻听,皆明白八成是简伯青担心请不动黑衣,便想挟持这少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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