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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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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五、离梦(5)
  
  青色的天,青色的地。在这片连绵的青色之中,时空仿佛永堕无间。
  这天地无风,池水也不会自己流动,一切是静谧的。如果没有人打破,这种静谧简直可以将人逼疯。
  穆尔达立足于这令人疯癫的静谧里,那连绵的青色道路中,不是开端,也不是结束的某处,目光凝视着道路一侧那座独立于所有建筑之外的庭阁。
  “大人!”十数名黑汗武士簇拥着他,齐声恳求道,“大人!我们回草原吧!”
  “我们回草原去,虽然已过了今年的秋猎,但只要勤磨刀箭,不让它们锈蚀,黄羊和兔子总是有的,撑梨会佑护我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回去吧,穆尔达大人!草原已快要降下第一场雪了,不峏罕哈勒敦(注1:黑汗语:茂密的白杨树所复盖的山)一片苍白!女人和孩子们空守着曲禄兀(注2:黑汗语:可以乘用的牲畜)和嫩秃黑(注3:黑汗语:营地、家业),拉不开硬弓,追不上黄羊,要怎样度过冬天呢?”
  “大人,我们走吧!青之可汗毕竟是契丹人,只有您才是草原的儿子!大人,我们都是追随您而来的,只要您一句话,我们都走,我们都跟您回草原去……”
  穆尔达的双手倏然收紧,握拳。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罪孽深重,撑梨已弃我若此……我没有资格再回草原,我亦无颜面对我族的孤儿寡妇。你们自己回去罢,草原永远不缺真正的巴特儿(注4:黑汗语:英雄),而我只是赤赤吉纳穆尔达(注5:“赤赤吉纳”黑汗语意即“狗舌草,是草根的一种”,乃是一种极贱之物)。”
  他叹罢这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拳头。
  ——纵使这双拳可以轰碎猛兽的头颅、捏断敌人的咽喉,在这场已被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绝境的局中,又究竟能抓住什么?
  一众黑汗武士见他如此,脸上都露出悲伤之色,一个个跟着低头不语。
  穆尔达慢慢松开铁拳:“孛罗黑臣那孩子的伤势如何了?”
  一个黑汗武士答道:“那莽鹰崽子的腿已经接上了,将来还能不能跑,就看撑梨的意思了。”
  穆尔达点了点头道:“撑梨会保佑他的……”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听见一阵异样风声,正向着他们站立的方向袭来!
  风是青色的风!青如碧鳞——瞧真一些,那临面的青色似一阵风,更似一头暴怒的青色狂龙乘风而至,翻江倒海一般直扑那道路正中茕茕独立的庭阁小院。
  紧随的,还有一声怒极暴吼!
  “展——昭!”
  那吼声响彻密闭的空间,仿如龙吟,将穹顶与地面都震得发颤,在场所有人等,亦不由自主地随这“天”这“地”一震!
  这一声,将青石穹顶上的明珠亦震落了数十枚,天地顿失光照,一时倍加幽暗。
  “退!”穆尔达固然震骇,尚能保持一分理智,率领族人向路边避让。
  不料——那头怒龙到在小院数丈之外便一啸驻足,落地之时,更将脚下数块青砖踏碎!
  天地虽静犹惊,独院前守备的契丹兵士无不吓得跪倒在地。唯那小院之内仍旧透着一股万变不动的死寂,就好像,那里面根本便不存在任何人,或物。
  
  穆尔达保持着张开双手护持众人的姿势,相隔不过十数步,与怒龙暴睁的双目惶然对视!
  ——是他!是他的可汗!
  ——不,不……可汗他,他怎会……
  来者正是律南天。但,这已非寻常那个指挥若定潇洒自如的律南天——他的青衣一片凌乱,面色铁青目光怨毒,最可怕的是他的口角仍在不断渗出鲜血,已将他的青衣染得斑驳!
  律南天用那怨毒的目光,自这群黑汗人的脸上一寸一寸挪过,再向那群契丹人移去。穆尔达甚至听见了身前身后传来清晰的牙齿碰响……他自己的脊梁也早寒透了,只是事发突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主公因何暴怒如狂。
  终于,律南天的目光停在了穆尔达脸上。他蓦然开口,那声音难听得像一面破鼓。
  他说道:“你——们——怎——会——在——此?”
  素常他与穆尔达言语,从未用过这等口气。穆尔达自这一声中嗅出了森然杀意,心头猛地一提,急忙辩道:“可汗,我等在四地巡视,恰好走到此处……”
  律南天的目光又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才调开,转向小院紧闭的门扉:“他还在里面?”
  穆尔达小心翼翼道:“自可汗吩咐后,我等一直配合天朝诸勇士悉心守备,不曾有误……”
  律南天根本未听进半个字,兀自怒瞪院门,口角鲜血缕缕,神情如癫如狂。一众黑汗勇士与守卫院门的契丹兵士见他如此,无不惊惧到了极点,纷纷连呼吸也屏住,恨不得自己立时变作这许多青色条石中的一块。
  只见他猛然抬手,像是要上前启门。守卫们战战兢兢,赶紧抢在前头替他把门打开。
  石门轰然打开,律南天正在气头上,不顾左右举步就要入内。穆尔达见他口角仍有血丝,胸中便是一痛,忍不住道:“可汗,我陪您同去吧……”
  律南天闻言脚步猛地一滞。
  他停下脚步,深喘过一口长气,以目角扫过穆尔达,冷冷一笑道:“我再不济,也不至沦落到须受尔等护佑!”
  言罢,他止住喘息,立于原地默默调息。众武士不明就里,既不敢问,亦不敢远离,只得齐齐陪着他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约摸耗去一炷香的工夫,律南天的面色乍看已是如常一般。他遂收功回气,想了想又亲手将头发拢过,接着脱下染了几滴鲜血的外袍,在口角边仔细拭了拭,方才缓步踱进了小院。
  
  石门在身后轰然合闸。放眼去小院内空无一人,那独屋更是门窗紧闭,仿佛落拓汉子深锁的孤心,拒绝任何窥探。
  律南天的唇角不觉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随着他迈步向前上前,两扇结实而精美的木门就如同被大锤击中,“咔嚓”一声裂成了碎片。
  木碎横飞中,背对着房门坐于桌前的汉子却连头也未回。
  律南天兀立门口,胸膛微略起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他最熟悉而此刻却又像是最陌生的背影。
  那肩背挺直一如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有一把如血散发,宣告着时间真的已经流逝,许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已几经翻覆。
  那人只是长吁了口气,抬手将笔掷在桌上,然后端起旁边的茶杯,浅啜一口。
  “有何贵干?”
  短短四个字的时间,律南天的呼吸已经回复了正常的节奏,仿佛刚才真气失控破门而入另有其人,而他只不过是个偶然走进学堂来查看学童们功课的夫子。
  他缓缓踏入门内,道:“已经七天了,书默得如何?”
  “并不快。”展昭将茶杯放回桌上,头也不回地道,“夜里睡不好,精神不济,背出来难免错漏。”
  “睡得不好?”律南天忽然走近,一手搭上展昭的椅背,一手取过那杯,便将杯中剩下的一半茶水饮尽,而后微微一笑,手指摩挲着杯沿道,“该不会是孤枕难眠罢?”
  展昭斜目一瞥椅子背,笑道:“没法子,在山里搂着小马睡惯了,这一没了他可真不得劲。劳烦律大哥,把他给我送来罢。”
  律南天捏着茶杯的手指便是一紧,冷冷笑道:“你那好徒儿小马,如今早已顺水搭船,跟着邓堡主奔襄阳挣前程去了!你还寻思凭几招武功便能拘着他一辈子?”
  展昭微怔了怔,而后无奈地摇摇头,咧嘴道:“那就请大哥随意借个把美貌哥儿给我罢,”他笑着,轻抚案上书稿,“莫说你手下没有。”
  一声脆响,那考究的瓷杯已在律南天指间化为齑粉。
  展昭面露怯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讪笑道:“好指力。”
  律南天却只是两眼直直瞪着他,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劈开来拆碎了,好好瞧一个明白。
  直到他将目光停在“他”的脑后——
  那一头发丝仍旧殷红如血,只是那红比起数日之前,似乎……暗沉了许多?
  ——看来“他”为阻他毁堰断流,真的已将一身魔功尽废。
  ——如今天下大乱真气已散,他身上种种异相亦在消褪,只需再过些时日,这头赤发便会变回青丝。
  一道浅浅的弧线爬上律南天的嘴角,他不怒反笑,笑得无比温柔。
  伸手将那几绺乱了的发丝归拢,律南天的手指停在“他”颈后,悄悄凑近“他”的耳畔,轻轻地道:
  “贤弟莫怕,我怎舍得拿你的颈子来试指力?你对我还有用。”
  说罢,他已转身,径直步出门去。
  脚步已远,小院的石门又传来轧轧的钝响,展昭揭起面前那页划花了一笔浓墨的废稿,团成个纸球抛在地上。
  他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般靠向椅背,喃喃自语道:“原来小马已离开了,很好。”
  “现在,还剩小飞……”
  ※ ※ ※
  又是风雨,又是黄昏。
  下雨天,夜也来得早。晦暝暮色连着萧萧风雨,转眼已将长街笼尽。唯两盏风灯执著,在苍茫中照亮一方。
  灯盏当中一户门廊,匾额上的三个墨字,也已被水气晕得濡湿——
  云怒堂。
  十余名蓑衣人跟定一个执伞的灰袍青年,匆匆步入长街,直向云怒堂门首而来。
  守门人听见动静,早早将大门开了,冒雨上前行礼:“总管,您回来了。”
  灰袍青年收了伞,露出一张忠厚端方的面孔,正是云怒堂总管铁弓秦岚。
  秦岚脸上微有倦色,他抬了抬手道:“罢了,都进去吧。有话进屋去说。”
  众人便紧随他穿门入厅,齐齐立在那块“伏魔天王”的金字巨匾之下。
  秦岚背负双手道:“你们有话便讲罢。”
  “总管!”
  “总管,如今劫厄稍解,堂主却闭关不出,莫不是堂主尊体有恙……属下等实在很担心啊!”
  “是啊总管,灌口一役,堂主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我藏有吐蕃的疗伤秘药,请总管代为进献堂主……”
  “总要让弟兄们见一见堂主金面,我们才得心安哪!”
  原来这十余蓑衣人,正是云怒堂散布各处的分舵舵主,皆是听闻堂主步惊云自都江堰归来后即突然闭关,多日不曾露面,才从蜀中各地赶赴成都求见。
  秦岚转过身来,颔首道:“众位老弟兄的用心堂主都了然,只是以堂主而今之修为,理当求取更高境界。闭关一事,他已熟虑良久,执意不改。待到神功有所大成,自会给弟兄们一个交代。大家还是请回吧。”
  他目光坚定非常,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听他此言,各地分舵执事们面面相觑,俱都闭口不言。
  厅堂内外,一时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们……就是想再见堂主一面。”在座属昌州分舵舵主樊舸年纪最长。他十三岁上便跟随老堂主云垂野东挡西杀,当日眉州悦来客栈中随薛安父子伏击郑昊也有他在座,是以在老兄弟中最有威望。他见众人沉默,实在忍不住,便一肩扛起了这个头。
  秦岚淡淡道:“樊舵主,我说了多次,堂主谁也不见。”
  樊舸冷笑一声道:“小秦,你是老叔我看倒长长的,你肚里头有几多拐,老叔我也是清清白白。今儿这些叔伯弟兄都在,你也莫来扯白撩谎的,堂主到底爪子去了?你老叔我说一句拐的,活要见人——”
  秦岚听出他话头不善,抢在一个“死”字出口前厉声喝止道:“大胆!似这等不吉之言也是胡乱说得的么?!”
  樊舵主被他当头棒喝,少不得激灵灵打个冷战,也觉得自己的话委实说得过了,忙缓了一缓神色道:“看不倒人,弟兄心里头悬吊吊的,说啥子的都有。秦贤侄,你要同我们老巴子打滥仗,我们也要有话去堵下头的口子,要不然大浪头一来,可不都冲得一地散沙老!”
  其余诸位舵主听了他这言语,都觉在理,言皆称是。
  樊舸见有了帮腔的,紧着秦岚不答言的当儿又开口道:“若是堂主真有啥子三长两短,贤侄又咋能一人担倒,不教我等分忧?”
  秦岚缓了缓神色道:“秦岚替堂主办事,岂敢妄探堂主的心意?堂主他只这般吩咐,我便为他挡客。若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各位叔叔伯伯也须体谅。若我不坐而今这个位子,倒也罢了,既然人在其位,这嘴上一扇门,当是要把紧。各位若不能体谅,执意要扰堂主的修行——哼,那就休怪我令下无情!”
  樊舸等人被他忽热忽冷的态度搞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虽说忌惮他手上刑堂雾堂两样大权,不敢当场翻脸,心下却少不得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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