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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阅读姨父-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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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残而让他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安排,毅然报名参加南下支队,上前线,打鬼子。据说,在组织部门的同志面前,他用仅存的右手,在臂肘、膝盖以及牙齿、脚丫子的帮助下,表演了作为一个战士必须做好的全部动作。他打的绑腿、他捆的背包、他束的皮带、包括他用四个手指头一捏合就扣得严丝合缝的风纪扣,都符合“军风纪”的严格标准。他用两个膝盖夹着茶缸吃饭的特殊姿态以及吃饭的速度和质量都令人刮目相看,乃至于令人感到,一个战士需要完成的全部动作本来就像是为朱汉雄同志的一只手设计的。他还十分迫切地需要一支枪,最好是一支有快慢机装置的驳壳枪,当然,如果能搞到一支“三八”大盖,那也是他乐意侍弄的。他左臂肘部以下大约十厘米长的一截可以弯曲的残肢,就是为托起步枪而保留下来的。他有理由请组织部门的同志相信,他瞄准他妈的鬼子的心脏或脑壳,完成“三点成一线”的要领再抠一下扳机是冇得一点问题的。 
  中央组织部毅然把他送到了南下支队,编入干部队。     
  三 野 战   
  1。王胡子(1)   
  “文化大革命”后,朱汉雄(左)与老首长王震上将(右)相逢于葛洲坝。 
  1944年11月19日,在延安东郊飞机场举行阅兵式。毛主席在贺龙、王震的陪同下,检阅了就要出发南下的抗日支队全体官兵。这次阅兵式的照片后来曾多次出现在报纸、杂志和战史纪念册上。遗憾的是,姨父所站的位置不在镜头的取景方框之内。他在靠边靠后的位置上站得笔直,再次感到领袖的目光如春风拂面一般地从他脸上掠过。他还清楚地记得,贺龙讲话说,毛主席给了你们一杆红旗,朱总司令给了你们一支令箭,任弼时同志给了你们一支铅笔。红旗是要插上罗霄山脉的,令箭是要有令必行的,铅笔是要画好根据地的地图,创建湘赣根据地,向南打通与东江纵队的联系。姨父感到,他是在领袖目光的注视下奔向了战场。行军途中,他又被调到南下支队保卫部工作,任务是保卫首长和指挥机关的安全、执行战场纪律,成了那些最忠诚、最果敢、最聪明、最守纪律的革命军人才能胜任其事的“一只手的特派员”。 
  王震是声名显赫的战将,建国后被授予上将军衔。姨父对自己能够置身于王震将军麾下而感到无比的荣幸。王震一打起仗来,就不刮胡子、不洗脸、不脱衣服、不睡觉。每打完一仗,都要留下一脸络腮胡子,因而都叫他王胡子。他率领三五九旅,在陕甘宁边区大生产运动中也立了大功。那首脍炙人口的《南泥湾》,就是歌唱三五九旅的。今日歌坛之“大腕儿”仍在传唱这支歌儿,还给它配上了西方的摇滚乐,又成了新世纪脍炙人口的流行音乐。 
  姨父看到过,三五九旅的士兵背煤炭,一块煤炭几十斤重,士兵背上没有垫的,就把裤子下半截撕下来垫到背上,因此,三五九旅的好多战士都穿着式样别致的半截裤,看起来格外的英武剽悍。一时间,这种不修边幅的半截裤,引领了延安时装的新潮流。在南泥湾开荒以后,姨父又看到三五九旅的大马车特别漂亮,骡子马个个膘肥体壮,遇到兄弟部队的马车,他们总要抢先,大扎鞭一甩,骡子马跑得哗哗响。而且,姨父还听说过,鲁迅艺术学院的艺术家们多次到南泥湾慰问演出,王震将军却因此产生了极大的忧虑,对他身边的同志说,不敢叫女演员再来表演了。大家问,怎么了?王胡子说,我们的战士受不了哇,夜里“打手冲”啊!众皆大笑。王胡子不笑。 
  王胡子也受到过毛主席的批评。陕甘宁边区召开参议会时,把门的是三五八旅的战士。一天有晚会,三五九旅王震警卫排的战士去看戏,被三五八旅的战士拦住了,没票不能进。警卫排的战士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骂,他妈的,今天算是把咱三五九旅的人给丢尽了!大家一听就火了,说,走,咱们非进去看戏不可!又结伙来到礼堂门口,一方要进,一方不让进,就打起架来了。毛主席知道了这件事,就在参议会上问,王胡子来了没有?王胡子站起来说,来了。毛主席说,你王胡子的兵打鬼子很厉害,打同志也那么行啊!王胡子受了批评,气鼓鼓的。会议到了休息的时候,他饭也不吃,就拍马返回营地,紧急集合,问,你们干了什么事情?你们哪些人动手打人?都给我站出来!大家知道他在气头上,不管他怎么发火,只是硬着头皮挨熊,没人站出来认账。他熊人熊得天昏地暗,直熊到他又要回到参议会上开会的时候,才不了了之,拍马而还。姨父说,三五九旅的人不怕王胡子熊人,就怕调离,一听说要调离三五九旅,好汉也要哭鼻子。三五九旅的“帅哥儿”后来对兄弟部队的同志格外地彬彬有礼,可能是受到了调离的威胁。 
  姨父站在三五九旅的队列里接受了领袖的检阅以后,就开始在漫长的行军途中用脚底板丈量战争。他一上路就毫不心疼地扔掉了“延安造毛呢大衣”,那是陕北大生产运动中唱的“捻线陀儿吐噜噜噜噜转,毛毛里头抽出线”的“麻袋呢”大衣。南下支队像远去的疾风,出陕北、过太行、飞渡黄河、横穿中原,长驱四千里,进入大别山,到达鄂豫皖根据地与新四军五师会合后,小歇数日,抓紧打了草鞋,又挥师南下,直抵长江。 
  姨父的直接上司、特务团团长徐国贤是王震麾下的战将,全国解放后曾任新疆军区司令员,脖子上受过伤,脖子是歪着的,大家都叫他“歪把”或“歪把机枪”。行军时正值农历正月,村庄里都在“叮叮咣咣”敲锣打鼓玩龙灯。部队起早贪黑地急行军,走得人困马乏。“歪把”团长坐在路边休息时,王震从后边走过来。他往王震跟前一站,也不看王震的脸,脖子一歪,就瞪着眼睛说:“天天这么赶路,又没有什么敌情,赶得累死人了!”王震也不朝他看一眼,骂道:“狗压的!你‘歪把’不愿走你就回去,你给老子回去,回延安去!”把“歪把”晾在路边,犟犟地走了。姨父和士兵坐在田埂上目睹团长受窘,气鼓鼓地下不了台,不知该怎样劝他。他脖子一歪,发火说:“司号员,吹号,你给我狠吹前进号,使劲儿吹,吹!”发了火,又倔倔地带着大家行军,不多时就超过了王震。姨父说,“歪把”也是老红军,是王震的老部下,他两个吵了架也翻不了脸,照样执行命令。眼下不打仗了,这样没有顾忌的上下级关系很难找到了。 
  南下支队渡过长江以后,在一个名叫大田畈的地方打了一个大胜仗,日军遗尸四百余具,我军缴获小炮七门、轻重机枪二十五挺、步枪三百余支。接着是夜行军中的一场遭遇战,日军抢先占领了阵地,我军打得很苦。八团团长陈宗尧壮烈牺牲。有一个负伤的班长,腿肚下边打飞了,撤出战斗时来不及把他带下来。鬼子追过来时,他钻到草棵里隐蔽起来,只靠一条腿爬了一个星期,终于爬回部队。新任团长和他抱头大哭。姨父讲着,眼圈也红了。   
  1。王胡子(2)   
  那是一场夜晚遭遇战。王震打红了眼。鬼子甩过来一个手榴弹落在他身边,滴溜溜地打转,眼看就要爆炸。一个外号叫“大洋马”的警卫员猛地把他推到水沟里,趴到他的身上,手榴弹才没有炸着他。另一个警卫员却不幸牺牲了。跟在王震身后的作战科长,也被炸掉了脚后跟,以后就只能一颠一拐地走路。 
  “大洋马”身材高大,在陕北练兵中投弹最远,选来给王震当了警卫员。王震对“大洋马”的欣赏是不动声色的。“大洋马”除了背驳壳枪以外,还背着一把大砍刀,背着王震的望远镜和一个装文件的皮挎包。王震从来不让他背别的东西。他的背包也享受营以上干部待遇,是让牲口驮着走的。他随身护卫在王震左右,走起路来威风八面,驳壳枪上的“枪缰”一甩一甩的。 
  姨父岔开话题说,现在的电影、电视里,好多导演不懂得驳壳枪上要带“枪缰”。什么叫“枪缰”?驳壳枪把上有一个环子,环子上边有一根皮带,这就叫“枪缰”。战斗的时候,要把“枪缰”挂在脖子上。骡子马不是有缰绳吗?这个“枪缰”就是给枪套上“缰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枪也掉不到地上。现在的一些军事影视片里没有“枪缰”,驳壳枪就在手中掂着,一甩一甩地很好看,只是演军人不像军人,演战斗不像战斗。 
  姨父一提起驳壳枪就如数家珍,说他过了长江,到南下支队保卫部当了特派员以后,才有了属于他的第一支枪,是“偏开门”的驳壳枪,简直是一块铁,很沉很笨,后来换了一支比较轻便的“三八盒子”。不久,又有了一支有快慢机——可以点发和连发的驳壳枪。姨父说,这些枪都是从鬼子手中夺过来的。 
  我问,一只手怎样拉枪栓? 
  姨父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余的问题,回答说,把枪管放在锁骨下边一顶,枪栓不就拉开了嘛;或是把枪管夹在腿弯里,腾出手来拉枪栓、装子弹。 
  当姨父终于有了一支驳壳枪的时候,日本投降了。南下支队在湘南立足未稳,蒋介石以数倍于我军的兵力对我军进行围追堵截,其中两个整编军都是美式装备,从赣州、韶关那边压过来。南下支队与前来接应的东江纵队仅隔六十里却接不上头,部队疲劳,减员很大,弹药不足。奉中央电令,回师北返。 
  姨父说,那是蒋介石用大炮、机关枪把我们送回来的呀!日夜追着屁股跑,我们一家伙跑了四十天,南瓜、红薯都煮不熟,想洗洗再煮的时间都没有,不管熟不熟,一个人挖上一茶缸,一边吃,一边跑。所有要用扁担挑的东西都扔掉了,骡马也没有了,因为没有时间钉掌子,骡马蹄子跑烂了,走不了路。战士除了枪支、弹药,别的东西都丢了。鞋烂了,脚也走烂了。那个只有一只手的人常存“忧患意识”,他感到势头不对,就早早地撕了破衣服,提前打了“布草鞋”,只有他的脚未受皮开肉绽之苦。别的人只好一边跑、一边把裤子撕半截下来,上半截成了短裤,下半截拿来包脚,一瘸一拐地赶路。 
  战士们心里窝火,看见王震就叫:“王胡子,你老叫人家追,你叫不叫老子打呀?天天叫狗日的撵着走,又没得鞋穿,怎么个走法?”王震说:“同志们哪,要骂就骂蒋介石,不要骂我王胡子呀!是蒋介石追着我们跑,打不赢就跑,不跑,他就要消灭我们哪!”当兵的没得话说,又咬着牙向前赶路。姨父感叹说,都说王胡子火气大,他骂得“歪把”团长拉不下脸来,可是当兵的骂他,他不发火,还讲不完的好话。他懂得当兵的心里的委屈。这就是那时候的官兵关系。 
  南下支队一口气跑到了长江以北,一踏上新四军五师的大别山根据地,全体官兵一下子软瘫了,倒在地上就睡着了,拿脚踢都踢不起来。五师的同志叫大家起来吃饭,扶都扶不起来,都躺在那里不能动了。王胡子说,不要叫醒他们,只要天不塌下来,就叫他们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时,当兵的找不到班、排长,这个连和那个连也分不清楚了。三天以后,当班长的才找到各自的兵,才搞清楚各自的建制。军号又“嘀嘀嗒嗒”地吹响了,大家又“刷”地站起来,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那支打不烂、跑不垮的队伍又有了精神。   
  2。打淮阳的插曲   
  姨父谈到他作为特派员的战时生涯时,一开始仍然采用自嘲的方式,首先讲的是打淮阳。因为我这个外甥是河南人,所以他说,我给你讲一讲打“你们淮阳”的故事。打淮阳,我可是出尽了洋相。 
  那是在1946年过中秋节的时候,你们河南的月饼跟天上的月亮一样是好大好圆的,像宝塔一样摞起来,上边放一个寿桃,像放火一样“呼隆”一下就把我们的食欲给点燃起来了。可我们只顾得行军打仗,无暇享用这大好的月饼,至今我还觉得对不起你们河南的大月饼。 
  打淮阳,我是作为七纵保卫部的特派员,带着三个侦察员组成的工作组,跟随突击队打进去,检查战场纪律。那时候,对于“土八路”来说,城市还是一个猜不透的谜语。第一天,误把淮阳南关的栅子口当成城门打了。叮叮咣咣打了一夜,以为进入城区了,天一亮,才看见城门还在前面,只是进了南关。城墙上,敌人的火力封锁很厉害,攻城部队的伙夫担子上不来,没有饭吃。商店里的老板、伙计都吓趴下了,动也不敢动。守敌封锁了马路,马路两边可以说话,但不能通过马路。战士们在墙上打洞,把房子打通,一间房子接着一间房子地穿过去,靠近了城门,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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