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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文学散步 龚鹏程-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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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统一性。
  事实上,图式并不仅仅产生于情节,它是小说整个叙事架构所形成的一种图式。福斯特为我们介绍了两种图式:一是钟漏型(the shape of an hourglass),一种是长链型(the shape of a grand chain)。
  前者可以法郎士(Anatole France)的《泰丝》(Thais)为例。小说中描述禁欲主义者伯福鲁士要去拯救妓女泰丝,他们分居在不同的地方,逐渐地碰头了。碰头以后,泰丝果然因此而进了修道院获得救赎,但伯福鲁士却因与她见面,而掉进罪恶之中。这两个人物互相接近,交会,然后再分开,刚好形成一个钟漏的图形(X)。长链型,则可以路伯克(percy Lubbock)的《罗马假期》(Roman Pictures)为例。该小说描述一位在罗马游历的观光客,遇到一位朋友,介绍他去参观咖啡厅、画廊、梵帝冈、意大利皇宫等,最后他又遇到这位朋友,才晓得此公原来是他女主人的侄儿。两人兜了一大圈以后,又合到一起,故为长链型。
  另外,康洛甫也介绍了几种图式:
  第一种(图一)是史坦贝克《人鼠之间》、康拉德《吉姆》、德莱塞《美国的悲剧》等小说所采用的。B代表觉察点(point of recognition),小说开始以后,进行到B点,读者就会发现一张命运之网已经被编织起来了;到达B点以后,故事便顺着命运的终局,一降而至结尾。
  第二种(图二)则恰恰相反,到达B点以后,读者就发现命运是如此美好,这条途径是向上的,代表一个灰姑娘(Cinderella)式的成功故事。
  第三种(图三)则是滴漏型,如泰丝故事那样。
  第四种(图四)是圆形的故事形式,弯曲的线条绕回开始的地点,凡指向“永恒的循环”(eternal recurrence)或兜回开始地点的故事,都常采用这种图式。
  第五种(图五)是类似横8字的图样,小说中有两个主题,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行程,它们在E点上相遇、分开,然后再连在一起,如《雪拉斯·麦纳》(Silas Marner)就是这样。
  第六种(图六)则是一种上升的锯齿型,类似《唐·吉诃德》一类插曲式的长篇小说属之。在此类小说中,每一桩奇异的事件都会跃升到一个高潮,而读者逐页翻阅时,故事全部力量及含义也逐渐增强起来,结尾才回到开头的水平上。
  像这些图式,在中国小说中大体上都能找到例子,譬如《西游记》就接近锯齿型,而由悲剧转为喜剧的情况则更多。这显然与康洛甫所说不甚相同,而与我国特殊的哲学思想有关,不同于西方悲剧的传统。另外,如《水浒传》、《儒林外史》、《红楼梦》一类小说,也都在天命的架构底下,形成了一种开头放线,然后逐步收网的结构图式。小说开始时,人物逐渐出场,小说即夹叙某人某事,但这些人与事慢慢地朝一个中心点辐凑(如《水浒传》的梁山泊、《红楼梦》的大观园、《儒林外史》的泰伯祠等),聚拢之后,再逐步流失、消散、死亡,以“空”为结局,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用画的卷轴来说,画家在一方空白的长卷子上,虚空落笔,一点一画,一山一水,逐渐勾勒出一处大观园、一泊梁山寨,然后风起云涌、烟消雾灭,长轴卷舒之后,毕竟仍只是一方白绢,一壁空无无限的虚与白。故《三国演义》写如许风流英雄、如斯时代慷慨,而总归为一阕《西江月》,词云: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是超越观点下,瓦解有限时空的图式,深刻而令人惊栗,以及领悟。
  1985年7月8日讲于青年写作协会,1985年9月15日写成初稿于淡江
  


散文并非一种文学类型


  附录三 散文的后现代性
  1。散文并非一种文学类型
  散文,目前大家都把它视为一个“文类”。什么文学奖、什么征文比赛,大抵均有散文一类,将它和诗、小说、剧本相分别。还有的则设为专门奖项,如吴鲁芹散文奖之类。
  可是,散文能被视为一种文学类型吗?
  散文之所以成为一种文学体制的指称词,可能是由于骈散之分。“散文”一词,只有相对于“骈文”一词才有意义。散文之散与骈文之骈,正好形成一个对比。
  但骈文之骈,其实也是很松散的描述语。现在我们讲文学史,通常将汉魏南北朝的赋都归为骈文。然而,赋者本为诗之流亚。沈约之前,浮声切响之学又未建立,为文者要骈也不太骈得起来。故“骈文”一词,所指称者,绝不能早于齐梁,范围也不宜太大。
  就是依齐梁时期的“文笔之辨”来看,有韵者为文,无韵者为笔,诗赋均可归入文的领域,文笔之分也绝不能等同于骈散之争。阮元《文言说》谓:“今人所便单行之文,极其奥折奔放者,乃古之笔,非古之文也。”章太炎《国故论衡·文学总论》便批评道:“近世阮元,以为孔子赞《易》,始著《文言》,故文以偶俪为主,又牵引文笔之说以成之。夫有韵为文,无韵为笔,是则骈散诸体,一切是笔而非文。藉此证成,适足自陷。”
  何况,文笔之分,本来也就不如现在大家想象得那么明确。以《昭明文选》为例,该书标明选文,又在序中明言只收“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者,故经、子、史都不入品裁,故常被引用为文笔之分中属于文这一方的代表。可是,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者,原即包括“赞论之综辑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而那些赞论序述却是既有骈也有散,既含有韵者也有无韵的。
  《文选》前半所录唯赋与诗,卷三十四以后为七、诏、册、令、教、文、表、上书、启、弹事、笺、奏记、书、檄、对问、设论、辞、序、颂、赞、符命、史论、史述赞、论、连珠、箴、铭、诔、哀、碑文、墓志、行状、吊文、祭文。这些,才是文类性的区分(骈散则不是)。放在一个文类中的,大抵或骈或散,并无一定。时代在前者,多为散体;时在晋宋齐梁,则俪语渐多。笺启、书信、檄、序等体均是如此。只有某些文类,如辞、铭、诔、七才以韵体为之。可见昭明太子之所谓文,本不以文笔之分的文为主,而韵散之殊,在当时也不足以作为文类文体区分的依据。
  后来把骈文与散体对比起来说,可能主要是因唐代古文运动之故。古文运动反对六朝骈俪之风,提倡秦汉古文。古,正式相对于时代较接近唐代的魏晋南北朝而言。由于魏晋南北朝文章“义归乎翰藻”,比较华美,又多骈俪,是以古文运动诸公以秦汉文章为学习对象,强调气骨。而在文学体式上,秦汉之文,本少骈语,学之者遂亦以此而得以与六朝骈俪区分开来,以致古文的特征之一竟是单行散语。《石遗室论文》云“唐承六朝之后,文皆骈俪。至韩柳诸家出,始相率为散体文”者,即指此而言。
  在贞元至元和年间,古文运动形成之际,来华的日本僧人遍照金刚所著《文镜秘府论·南卷》中有段话说:“或云:今人所以不及古者,病于俪词。余云:不然。六经时有俪词,扬、马、张、蔡之徒始盛。‘云从龙,虎从风’,非俪耶?但古人后于语,先于意。因意成语,语不使意,偶对则对,偶散则散。若力为之,则见斤斧之迹。故有对不失浑成,纵散不关造作,此古手也。”由此引文,可见当时甚或更早即有贬抑俪词,希望藉由散语以追蹑古风的想法与做法。故他上溯俪语之源,推到《周易》,期以矫正。这与阮元、刘师培等人为反对桐城古文之势而纵谈《文言》,正相类似。
  而他说作文章须以意为主,不必斤斤计较骈散,当对则对,当散则散,方能浑成,这个道理也是对的。古文运动诸大家,本来也就是骈散兼行的。韩、柳、王安石、欧阳修、苏东坡,也都是辞赋高手,骈四俪文,未尝不锦心绣口。他们一些散行的文章,中间也不避俪词。但这种境界,其实颇不易至。一般为古文者,学到的是一些模拟古语以求为古文的形式技术,故以用俪词为不古。古文运动之所以给人散文运动的印象,原因正在于此。古文势盛,而骈体渐衰亦由于此。
  近人郭绍虞有个讲法,说春秋前为诗乐时代,战国秦汉为辞赋时代,六朝为骈文时代,隋唐北宋为古文时代,南宋至今为语体时代。诗乐时代,语与文合,故无骈散之分。袁子才《答友人论文第二书》云:“古之人不知所谓散与骈也。”辞赋时代,文与言渐渐分离,文学逐渐走上文字型,在文学中发挥文字的特长,且藉统一文字来统一语言。进而到骈文时代,利用文字特点,形成骈偶与对仗,可称为文字型的极致。古文时代,则为它的反动。虽用文言,似与口语不同,但却是文字化的语言型。其后语录体的流行,小说戏曲的发展,便都是这个时期的进展。故古文运动名曰复古,实乃开新,代表文学以语言为工具而演进。(《中国文字型与语言型文学之演变》,收入《语文通论》正编,开明书店)
  六朝文固然不限于骈俪,但以骈俪为其特点;古文也不限于散语,但以散语为其不同于骈俪之处。而正因其散行单语,故比骈文近于语言型而远于文字型。古文的文藻修饰之美,所谓“文章尔雅,辞训深厚”,确实不如骈文,这是它不倾向于文字型的征象。郭绍虞说它近于语言型,但发展了语言型,诚然。我们看古文家的文章中叙言说、状说话人声口处,还多于骈文,就可以明白这个论断是颇有见地的。


散文家们的百衲理论


  2。散文家们的百衲理论
  谈到此处,我要先岔出去,讨论一下已有的一些散文史、散文论,然后再接下去谈古文运动与其后散文发展的关系。
  1936年,商务印书馆曾出版陈柱《中国散文史》一书。全书依骈散关系立论,谓上古秦汉为骈散未分期,两汉为骈文渐成期,汉魏为骈文渐盛期,六朝至唐初为骈文极盛期,唐宋为古文极盛期,明清为骈散二体合之八股极盛期。但作者又自疑其旨,云:“吾以谓骈散二名实不能成立。”(第一编,第一章)所以他大抵只是采用文笔说的一部分含义,说文犹后世所谓诗赋骈文,笔犹后世所谓散文(第三编,第一章)。如此论文,窃恐其不自安也。该书拾摭上古迄清非韵文非偶体者,叙述成编,其中经史子集钟鼎碑铭无所不有。间或分派,名目亦极杂错,如战国以儒道墨法之学派分。然而学派岂即文派乎?两汉以辞赋家、经世家、史学家、经学家、训诂派、碑文家分。然而,经学不有训诂乎?碑多无名氏撰,又岂成家耶?晋南北朝更有藻丽派、自然派、论难派、写景派;唐宋而有难派、易派、矫枉派、艰涩派、浅易派、民族主义派。均凌乱不成言语,如此谈散文,不是谈成一盆面糊了吗?
  陈柱此书,乃昔年商务“中国文化史丛书”之一。无独有偶,1992年,56年以后,另一套中国文化史丛书也由刘一沾、石旭红编了本《中国散文史》。这本书依时间顺序,每一时代各选一些人叙述。选谁与不选谁,毫无标准。既有像司马迁那样,已叙于第二编第二章第二节,又专论于第三章的。更有将著名骈文作家如鲍照、吴均、庾信等列入大加评骘的。唐代,皇甫湜等韩门健者,都不齿及,而大谈杜牧李商隐。虽然这或许与作者自称“本书论述的对象主要在骈散二体,而以散体为主”有关,但在一本散文史中读到《哀江南赋》、《滕王阁诗序》,不是很奇怪吗?如此妄谬,似更甚于陈柱。
  此书论散文,还有个与陈柱不同之处,即将散文与儒家思想结合起来。谓汉代经学之发达,使得散文开始“宗经”、“征圣”,魏晋南北朝儒学地位动摇,骈文大行。唐宋儒学复兴,散文亦复振。明清时期桐城派以八股解经的方式为文,衍其余波,明末小品等则为反动,自抒性灵。
  但宗经、征圣,乃南北朝时刘勰之说。古文运动虽与儒学复兴有关,其文却与经学无关,亦与汉代儒学无关。明末小品文人则或不喜道学先生,然径谓其为儒学反动,又颇诬罔。是以刘石两君此类说法,可以惊俗目而不足以论散文史也。
  像这类奇谈怪论,其实所在多有。如王更生先生为冯永敏《散文鉴赏艺术探微》(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98)写序时说:“魏晋南北朝是个儒学式微、百家飙骇的时代,文学理论虽开千岩竞秀之局,但综其大要,不外文话、文选二派。”此语已令人费解,下文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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