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玉女-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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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痛苦，在他看来，这一切太残酷：暴力、仇恨、陷阱会将世界搅乱。我们要救莘莘这样的孩子，还要阻止庄文，不让她做有毒的人。有毒的人太多了，世界就险恶了，没救了。
这位父亲开始腾出整块的时间，天天带莘莘学游泳，他说为了抵抗有毒的人，莘莘必须使自己更强大。家盛已不是十年前的样子了，心态也有些变，他以前是惟恐被学生难住，倾其心智补充自己；而现在，学生再也没有发难他的迹象，因为在他们眼里，他已是个资深的教授，功成名就，根基深厚。这一点，更令家盛不适，他看到了自己正在慢慢逝去韶华，而他特别想要的抱负，却仍在远方，无法实现。
莘莘在毕业典礼那天，从林宝妮那儿获知林蒂的新动向：林蒂已决定当一名外科医生，并选定了将来要上的医学院，她认为医生这个职业好，不断会有病人，有人求生，有人求活得更好，这个职业不会失业，能拯救人又有很高的收入，她喜欢。
金苹议论美国姑娘林蒂这么小就这么实际，为自己打算得圆满。还说她的生活目标似乎就是择一份称心的职业，赚足了钱，享受生活，缺乏志向，言语中有些不屑和淡淡的批判。
莘莘也不说林蒂的好话，她不愿像林蒂那样，她觉得她还要一些别的，她不想做一匹被富裕缰绳套住的马，情愿做伏枥的马，怀有高远的野心，去经历更多的风浪，那才是至关重要的。但她说不出林蒂有什么过错，因为林蒂的生活就是那么容易、平稳、富庶，从来不必呕心沥血，历遍磨难。
第43节：莘莘（15）
她又搬出她的老话说：〃如果我是她，那我就不是我。〃
她仿佛身披铠甲、久经沙场的人物，醉心于动人心魄的颠簸和激烈的生活，已对惯常的安宁的生活有所鄙夷了，她的期望远远超乎了生活的本身，她失去了孩童心地单纯的幸福。
南南没兴致参加谈话，她略显寡言，谈一会儿话就突然没了兴致。她在最近的奥林匹克数学比赛中未获名次，而眼见郑小愉捧回了一等奖；至于区优秀少先队员的名额，学校推荐了金苹。不过，南南不见得特别沮丧，她的傲骨决定了她在命运中不会低头。她的母亲祁娟已为她联系好一所寄宿制的初中，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好学校，她憧憬着在将来大展身手，一路奋进，因为她可以不在意〃现在〃，但不可以放掉〃将来〃。
莘莘在这一天获得了校优秀少先队员的称号，这是以前她常常梦见的事。可这一天，她却说，她并不怎么激动，因为她现在已不像过去那样对这一荣誉耿耿于怀，想到它就抑制不住颤抖。
它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来到，但它终于还是来了。
郑小愉鼓足勇气过来与莘莘说话，当着众人的面，他们说的是可以当着全世界说的话：〃祝你进步！〃可那话的另一层含义是，他们即将分别，各处一方，散多聚少。
林宝妮和常戚她们悄悄地把自己的名字记在校园角落里，想留下个印记，但莘莘没有去留，她在校园里东走走，西走走，奔着绕了一圈，这样匆忙的道别仪式有点邪乎，辨不清她是为努力记住这一切而奔跑，还是为了寻找失落而奔跑。
也在那一天，传来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庄文的奶奶，那个将遗嘱、存折以及别人不懂的记载永远带在贴身小腰袋里的老太太被查出患有重症，已被送入医院抢救。庄文默默站着发呆，朝着王星辰脸部古怪地嬉笑着，后来她看见我，一扭脸跑掉了。我想我会不停地为这慈祥的老人真诚祈祷，愿她早日康复，这既因为我爱这样的老太太，也为庄文，庄文是多么需要有这样智慧、仁厚的奶奶牵住她的手。这个饱受苦难但仍然热爱生活的老人酷爱朗声大笑，她活着，是能醒世的，她会试着让庄文意识到，一个忽视人与人的善与和谐的女孩，永远是一个在痛苦中流浪的人。
记得莘莘十周岁生日前夕，我曾酝酿过送她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封亲笔信。我想选择白纸黑字的形式会有一种真正存在过的郑重；信的内容也已拟好，是勉励她永远做个高尚的好人，寻找真理，手里永远握着思想的那匹飞马的缰绳。
但是莘莘十岁生日那天，我并没把这封信交给她，因为在世界上做个高尚的人，护住心里珍贵的东西，拥有博大的爱是太不容易了，更何况她还那么弱小，还在生长，还在辨别喜欢什么，应该怎样。我想我目前能做的是，告诉小孩爱和自由、高尚确实存在，这是人类的理想和骄傲，坚信这一点的人，才不至于鼠目寸光。
而现在，在她小学毕业之际，我必须把这礼物交给她，我鼓励她不退缩、不屈服，带着理想、带着心里真挚的声音而走入少年时代。
莘莘认真地读着这信。她刚满十二岁，我想，只要经常强调，这种明亮、悦耳的声音也许会徐徐进入她的心灵……
可同在这一天，莘莘突然问我：〃妈，如果可以实现三个愿望，人们一般会要些什么呢？〃
我思忖着说：〃或许会要国家兴盛，全家幸福，或者还要一张周游世界的通用机票。〃
〃我就不是这么想。〃她说，〃我的三个愿望是：'再要三个愿望'、'再要三个愿望'、'再要三个愿望'。〃
她在还未明白她究竟要什么时，就已经先〃要着〃。我默默祈祷她，天性中的壮丽未泯灭，她的心灵之灯还亮着，那么，只要〃你高兴有，你就会有〃，她应该能得到她真正的所要：爱、自由、理？想……？
莘莘当年是独自一人走进小学的，当她走出校门与它真正道别时，仍是孑然一人，她没有找到人与人的特别美好的感情。她的幸福依旧，痛苦依旧，她丢失了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它像风筝那样飞得无影无踪，但她捡回来别的一些东西，母校之所以永世难忘，在于那段岁月里她与困难同在，并且至今仍缺失着什么。
她揣着在风中忽暗忽明闪亮的心灵，柔弱的小身体踽踽地融入人群，融入社会，融入她未知的世界。
她还能清楚地听到心里的声音吗？她还能找寻到特别想要的一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