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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母亲和我们-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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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女儿一生的前程。月季大姐,你能这么告诉我,让我知道我女儿的下落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心里也感到特别安慰。”母亲说:“钟柳已经放寒假回来了,我会安排让你见她的。”
  积雪在灿烂的阳光下渐渐地融化了。裸露出来的土地湿漉漉地闪着水光,嫩绿的小草在依然严寒的风中探出了脑袋。那天傍晚,母亲燉了一只鸡让钟柳给程世昌送去说:“见了要叫干爹,明天一早他就要去水库了。”程世昌单独住在一间地窝子里。钟柳提了只小柳条筐走进地窝子,亲切地叫了程世昌一声“干爹”。钟柳那年已经14岁,正在发育的她,显得健康、美丽,全身荡漾着少女青春的活力。程世昌看着女儿说:“钟柳,你还有个名字,叫程莺莺是吗?”钟柳犹豫了一下说:“是,干爹,你咋知道?”程世昌强压着心中的狂喜与激动说:“你娘告诉我的。”钟柳说:“我娘从不把我这名字告诉别人。”程世昌说:“因为我是你干爹,救过你的命。” 程世昌情不自禁地抹去涌出眼角上的泪说:“钟柳,你回吧,替我谢谢你娘!”钟柳说了一句:“干爹,你要多保重。”就走出了地窝子。程世昌从地窝子那挨着地的小窗看着钟柳那远去的双脚,泪水便一串串地滚了下来……
  程世昌走后不到一个月,那时已是三月中旬了。在江南一带,早已是桃红柳绿了,但在新疆却依然是春寒料峭。一天上午,母亲赶着小毛驴车,从加工厂拉回面粉和清油回机关食堂。林带已有些微微泛绿。这时她看到路边有一位白净净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萎缩在林带里,她那眼神布满了绝望与哀伤。
  那女人叫向彩菊,据她说是家乡闹饥荒,饿死了人,逃荒逃到新疆来的。母亲看到她那副又冷又饿的样子,给她安排了饭,还把自己的厚夹袄给她穿上。向彩菊说:“大姐你做好人就做到底吧。帮我在这儿找个活儿干干,只要给口饭吃就行。”母亲就暂时安排她到机关食堂的菜地去干活。
  鲜嫩的绿色让人感到春天的明媚与生机。机关食堂的菜地离机关食堂只有半里地。青菜已经绿油油地排成了行。韭菜也都已齐唰唰地顶出了嫩芽芽。一清早,向彩菊就到菜地除草。不一会儿,她看到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菜地,拿着锄头也走进菜地来锄草。
  太阳刚刚升起,碧绿的菜叶上滚着晶亮的水珠。郭文云看看向彩菊说:“你是哪个单位的啊?我咋没见过你?”向彩菊说:“我是刘月季大姐派我来这儿干活的。”这时我母亲也刚好拿着锄头进了地。自我父亲把我哥发送到边境农场去后,郭文云反而感到很过意不去。他对王朝刚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闹了,要不我这个当政委的品位也太低了。刘玉兰不肯回老家想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吧。这盘缠钱你去给月季大姐,说是我给钟槐和刘玉兰办喜事用的。”王朝刚来送钱,我母亲说:“这钱我们不能收。他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郭政委真要有宽容的心,就给刘玉兰安排个工作吧。”没几天郭文云果然给刘玉兰在付业队安排了个工作。付业队离团部很近,每隔10天刘玉兰都会来母亲这儿住一夜。当时母亲接上话茬说:“政委,她是我远房表妹,家乡闹饥荒,特地来投奔我的。”郭文云说:“那你表妹是想长期在咱农场呆还是只住一阵子?”我母亲说:“她是想能长期在我这儿呆。”郭文云说:“咱们农场的活儿重得很呢。”向彩菊说:“在农村老家我也是干农活的。”郭文云说:“可你长的不大像个农村妇女。”我母亲笑着说:“政委,瞧你说的,农村妇女就没长的细皮嫩肉的啦?”郭文云一笑说:“月季大姐,那就让她留下吧。”我母亲说:“向彩菊快谢谢政委!”
  谁也没有想到,郭文云与向彩菊的这一次见面,给双方都留下了很好很深的影响,那些天,郭文云早晨一有空就要到菜地来干活。
  十几天后,郭文云又来到菜地,一看到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干活。就忙问:“月季大姐,向彩菊呢?”母亲说:“昨天劳资科就通知她去学校菜地干活了。不是你给安排的吗?”郭文云的脸上顿时笼上了浓浓的失落与惆怅。母亲这才感觉到了什么,很后悔自己的迟钝。
  因为刘玉兰的事,母亲感到郭文云受到的伤害也是蛮重的。因此当她察觉到郭文云的心事后,当天下午母亲就赶到学校菜地去找向彩菊,她把向彩菊拉进林带里很严肃地说:“彩菊妹子,你要信得过我月季大姐,你把你的身世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好吗?以前你不说我也不问,但现在我得问,因为有一件事我想办。你到这儿来是找人的吧?”向彩菊看着我母亲那双真诚和善的眼睛点了点头说:“我是来找程世昌的。程世昌的女人是我妹妹。”母亲说:“那你为啥不早说?”向彩菊一脸沮丧地说:“我听别人说,他犯了政治错误,戴着帽呢,我就害怕了。我父亲是个大烟鬼,把家产抽光了,就把我卖给别人当童养媳。我妹妹福气好,被我姑姑领走了,后来嫁给程世昌,可没想到……”向彩菊说着便泪流满面了。我母亲同情地说:“彩菊妹子,你别伤心。生活在这世上,谁没个坎坎坷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既然活着,咱们就得想着今后咋个活。彩菊妹子,我不瞒你,我想给你做个媒,所以我得了解你。”
  母亲第二天一早就到菜地去干活。因为她感觉到郭文云为向彩菊已有些心神不定了。果然不一会儿郭文云就骑着自行车来了。我母亲意味深长地看着郭文云开门见山地笑着说:“政委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向彩菊了。”郭文云抓了抓头皮一笑说:“有一点。”我母亲说:“这事要搁在两年前就好了。”郭文云:“月季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过她,她当过童养媳,但没正式成亲。”我母亲说:“政委,既然你提出了这件事,我也得老实告诉你,她适合不适合你,你得考虑好。”郭文云:“她政治上有问题?”我母亲说:“她本人政治上没问题。但她是程世昌死去太太的姐姐。”郭文云说:“啊?她是程世昌的大姨子!”母亲说:”是呀,政委,世上有没有报应的事,你大概不信,但我信。这些天我同向彩菊接触下来,她可是个世上少有的好女人哪。漂亮、贤惠、能干,哪个男人摊上她,那真是享福了。”郭文云放下锄头点上支烟说:“月季大姐,我也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在我心里向彩菊和刘玉兰不一样。我是想跟刘玉兰结婚,因为我该有个女人成个家了,但我对她说不上感情,所以她变卦后,我很生气,但只是生气,却不咋感到痛苦,而且年龄实在也相差的太大了,生气是因为她弄得我很丢脸,所以这事过了也就过了。可向彩菊不一样,我觉得我对她有感情了,而且年龄也相差不大,她就是我想要的女人。可没想到她是程世昌的大姨子。”母亲说:“那你准备咋办?”郭文云说:“你先帮我同她拉扯上再说。”母亲笑了,说:“明白了。”
  清晨,天上有几片嵌着彩边的云。郭文云在菜地的埂子上坐着等我母亲的消息。母亲也早早地赶到菜地,笑着说:“女方同意了。”郭文云笑了笑却闷着头抽了半天的烟,然后说:“月季大姐,你再帮我个忙,劝她等我两年到三年。”母亲说:“干吗呀?你俩都不小了。”郭文云有些沮丧地说:“把程世昌划成漏网右派是王朝刚整的材料,我批准上报的。为啥我要让她等上两三年,月季大姐,你是个明白人,能琢磨出来……”

  六

  


我的母亲,永远会有牵挂不完的事。春色正浓,满眼是苍翠欲滴的树木与青草。有一天,高占斌来看我母亲,告诉我母亲说,我哥分到离农场有几十公里远的边防站当站长,说是站长,其实也只是他一个人。我们边境农场有好几个边防站,我哥那个站是离农场最远的。我母亲说:“肯定又是钟匡民的主意!他就这么整我儿子!”高占斌说:“月季大姐,话可不能这么说,钟副师长,还兼着我们边境农场管理局的局长,那儿有九个边境农场,有几十个边防站呢,他让自己儿子带这个头,我们的工作不就主动了!”母亲含着泪说:“话是这么说,但儿子这样,我能不心疼?”母亲想了想说:“高团长,你能不能捎个东西给钟槐?”高占斌:“捎啥都行。”母亲说:“把那头小毛驴给他捎去,让牠给他作个伴。我要是不管机关百十口人吃饭的事,我就去陪我儿子!”高占斌笑着说:“行!这事我一定办到!”那头小公驴已经长的很大了。那天晚上,母亲连着起了两次床,给小公驴喂夜草。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牵着小毛驴去了师部。
  小毛驴送到我哥那儿时,我哥不知有高兴了,他追逐着小毛驴在草坡上喊啊奔啊打滚啊,接着他搂着小毛驴的脖子喊:“娘,娘——我好想你啊——”说着,泪水滚滚。我哥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我母亲。母亲在我哥心中的地位一直是最重的。他会为母亲豁出一切。
  夏日炎炎,父亲驱车去了边境农场。高占斌一见我父亲就迫不及待兴致勃勃地讲有关我哥的一件事。他说,他们团的业余演出队有一个女演员叫赵丽江,是业余演出队的女演员中最漂亮的一个,能歌善舞,是演出队里的尖子。有一天她同另外几个演员组成了一个演出小组准备到各边防站去演出,他们最早去的就是钟槐去的那个边防站。没过几天,赵丽江突然来找他说:“高团长,我有一个请求。我听说,我们团的三个边防站,原先都是单身男同志,现在一位把自己的妻子从口里接来了,另一位也经组织介绍结婚了,只有钟槐同志还是单身一人。我想去他那儿工作,同他一起完成守边巡逻的任务。”高占斌笑着问:“为什么?”赵丽江激动地说:“高团长。你不知道钟槐同志有多崇高多伟大,他长年累月地一个人坚守在边防站上。每天早晨起来他就自觉的庄严地升起国旗,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你始终忠于职守。每天还要赶着羊群巡逻边防线,走上几十公里的路。他的精神太让我感动了,所以我坚决要求去他那儿工作,当他的忠实助手!”高占斌说:“你是要让我为你们先牵牵线?”赵丽江说:“不,我只要你批准我去就行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用不着人送。到那儿后,我会努力同他相处好的,请你批准吧,我恳求你。”高占斌自然不知道有关刘玉兰的事,于是他批准了。
  那位赵丽江背上背包,翻山越岭,沿着边境线去了我哥那儿。她对我哥说:“钟槐同志,团领导批准我,让我同你在这儿一起来完成坚守边防站的光荣而艰苦的工作。”我哥看着她愣了老半天,然后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明天你就回去!”赵丽江说:“不可能,既然我来了,我决不走!”我哥说:“你是不是还有那个意思?”赵丽江说:“那当然!”我哥说:“那就更不行了!”
  晚上挂在墙上的马灯闪着黄幽幽的光亮。两人面对面坐着,神情很严肃,赵丽江说:“钟槐同志,你认为我配不上你是吗?”我哥说:“不是,是因为没感情。”赵丽江说:“钟槐同志,我不是由于感情才来找你的。我是为理想来找你的。因为理想的结合才是一种崇高的结合!你不这样认为吗?”我哥说:“可我不能对不起人!”赵丽江说:“你有爱人了?”我哥说:“还说不上爱人,但我答应她了,只要她不结婚,我就永远等她。”赵丽江说:“那我就更不会走了。今晚我在哪儿睡?”我哥说:“你睡屋里,我睡屋外。”那时是五月,边境线上的夜晚还很冷,我哥披着件棉大衣在屋外站了一夜。半夜里又突然刮起大风,赵丽江怎么叫他,他都不肯进屋。
  第二天晚上,我哥依然披着棉大衣站在屋外,那晚乌云密布,接着大雨倾盆。赵丽江在门口喊:“钟槐同志,请你进屋吧!”我哥说:“不!只有你答应回去,我才进屋。”赵丽江说:“我说了,我不会走。”我哥说:“那我天天晚上就站在屋外过。”
  一连几个晚上,我哥就是不踏进屋里一步。而每天清晨赵丽江出来时,我哥已经不在了,只见到院子里的五星红旗在哗啦啦的飘扬。而在远处青翠的山坡上,可以看到我哥赶着羊群牵着小毛驴的身影。第五天,赵丽江顶不住了。因为她看到我哥眼睛布满了血丝,一脸的疲惫,脸也瘦了一大圈。晚上,我哥已披上棉大衣站到屋外,赵丽江好心疼啊,她含着泪说:“你进屋吧,我答应你,明天一早我就走。”
  那晚下了一场细雨,青草上挂满了闪光的雨珠。赵丽江背上行李同我哥告别,她含着泪说:“钟槐,以前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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