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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梅里美作品选-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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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惊恐;但我并不相信有什么土匪,因为老听说有土匪,可从来没有遇见土
匪。况且我见过多少老实巴交的农民全副武装去赶集,何至于看见陌生人携
带一件武器便怀疑他居心不良呢。再说,我心里想,即使他拿走我的几件衬
衫和埃尔泽维尔版①的《出征记》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我向这位拿枪的汉
子亲切地点了点头,并微笑着问他我是否打扰了他的睡梦。他没有回答我,
却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看来,他对审视结果感到满意,便接着同样认
真地打量起我的向导,他正在往前走着。只见我的向导突然脸色煞白收住脚
步,显然大吃一惊。遇见坏人了!我心里想,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可
露出任何不安。我下了马;叫马夫卸下马鞍,然后,跪在泉水边,把头和手
埋进冰凉的泉水里;接着我喝了一大口水,肚皮贴地趴着,活像基甸②手下
那些臭大兵。  
①埃尔泽维尔,十六世纪荷兰著名出版商,以出版小开珍本著称。
②《圣经?士师记》中的典故。在以色列统帅基甸攻打米甸人前夕,
上帝授意他带领士兵到泉边饮水,暗中挑选士兵:凡是用手捧水喝者入选,
凡是跪下喝水者淘汰。
不过我仍然留神观察我的向导和陌生汉子。前者走过来十分勉强;后
者似乎对我们并无恶意,因为他放开了马,原来平端着的短统枪,枪口现在
也朝地下了。
大可不必因为人家小看我而生气,我便伸开手脚躺倒在草地上,装出
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问持枪的汉子是否带了打火机,说着就掏出我的雪茄
烟盒。陌生汉子始终没有开口,只见他在口袋里摸了摸,终于取出打火机,
连忙为我打火。显然他和气起来,居然对着我的面坐下,不过仍然枪不离手。
雪茄点着了,我又从盒子里挑选了一支最好的,问他抽不抽烟。
“是,先生,”他答道。这是他让人听到的第一句话,我发现他发“S”这
个音不像安达卢西亚口音①,据此我得出结论,他和我一样是旅行者,只是
对考古不甚在行罢了。
“这一支肯定不错,”我对他说,并递给他一支地道的哈瓦那雪茄。
他向我微微点了点头,从我的烟头上点燃了他手里那支烟,又对我点
头道谢,于是痛痛快快地抽了起来。
“啊!”只听他一声感叹,同时从嘴巴和鼻孔里把第一口烟慢慢喷出来,
“我好久没抽烟了!”
在西班牙,一支雪茄递过去被接受了就建立起友好关系,犹如在东方
人们分享面包和盐表达情意。对方显得十分健谈,这可是我没有意料到的。
而且,虽然他自称是蒙蒂利亚人,但他对当地并不熟悉。他不知道我们正在
歇脚的迷人山谷叫什么名;提起周围的村落,他一个名字也说不上来;后来,
我问他附近有没有发现断壁颓垣,卷边的大瓦,雕刻的石头,他老实承认从
来没有留意过这类东西。相反,他谈马却头头是道。他把我的马数落了一番,
这并不困难;接着他向我卖弄起他那匹马的血统,说它来自著名的科尔多瓦
养马场,属于名贵种马,据马的主人说,的的确确,它极能吃苦耐劳,有一
次它一天跑了一百二十多公里,不是飞驰,便是奔驰。陌生汉子正讲到兴头
上,突然煞住,似乎为自己言多必失而惊悔不已。
“那是因为我急于赶到科尔多瓦的缘故,”他又说,但支支吾吾,口气颇
为尴尬。“我有一桩官司去求各位法官?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的向
导安东尼奥,安东尼奥立刻低下了眼皮。  
①安达卢西亚人发“S”音送气,与柔音“C”和“Z”混同,而西班牙人把
后两个音发成英语的“TH”。只要听到“Senor”这个词的发音,就可以判定
说话人是不是安达卢西亚人。——原注。
上有树荫,下有清泉,我感到心情特别舒畅,不由想起我的蒙蒂利亚
的朋友们曾把几段美味的火腿放进向导的褡裢里。我叫向导将火腿取出来,
并邀请这位外人共享我的临时点心。
如果说他很久没有抽烟了,那么我看他恐怕至少有两天两夜没有吃过
东西了。真像狼吞虎咽。
我想饿鬼有缘千里来相会了。可是,我的向导却吃得不多,喝得更少,
一句话也不说,虽然自从我们上了路,我就发现他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侃爷。
半路冒出我们的生客似乎使他很难堪,某种互相提防的心理使他们咫尺天
涯,个中原因我怎么也猜不透。
连最后一点面包屑和火腿渣都打扫得一干二尽;我们每个人又抽了一
支雪茄烟;我吩咐向导牵马备鞍,正当我准备向新朋友告辞,他却问我打算
在哪里过夜。
我没有注意向导给我的暗示,就回答说,我准备住到居尔沃小客店。
“像您这样的人物,住那鬼地方,先生? 。我也上那边去,如果您允许
我奉陪,我们一起走吧。”
“十分高兴,”我说着上了马。
向导为我抓紧马镫,又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耸了耸肩作为回答,仿
佛为了安慰他,说我根本不在乎,于是我们上了路。
安东尼奥神秘的暗示,他的惴惴不安,陌生汉子说漏嘴的几句话,特
别是他一口气奔马一百二十多公里以及他作出的牵强的解释,使我对旅伴究
竟意欲何为早已心中有数了。无疑,我得同一个走私贩或同一个土匪打交道;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相当了解西班牙人的性格,对一个同我一起吃过东
西、抽过烟的男子汉,我尽可放心,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与他同行,反而是
一种可靠的保护,不怕遇见任何坏人。况且,见识一下土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很开心的。土匪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在一个危险分子身边,有一种
刺激的魅力,尤其是觉得他温驯的时候。
但愿我能谆谆善诱,让陌生人逐渐向我吐露真情,因此,我不顾向导
如何眨眼递眼色,竟自把话题引向剪径强盗上去。当然,我谈论他们怀着敬
意。当时,在安达卢西亚有一个闻名的强盗叫何塞-玛丽亚,其功德有口皆
碑。“难道何塞-玛丽亚就在我身边?”我心里思忖着? 。于是,我尽所知
讲开了这个英雄的故事,不过大都是歌功颂德之辞,而且对他的英豪侠义给
予高度的赞扬。
“何塞-玛丽亚不过是个坏蛋,”生客冷冷地说。
“他是做自我评价,还是过分谦虚?”我暗自思量;因为经过我对旅伴
的多方观察,终于把他与何塞-玛丽亚对上号了,我看见安达卢西亚的许多
城门都贴有告示,上面标明此人的相貌特征。对,就是他。黄头发,蓝眼睛,
大嘴巴,一口好牙,一双小手;精致的衬衫,银扣丝绒上装,白皮护腿,一
匹枣红马? 。一点不错!不过,既然他隐姓埋名,我们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吧。
我们来到小客栈。正如旅伴刚才描绘的那样,这家客店是我平生遇到
的最寒酸的一家了。一间大屋既作厨房,又作饭堂,又作卧室。就在屋子中
间一块平石板上生起火来,浓烟滚滚从屋顶的一个窟窿挤出去,其实每每滞
留屋内,离地面几尺处形成一团烟云。靠着墙壁,铺着五、六张旧驴皮,就
算是旅客的床铺了。离房屋,或者不如说,离我刚才描写的那独一无二的单
间二十步远的地方,冒出一个草棚,当作马房用。在这迷人的住所里别无他
人,至少当时是这样,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两人浑身
煤黑,衣衫破旧不堪。“难道这就是古代门达-巴蒂加居民的全部遗产!”我
不禁自言自语,“噢,恺撒!
噢,萨克斯蒂斯?庞贝!倘若你们回到这个世界上,你们恐怕要大吃
一惊的!”
一看见我的伙伴,老太婆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啊!唐何
塞老爷!”
唐何塞皱起眉头,蛮横地扬扬手,立即封住了老太婆的嘴。我转身对
着我的向导暗中打了个招呼,要让他明白,关于那条汉子的事,切不可对我
说三道四,今晚我即将与他一起过夜。晚餐比我期望的要丰富。一张小桌子,
一尺来高,端上来的第一道菜是老公鸡块烩米饭,放了许多辣椒,接着上过
油辣椒,最后是“加斯帕乔”,一种辣椒沙拉。三道辣菜刺激得我们不得不
老打蒙蒂利亚酒囊的主意,里面装的酒味道美极了。酒足饭饱之后,发现墙
上挂着一只曼陀铃,在西班牙到处都有曼陀铃,我问侍候我们的小姑娘会不
会玩。
“不会,”她回答说,“但唐何塞弹得可好了!”
“那就请您行行好,为我唱一段吧;”我对他说,“我迷恋你们的民族音
乐。”
“我不好意思拒绝一位如此心诚的先生,而且他给了我如此名贵的雪
茄,”唐何塞喜笑颜开,一吐为快,让人递过曼陀铃,便自弹自唱起来。他
的歌喉粗犷,但十分悦耳,曲调悲凉古怪,至于歌词,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刚才唱的并不是西班牙歌曲。”我对他说,“倒
像‘索尔西科’①,我在外省②听到过,歌词大概是巴斯克语吧。”
“是的,”唐何塞回答说,脸色阴郁。
他把曼陀铃放在地上,两臂交抱,双眼开始死死盯住奄奄欲熄的火堆,
表情异常忧郁。
小桌上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显得既高贵又凶狠,使我联想到弥尔
顿③诗中的撒旦。或许像撒旦一样,我这旅伴也在思念他离别的家园,正在
思考失足酿成的流亡命运。我极力活跃话题,但他没有反应,苦苦陷入郁郁
不乐的思绪之中。老太婆已经在房子的一个角落睡下了,只见上面拉了一根
绳子,外面挂了一条漏洞百出的被单,遮人耳目而已。小姑娘也紧随其后,
躲进了这间美人避难所。于是,我的向导便站起来,让我跟他到马棚去;一
句话惹得唐何塞如梦初醒,顿时跳将起来,厉声问他往哪儿走。  
①索尔西科,一种巴斯克舞蹈。
②外省,指享受特权的省份,如阿尔瓦省,比斯开省,吉普斯夸省和
纳瓦拉省,讲话都是巴斯克方言。——原注。
③弥尔顿(一六○八——一六七四),英国诗人,所著史诗《失乐园》
描写撒旦反抗上帝的悲壮故事。撒旦被上帝贬落人间后,成为群魔之首,但
他仍念念不忘要战胜上帝。
“上马棚去,”向导回答。
“干吗?马有的是吃的。睡在这儿,先生会答应的。”
“我怕先生的马生病;我想还是让先生看看马吧,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办
才好。”
显然,安东尼奥有话要单独同我说,可我不想引起唐何塞的多心,而
且,根据我们当时的处境,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表现出最大的信任感。因
此,我回答安东尼奥说,我对马一窍不通,我想睡觉了。唐何塞跟随他到马
棚去,不一会他却一个人回来了。他告诉我,马安然无恙,只是我的向导把
马当宝贝,用上衣擦马身,为的是让马出一身汗,他打算通宵达旦在那里磨
磨蹭蹭呢。此时,我已经躺倒在驴皮铺盖上,用大衣裹严身体,生怕碰着驴
皮。唐何塞请我原谅他放肆,冒昧睡在我的身边,然后在门前躺了下来,没
有忘记为他的短统枪换了引信,然后小心地装进褡裢里,褡裢权且垫作枕头。
我们互相道了晚安,五分钟后,彼此便酣然入梦了。
也许是因为我太劳累了,才能在这样的狗窝里睡着觉。可是,过了一
个钟头,一阵难受的搔痒把我从初梦中弄醒。我一旦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
就赶紧起床,心想,与其在屋里受罪,不如到露天去度过后半夜。我踮着脚
尖,走到门口,跨过唐何塞的床铺,他睡得正香呢,我小心翼翼走出屋子,
居然没有把他吵醒。挨着门口,有一条宽大的木板凳;我躺在上面,尽量因
陋就简,以了结我的深更残夜。我正第二次闭上眼睛,似乎有一个人影和一
匹马影在我面前晃过,人和马走动竟然一声不响。我立刻坐了起来,认出了
安东尼奥。在这样的时刻看见他离开马棚,我便起身迎了上去。他已经看见
了我,便停了下来。
“他在哪里?”安东尼奥低声问我。
“在客店里;他睡了;他不怕臭虫。你把马牵出来干什么?”
这时我才发现,安东尼奥为了悄悄地走出马棚,竟把一条旧毯子撕成
几片,把马蹄裹包得严严实实。
“看在上帝的名分上,说话声音再低一点好不好!”安东尼奥对我说,“您
不知道这家伙是谁吧。他是何塞?纳瓦罗,安达卢西亚最有名的土匪。这一
整天,我没少给您暗示,可您全然不理会。”
“土匪不土匪,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回答道,“他又没偷我们的东西。
我打赌,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那好吧;不过,谁告发他,谁就可得二百杜卡托①赏金。我晓得,离
这里六公里,有一个枪骑兵营地,天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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