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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爱因斯坦的梦-第7节

小说: 爱因斯坦的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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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钟。她跃起时心想,跳得应再飘一点儿,但她办不到,她的动作不属于自己。她的身体跟地面跟空间的每一次接触,都预先设定,不差毫厘。绝对不能飘。飘意味有些含糊,含糊是要不得的。她在台上舞去舞来,像钟表一样必然,按部就班跳起,准时准点落下,计划外的击腿跳想也不要想。
  在未来既定的世界里,生活是一条无尽的走廊,每个时刻,走廊上的一间屋子亮了,下一间屋子将亮。我们从这屋走到那屋,瞧着此时此刻亮灯的那一间,然后继续向前。我们不知道下一间屋子啥样,我们什么也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自己只能旁观。
  在科雪街药铺工作的药剂师,下午休息走过街市。他在钟表铺转了转,又在旁边的面包铺买了一个三明治,继续往树林河边走。他欠着朋友的钱,却宁愿自己花钱痛快。他边走边欣赏自己的新外套,决定明年再还债,或者干脆不还。谁能责备他呢?在一个未来既定的世界里,是非是不存在的。是非需要选择行动的自由,而行动早预定了,没有挑拣的余地。在未来既定的世界里,谁也不需要负责,房间已经布置好。药剂师脑子里想着这些,穿过布仑嘎斯哈特,呼吸着林间湿润的空气。对自己的决定他很是得意,几乎喜形于色。他呼吸着湿润的空气,觉得在一个不自由的世界里倒也怪自在的。
  1905年6月25日
  星期天下午,人们穿着星期天的服装,吃得饱饱的,在阿勒街上漫步,在汩汩的河水边轻声慢语,商店关了门。马克特街上三个女人,一会儿读读广告,一会儿朝窗里望望,静静地往前走。一个旅店老板刷过台阶,坐下读报,靠着砂石墙,闭上了眼,街市睡了。街市睡了,空气中飘来提琴声。
  一间屋子的中央,桌上放着书,一个青年站着拉小提琴。他喜欢小提琴。拉了一支温柔的曲子。他拉的时候,望着外面的街道,一双男女紧紧挨着,他那深棕色的眼睛看着他们,然后目光转向别处。他静立着,音乐是唯一的运动,把屋子充满。他静立着,想着楼下的妻儿。
  他拉琴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另一位青年正站在一间屋子的中央拉小提琴。这个人望着下面的街道,见一双男女紧紧挨着,他把目光转向别处,想着自己的妻儿。他拉琴的时候,又有一位站着拉琴。真的,还有第四第五以至无数位青年站在屋里拉琴。有无数的曲子无数的思想。青年拉琴的这段时间,并不是一段,而是许许多多段。因为时间就像两面镜子之间的光,弹来弹去,造出无数影像、曲子、思想。这是一个没完没了拷贝的世界。
  第一个青年想着事儿,感觉到了其他各位青年。感觉到自己被重复了千万遍,这间房子这些书被重复了千万遍。他感觉到自己的思想也正被重复。应不应该离开妻子?可理工学院图书馆里她那隔桌的目光呢?她那棕色的浓发呢?但是她可曾让自己舒心过么?除了拉琴的这一会儿,他是多孤独呀!
  他感觉到了其他各位。他感觉到自己被重复了千万遍,这屋子这书被重复了千万遍,思想也被重复着。哪一次重复又是他的本身、真身、将来的自身?应不应该离开妻子?可理工学院图书馆里她的目光呢?她让自己舒心过么?除了拉琴的这一会儿,他多孤独呀!他的思想在自己的拷贝之间弹来弹去,渐次减弱。应不应该离开妻子?她让自己舒心过么?多孤独呀!她的思想每反射一次便黯淡一些。
  自己舒心过么?孤独呀!他的思想越来越黯淡,直至记不起都想了什么,为什么想。孤独!他望着空空的街道拉着琴。乐声满室飘扬。那一段也是无数段时间流过了,他只记着音乐。

  

爱因斯坦的梦(19)
作者:阿兰·莱特曼  
  1905年6月27日
  每星期二,一个中年男子都要从伯尔尼东边的采石场运石头到霍特莱街的石料场。他有妻子,两个孩子已长大离家,还有个患肺结核的兄弟住在柏林。他无冬无夏都穿一件灰羊毛外衣,在石料场干活到天黑,和老婆吃了饭上床睡觉,星期天收拾园子,星期二早晨用卡车拉石头进城。
  他每次进城,都要在马克特大街停下来买面买糖。还在圣文森大教堂的最后一排椅上默默坐上半个钟头。他还到邮局往柏林发一封信。他在街上和人相遇垂眼看地。有些人认识他,想打个招呼,他嘴里含含糊糊,只管赶路。即使往霍特莱送石头,也从不直视石匠。称石头的时候,他站在犄角旮旯;石匠问寒问暖,他看着别处,对墙答话。
  四十年前他还上小学,三月的一天下午,他上课尿了裤子。他没憋住。他想呆在椅子里不动,可别的孩子发现了地上那滩水,就逼着他满教室游行。他们指点着他裤上的湿迹叫翻了天。那天的阳光像条奶溪,白白花花地泄进窗户,洒在地上。门侧挂钩上悬着二十多件夹克。粉笔写的欧洲列国首都布满了黑板。课桌有翻板的桌面和抽屉。他的桌子右上方刻着“约翰”。暖气管送来潮闷的空气。一座钟的大红指针正指着两点一刻。孩子们在哄他,满教室追着哄他,他湿了裤子。
  “尿宝宝,宝宝尿,尿宝宝。”
  这一记忆成了他的生活。每天早晨醒来,他都是那个尿了裤子的孩子。每回走在街上,他都知道别人在看自己裤子上的湿迹。他瞥一眼裤子,又把目光移开。孩子们来看他,他囚在自己屋里和他们隔门对话。他是那个没憋住尿的孩子。
  但过去又是什么?或许,有眉有眼的过去不过是空中之色,是一阵风、一声笑、一个念头就能变样的水月镜花?如果哪儿哪儿都要变样,我们何以知道呢?
  在一个过去幻化不定的世界里,采石人一朝醒来,再不是那个没憋住尿的孩子。那个早已过去的三月下午只是某一个下午。在那个被遗忘的下午,他坐在教室里,老师叫他背书,下学后他和其他孩子一块儿滑冰。如今他拥有一个采石场,有九套衣服。他给老婆买精致的瓷器,星期天下午带她散很长的步。他到阿姆特豪斯和阿勒街去看朋友,和他们谈笑,同他们握手。他还资助游乐场的音乐会。
  他一朝醒来……
  太阳升起,照着城市,千万人打哈欠喝咖啡吃面包。千万人挤满了克拉姆街廊,到斯帕雪街上班,带孩子去公园。每个人都有一份记亿:父亲不爱孩子、哥哥总占上风、爱人的吻有滋有味、小学考试作弊,初雪天地悄悄,诗作第一次发表。在一个过去幻化不定的世界里,这些记忆像麦得风,云作态,梦无痕。事件一发生便失真,过一夜、下场雨、眨回眼就是另一回事了。弄来弄去,过去从未发生。准知道呢?当太阳爬上阿尔卑斯高坡,店老板边拉回篷边哼歌,采石人开始装车,谁又知道过去是不是真真切切一如此刻?
  1905年6月28日
  “别吃太多了,”母亲拍拍儿子的肩。“你死在我头里谁照管我的银器?”这家人正在伯尔尼以南十公里的阿勒河畔野餐。女孩吃了午饭围着云杉玩逮人。乏了,就倒在厚厚的草上老实躺会儿,然后再打滚再疲乏。儿子和他的胖太太还有母亲坐在布单上吃葡萄芥末酸面包,还有火腿奶酪、巧克力蛋糕。吃着喝着,河上吹来清风,他们吸着夏日甜甜的空气。儿子脱了鞋,在草丛里摆弄脚趾头。
  突然,一群鸟从头上飞过。年经人从布单上跳起,鞋也没穿,跑去追鸟。他跑过山顶不见了。不久,他同城里一路追来的人会合到了一块儿。
  一只鸟落到树上。有个女人爬上树干伸手抓鸟,却让它跳上更高枝。她继续攀援,骑在一根树枝上,一点一点前进。鸟又蹦回到低枝。当这个女人无望地挂在树上,另一只鸟来到地上吃草籽。两个男人手持罐子,蹑手蹑脚而上。他们哪里快得过鸟,它冲天而去,回到鸟群。
  群鸟飞过城市。圣文森教堂的牧师站在钟楼里,想把鸟儿诱入拱窗。客来香公园里一个老太太看到鸟儿在灌木中小憩。她拿了个罐子慢慢走去,她知道自己捉不住那鸟,便扔了罐子哭泣。
  她不是唯一灰心丧气的人。实际上,每个男女都想着一只鸟。时间就是这群夜莺。时间同这些鸟儿一起蹦蹦跳跳。用罐扣住一只,时间便停止。对于一块被扣住的土地、人们、树木,时间是凝固的。
  事实上,这些鸟儿是难得捉到的。只有孩子能追得上鸟,但孩子并不想扣留时间。对于孩子,时间真是太磨蹭了。孩子从此刻奔向彼刻,想生日,盼新年,对于来日迫不及待。上岁数的人想留住时间,可慢慢吞吞,有气无力的又擒不住那只鸟。对于上了岁数的人,时间稍纵即逝。早饭桌上慢慢饮茶,看小孙子脱衣又脱不下,乐声悠扬,雪映斜晖满堂。这样的光景哪怕是多停留一分钟呢。可他们太慢了。只能看着时间蹦蹦跳跳,束手无策。
  这时如果有谁抓住了夜莺,他便陶然于凝固的时间。他细细地体味亲友的坐态卧姿、笑貌音容,把玩那奖状到手、孩子出世、明月入怀,还有花的冷韵幽香。他陶然于那一动不动的时间,但很快就发现夜莺死了,如笛的清歌消失了,罐中的时间凋谢了。

  

爱因斯坦的梦(20)
作者:阿兰·莱特曼  
  尾声
  远处的某座钟楼敲了八下。年轻的专利员从桌上抬起,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窗前。
  窗户外面;全城已经醒来。一个妻子把午饭交给丈夫时,两口子吵起嘴来。一群往超格豪斯街上预科学校的男孩子来回传着球,兴奋地谈论暑假。两位妇女拎着空兜朝马克特快步走去。
  没一会儿,一位高级专利员走进门,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工作,一言不发。爱因斯坦转过身,看着墙角的挂钟。八点零三分了。他玩弄起兜里的硬币。
  八点零四分,打字员走进来。看见对面的爱因斯坦拿着手稿,她笑了。她已经利用业余时间帮爱因斯坦打过几篇稿子,他总是按她说的价钱欣然付款。他少言寡语,不过有时也开玩笑。她挺喜欢他。
  爱因斯坦自己的手稿,自己的时间理论,交给了她。此时八点零六分。他走到自己的桌旁,扫了一眼那堆公文,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记录册。他转身回到窗前。
  六月的天空难得这么清澈。一座公寓顶上可以看见阿尔卑斯山的青衫白头。再往高处,一点飞鸟在长空回旋。
  爱因斯坦回到桌旁坐了一会儿,又走回窗前。他觉得空落落的。他不想审阅专利,不想和贝索谈话,也不想思考物理。他觉得空落落的,无聊地望着那点飞鸟,那片峰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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