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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芳草篱篱-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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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逝
    病逝

    一轮明月高挂在望月关之上,四野俱静,到了夜半时分,四面山谷中渐渐雾气弥漫,黑云缓缓遮去了最后一丝月光,风声中隐隐传来金帛相击的声音,棠觅华一身戎装,坐在帐中侧耳细听,果然不一会儿,帐外守卫来报,天保真率了一队人马已攻入望月关。

    觅华站起身来,握紧佩刀,长笑一声:“来得正好。”走出帐外,翻身跨上战马纵出营地,不多时,只见营地前方空地中,众将士已按照日间排好的阵形森然肃立,一将领上来报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他便顿住马蹄,候了片刻,听得前方呼声四起,便大喝一声,四下里顿时火光冲天,浓雾中只见一队人马呼啸而至,眨眼间便冲入阵中。

    天保真一骑当先,见四面火把燃起,星星点点望不见尽头,心中便暗道不妙,待冲入明军阵中,触目之处,只见烟尘滚滚,人影交错,明军却散而不乱,仓促间回身一望,身后竟只余了数十众骑兵,其他的人马已被明军四处截开,他心知明军早有准备,不由又急又恼,喝道:“快走!”调转马头,带了那数十众骑兵,杀开一条血路,向望月关急奔而去。

    觅华早带了百余人在旁冷眼旁观,见天保真仓惶逃走,便催动马蹄,率众跟上,不料天保真等人骑术精湛,关外马匹骁勇强健,追到望月关下,便失去了踪影,觅华心下懊恼,越过望月关继续追了良久,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可浓雾中辨不清地形,一队人马转了半天却又回到原地,他心有不甘,又在周围寻了半日,仍不得要领,方才悻悻领了众人回转。

    一路奔近营地,只见营地前方整整齐齐,昨夜的厮杀已不留一丝痕迹,他心中疑惑,策马进了营中,只见各处哨岗均已换了人,自己帐前立了一队陌生的守卫,帐中一人掀帘出来,却是张重。

    张重笑道:“棠将军幸苦了,四殿下今日清早便到了,棠将军请随我进来。”觅华翻身下马,随张重进入帐中,只见朱暄着了一身金光灿烂的铠甲正端坐在案前,便只得上前跪下,道:“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朱暄也不答话,面上阴晴不定,缓缓站起身来,看了觅华半晌,方道:“棠将军布的好阵啊!可是有高人指点?”觅华心中一惊,下意识往怀中探去,却发现怀中已是空空如也,忙抬起头来,只见朱暄手中正拿着思羽那封书信,定定地望着自己,他心下便一阵慌乱,全身汗出如浆,说不出话来,朱暄却忽然一笑,道:“昨夜将军打了胜仗,正该好好犒赏才是,棠将军请起,这事儿以后就不必再提了。”觅华心中惊疑不定,只跪在地上不敢乱动,朱暄上前将他扶起,笑道:“这往后的战事,还需将军多多出力才是,只要将军日后尽心尽力,以前的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张重在旁道:“已替棠将军另安排了住处,将军请先下去歇息。”觅华全身一片冰凉,向朱暄行了一礼,木然走出帐外。朱暄收了面上笑容,冷冷望着他的背影,张重悄声道:“已探知山上张猎户家曾有几个来历不明的住户,只是约十日前便已离开了。”朱暄面色阴寒,沉声问道:“可知道去了哪里?”张重摇了摇头,朱暄沉思良久,至案前写了一张名单,交给张重道:“你给这名单上的人都通个消息,叫他们细细探查,若有消息即刻来报。”

    远华和思羽带了骆崎山,一路小心扶持,行一日歇一日,待回到汾州,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淅淅沥沥几场春雨过后,便见田间麦苗青青,路边杨柳垂垂,一片明媚春光。在这万物复苏,生机尽显的时节,骆崎山的病势却是一日重过一日,远华竭心尽力,却是无力回天,她身形原本就很单薄,这段日子更是憔悴不堪,衣服穿在身上便显得松松垮垮,面上双颊消瘦,下巴颌儿尖尖的,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光彩黯淡,常常独自坐在院中,心神恍惚,沉默不语。

    思羽每日仍旧陪骆歧山下棋,远华也不再阻拦,只是每日下至一半,骆歧山便神思倦怠,举手无力,思羽见他精神不支,便收拾了棋局,捡些战场上的事儿说给他听。这日骆歧山精神却甚好,挣扎着下完一局棋,方才昏昏睡去,思羽见他闭上双目,便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刚刚下过一场春雨,院中的石桌石凳上还有点点水渍,远华却恍然不觉,只呆呆坐在石凳上,身上的衣衫已湿了大片,思羽上前轻轻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怎么也不换件衣服?若你也病倒了,如何照顾你爷爷?”

    远华转过脸,思羽见她双目红肿,面上泪痕交错,知她又哭过了,心头不由掠过一阵疼痛,强笑道:“我看骆老今日精神还不错,也许就快好起来了。”远华凄然摇头,良久方哽咽道:“这是回光返照,怕也就这一两日了……”

    思羽心中酸楚,默然无语,远华凝目望着天边雨后的淡淡云彩,幽幽道:“我九岁那年,爹爹母亲突然过世,弟弟又不见了,我每夜都做恶梦,醒来都是爷爷抱着我,他总对我说,这世间的事不能强求,人早晚都会去的,既然无法挽回,便要好好活着,方能对得起死去的人,”低下头去,又道:“所以我不能让爷爷看到我这样,既然我无法留住他,便要让他好好上路。”一面说,一面拭去眼角又溢出的泪珠,转头对思羽一笑,道:“你帮我好好看着他,我去打两壶酒,让他好好再喝上一顿。”

    思羽静静瞧着她,觉得她面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只得默默点了点头,远华出了院门,不多会儿便消失在一片春红柳绿中。院中草木抽芽吐丝,尽显盎然,他凝目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沉重无比。

    晚间骆歧山竟是精神奕奕,喝了几杯酒便眉开眼笑,思羽和远华在旁相陪,俱都丧着一张脸,只思羽勉力能和骆歧山搭上几句话,骆歧山又喝了一杯酒,忽道:“丫头,爷爷就要走了,怎么也不笑笑?”远华面色苍白,闻言诧异抬头,双眼却茫然无神,几乎握不住酒杯,骆歧山注视了她片刻,笑道:“爷爷就要去见你奶奶和你爹娘了,若要我给他们带句好话,便给我高高兴兴的。”

    远华嘴唇颤抖,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指节发白,杯中的酒撒了一桌,骆歧山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后便只你一人了,不过爷爷很放心,知道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会让爷爷失望和担心……”远华低下头去,泪珠终于顺着脸庞滑落。

    思羽在旁也觉心酸难抑,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骆歧山执起远华的手,道:“你奶奶和你爹娘虽然过世得早,但有你这样一个好孙女,爷爷这一生也算是逍遥自在,唯一的遗憾便是远帆那个不肖的孙子,你日后若有机会见到他,便替我带句话儿给他,若想过得好,便需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

    远华胸前衣襟已经湿了大片,泪眼朦胧地望着爷爷,说不出话来,骆歧山渐感不支,挣扎着将她揽入怀中,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柔声道:“丫头,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若有,也只是在这里……”将她微微推开,指了指她的胸口。

    远华将头埋进他怀中,紧紧抓住爷爷手臂,泣道:“我知道……”骆歧山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思羽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院中,深深吸了口气,房中隐隐传来远华的啜泣声,良久方渐渐归于一片沉寂。

    春寒陡峭,几日之后,院外后山坡上便多了一处新坟,远华每日不思茶饭,在坟前从天明守至天黑,思羽默默陪在一旁,也不知如何相劝。这日天色昏鸦,到了傍晚又下起雨来,远华仍呆呆跪在坟前,思羽见她衣衫尽已淋湿,便劝道:“你这是何苦,骆老若见了你这样,哪里能安心?”远华木然望着他,仍是不动,思羽微一犹豫,便将她打横抱起,见她也不挣扎,便走至屋中将她放在床上,顺手拿了一件旧的衣衫,正欲替她拭擦,远华却默默止住他,拿过他手中衣衫,自己胡乱擦了擦,便拉过被褥覆在身上,面朝墙壁躺下。

    思羽看了她片刻,便道:“还是起来把湿衣服换过再睡,这样容易着凉……”见她半晌也不理睬,只得回了自己屋中,郁郁睡下。

    到了半夜,他朦胧中听见远华房中一声奇怪的声响,忙披了衣服赶过去,只见她双手抱着被褥,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一双眼睛里尽是惊恐的表情,额上冷汗直冒,不由上前拉住她双手,柔声问道:“又做恶梦了?”见她抬起头来,双目却没有焦点,似乎并未看见他,他心中一痛,便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远华神思模糊,脑中一片茫然,似乎又回到了九岁那年京城郊外破庙中的冬夜,浑身如在冰窖中不停下坠,迷蒙中似乎终于坠到底处,渐渐觉得身上一阵暖意传来,便向那热源紧紧依偎过去。思羽拥了她良久,见她在自己怀中渐渐睡去,面上神色渐转柔和,心下方暗暗松了口气,便理了理被褥,将她裹了个结实,仍旧抱着她,靠在床柱上阖目睡去。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思羽自沉睡中醒过来,坐起身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盖了被褥好好躺在床上,远华已不见影踪,他心中一惊,忙下了床出了院门,寻至后山,果见远华跪在骆歧山坟前,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衫,顶上发髻束得整整齐齐,听见他脚步声,便回身一望,站起来道:“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向他一笑,又道:“我已经没事了。”

    思羽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子笑容亮如春晓,眼波灿若明霞,与昨日在自己怀中瑟缩颤抖的女子已是判若两人,似乎昨夜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幻而已,他片刻间便一阵恍惚,只定定瞧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轻轻道:“再伤心难过,爷爷毕竟已经走了,不论如何,我得好好照顾自己……”

    思羽方回过神来,点头道:“你快快乐乐的,骆老也才能安心。”远华抬起头来望向远方,悠悠道:“每年这个季节,爷爷便会带我到各处游历,如今他已经去了,我还是想自己去走走看看。”转回目光看着思羽,又道:“也不敢再耽搁你了,我想明日就出发去太原,你若还没想好去哪里,也可在这里再住上一段日子,等想好了再走。”

    思羽心中便有些郁郁,沉吟半晌,方道:“你一个人上路怕是有些不妥……”

    远华笑道:“有何不妥?又不是第一次,我早习惯了。”

    思羽想了半日,似乎隐隐记起沐青和王简平曾说过要到太原与她会面,心中莫名一喜,便道:“我正要去太原见沐青,明日便和你一起上路可好?”

    远华听说,心中也有些欢喜,便轻轻点了点头,春风柔柔拂过,带来一阵清香,两人对望许久,她忽转过头去,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思羽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心中柔柔一动,便想去拉住她的手,微一迟疑,她却已走到他前面,伸手摘下树梢上一片绿叶,快步去了。
太原
    太原

    位于山西中部,乃是大明边陲重镇之一,也是各色人等交汇集散之地,汾河晋水两相交汇,水陆便利,四通八达,骆远华和南思羽自汾州一路而来,虽路途并不遥远,却也行过层山叠翠,历尽晨风暮雨,这日到得太原城中,但见来往客商络绎不绝,车马如流,商业十分繁茂。思羽肩上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大半是远华所带的草药,走了半日,便觉得甚是饥饿,远华在旁听见他腹中传来咕咕之声,本一直郁郁不乐,此刻也不禁笑出声来。

    思羽浑然不觉,只一径向前走去,远华见街边正立着一座酒楼,便将他衣袖轻轻一拉,见他回过头来,便向旁边撇了撇头,思羽见几个官兵正往里走,不由皱眉道:“这种地方的饭菜又贵又不好,不如换个地方……”远华不语,便站在街边不动,思羽望了她片刻,方笑道:“罢了,你想去便去罢。”

    两人便进了酒楼窗边一张桌子旁坐定,远华向跑堂要了一壶酒,又叫了四色酒菜,一碟素果,一碟小饺,思羽只当她今日胃口大开,便也有些欢喜。酒菜上桌,她却只吃得几口便搁了筷子,他见她仍是沉默寡欢,便道:“既叫了这么多,还是多吃些罢。”

    远华道:“方才觉得很饿,现在却饱了,你多吃点。”只抿了口酒,便转开目光呆呆看着窗外,思羽凝视她半晌,方笑道:“太原倒是个好地方,你以前和骆老来过?”

    远华点头:“三年前来过,城东郊外有处矿井,爷爷曾带我去那里给矿工和家眷们看过病送过草药,我明日正想过去看看。”思羽奇道:“你们怎会寻到那里去的?”远华道:“当日爷爷在城中看见一块矿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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