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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一笑千秋-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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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绿华心中一动,“杨将军是秀菱夫人的哥哥?”

  “嗯哪。你才来,没见过秀菱,画上的人也没她好看。”绿枝领着柯绿华到了厨房,指给她看煎药的炉子,自己跑出去找小姐妹们聊天去了。

  柯绿华默默地煎药,搞了半天,煤灰扑得满头满脸,一口气没顺,呛得直咳嗽,正弄着,听得门口微响,她抬起头,见两个大模大样的婆婆几乎是横着走进来,要不是她躲得快,几乎被撞倒。前面的婆子捧着一个精致无比的焦炭炉子放在台子上,后一个手里拿着药倒进罐子里,纯青的炉光轻轻易易地烧了起来,柯绿华瞪着自己眼前半死不活的破炉子,心里直叹气。

  搞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她才弄妥,绿枝带着她回去,路上经过芍药圃,远远看见先前在厨房熬药的两个婆子正在倾倒药末渣子,绿枝头点向那边,轻声道:“那是秀菱的稳婆,都在这里半个月了,这小小王子还不出来,天天就看这俩老太婆在厨房耀武扬威!哼,也不知道神气个啥,怀了孩子的又不是她们!”

  柯绿华小心地捧着药罐,没说话,到了屋子服侍蕙芳喝药,忍不住低声劝道:“姐姐,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惹了金大娘的疑心,外面随时有人盯着咱这里。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别出去了,好么?”

  蕙芳低着头,好半天微微颔首,热气腾腾的汤汁里扑簌簌地响,似乎多了几滴她的眼泪。两个人好半天没说话,后来蕙芳低低地道:“你熬——熬的这药真好,没有那股子苦味。”

  柯绿华抿嘴笑,接过空碗,洗漱干净。回来坐在床沿上,看见蕙芳痴痴地呆怔,墙上挂的“向晚归樵”正好对着自己,不觉想起白天在内书房外所见的白色寒梅,小小的花,怒放在这镶金嵌玉的王侯之家,本来毫不起眼,可那骨子里的孤标傲世,另有一种不染尘俗的风流。

  恰是月中,圆月早早地挂在前面高楼的琉璃瓦上,照着她的床,那个曾经把她自梦中吓醒的胖嘟嘟的东西,又瞪着绝望而茫然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心惊肉跳,一夜未眠。

                    九重天

  一个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昏沉沉地,自那日得罪金大娘一干人之后,这些日子派给她和蕙芳的活计越来越粗重,她洗了整整一上午的地,到了中午实在坚持不住,趁着人不注意,闪在假山丛中,躲在里面,挨得浮生半日闲再说。

  石头有点凉,柯绿华掏出帕子垫在上面,堪堪坐好,听见杂沓的脚步声响起,几个丫环仆妇的声音低低地喊道:“钦少爷,钦少爷,出来吧。”随着声音进来一个梳着双髻的丫环,看见柯绿华,问道:“姐姐有没有看见钦少爷?”

  柯绿华笑着摇摇头,她进府两个月,早就听说李昶唯一的儿子钦少爷最是调皮捣蛋,在后府里无所不为,眼见这丫环神情焦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发现没有,跟柯绿华匆匆告别,又向别处找去了。柯绿华一直听着脚步声消失在远处,靠着石壁刚想静一静,听见一个稚气的声音道:“喂,你别坐在这里。”

  她抬起头向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脑袋自山洞的上缘倒挂下来,一双眼睛圆溜黑亮,极为灵动地看着她。她看这孩子脖子上挂着纯金长命锁和嵌珠盘龙链,知他就是李昶的儿子钦少爷,微微一笑,问他:“为啥我不能坐在这里?”

  钦少爷一个倒翻,利索地站在山洞口,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他身子十分长大,眉清目秀,跟李昶并不太像,他边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边对柯绿华道:“你坐在这里,她们看见了就会过来。你快到别处玩去!”

  柯绿华摇摇头,对他笑道:“你出去吧,找不到你,你娘该着急了。”

  听见柯绿华提起他娘,钦少爷把嘴噘起,一屁股坐在柯绿华身边,赌气道:“我想跟小腊子和三儿他们玩,我娘不让。然后昨天在厨房里,我逮到一只那么大的大公鸡,好容易抓去放在我房里,她也派人丢出去——她老管着我,等我爹回家,看我跟爹说不说!”

  “你娘为啥不让你跟别人玩?”柯绿华看他小脸气得涨红,鼻孔呼呼地拉风一般,跟李昶生气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安慰他。

  “她说他们都——都是贱人,不配跟我在一起。”这钦少爷提起贱人两个字时,似乎认为侮辱了自己的小伙伴,小小的人,竟然火气大得跺脚,绝对遗传了乃父的脾气。

  柯绿华见他这样难过,伸手自身子底下抽出帕子,笑道:“想不想看看怎么叠老鼠?我会用这帕子变老鼠,还能一跳一跳地。”

  “真的?”毕竟是孩子,听说有这么好玩的事儿,立即就忘了刚才没有伙伴儿玩的烦恼,瞪大了眼睛看着柯绿华叠着帕子,末了见她把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放在石头地上,她伸手轻拉那东西的尾巴,那东西噌地一下跳到他腿上,把李钦吓得猛地跳起,啊啊大叫道:“这鬼东西真会跳哦?”

  柯绿华又拉了那布老鼠尾巴一下,布老鼠又窜得老高,看李钦吓得直后退,很久没有跟毫无心机的孩子一起玩耍,柯绿华一时得意,大声笑道:“早告诉你了,它会跳,你还不信!”

  “那你教教我,我叠好了,去吓我娘。”五岁的娃儿,还不懂啥叫孝心。

  柯绿华本打算教他,听他这么说,忙把帕子展开,塞在自己怀里藏好,拉着他边向外走,边道:“你娘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惹她生气。快回去吧,刚才那些人找不到你,回去可能会被你娘打。”

  李钦盯着柯绿华怀里刚刚帕子消失的地方,依依不舍地问:“你比别人好玩,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还来找你玩行么?”

  “我叫——”话到了嘴边,想起这孩子终究是兰卿的儿子,若日夜在兰卿耳边念叨自己,只怕多生事端,柯绿华低声道:“你叫我山菊吧。快出去,我听见脚步声,肯定是找你的人又回来了。”山菊是当年黑河堡子里的一个丫头,这些日子她思乡的情绪越来越重,午夜梦回时,故乡的人事风物一点一滴地在心头滑过,连山菊都梦到了好几次,此时顺嘴用这名字搪塞一下。

  李钦恋恋不舍地向外走,刚走到假山口,又猛地跑回来,指着外面道:“那个大肚婆在外面,你千万别跟她说我在这里。”说完,他冲到山洞里,柯绿华见他伶俐的爬到山洞口的上缘,小小的人就此消失。

  她自来到李昶的家,还从未见过他的两位美妾,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走到山子石头边,扶着凋零的花树,见一群婆子丫头簇拥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信着步子在园子里溜达,看这前呼后拥的气派不问自知是名叫秀菱的。柯绿华平生所见的女子,最美者无过明珠素兰,称得上勾魂摄魄,妙绝天人,偏偏又智计无双,想来老天爷也嫉妒,才毁了她的容貌。眼前的秀菱也是尤物一个,不若素兰般美艳,但更文雅端庄,柯绿华心头微痛,眼睛自秀菱美丽的脸移到她的大肚子上,这些日子一直逃避的苦楚重重地击在心头:他跟眼前的女人在几个月前,还做过那般私密的事儿!

  她一边怔怔地看着那圆滚滚的肚子,一边猜着:几个月呢?不大不圆,似乎没到要生的时候?为什么大家都说这年前年后秀菱就会生呢?她自己从未亲身怀过小孩,看着秀菱的肚子猜其身子最多八个多月的光景,若说年前前后会生,她可实在看不出来。

  就这么又看了一会儿,见秀菱似乎走累了,扶着旁边婆子的手,向她自己的寝楼走去。柯绿华呆站无趣,想着歇一会儿接着干活,不想园子另一侧匆匆走进来一群人,跟秀菱碰了个面对面。这群人中间是一个杏眼桃腮的俏丽女人,看见秀菱,神色变了变,很快换上一脸笑容,迎上前道:“秀菱妹妹出来散心?”

  秀菱似乎点了点头,也似乎没有,脚步停都未停,挽着贴身婆婆的手一径走了。柯绿华听这女子唤秀菱“妹妹”,就知道她一定是那位兰卿了,想不到两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女人,竟然在一个中午全都看见了,她暗暗苦笑,他两个妾室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隔得这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心想李昶这混蛋既然长年在外征战,何苦还弄这么多女人回家?他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把这些女人都送走,但愿他回来时,别忘了才好。

  她静静地靠在山石上,听见兰卿一干人的脚步在园子里四散开来,不欲跟那个貌似非常精明的兰卿照面,她转身正想向外走,听见假山之外似乎有人说话,“那贱货还没生下那杂种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真咽不下这口气!”柯绿华听这声音正是兰卿的,而且大有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之势,心中大惊,回身冲到山洞里,四处张望,也没看见李钦藏在哪里,忙低声道:“钦少爷,钦少爷,你躲在哪儿?”

  李钦自山洞口上端露出半张脸,急道:“你快走,我娘来了,找着我她会打我呢!”

  柯绿华这才看见原来假山洞口堆垒的大石上,有一块微微倾斜,自下看去似乎是闭合的,谁能想到上面竟然别有洞天。柯绿华冲过去,手脚并用,一不留神手肘在石头凸起的地方刮了一下,痛得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李钦吓得脸都白了,向上拉拽着她,小小的人力气倒大,两人一起用力,才把柯绿华拽了上去。

  李钦把手放在唇边,示意柯绿华别出声,柯绿华点点头,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走进来几人,兰卿的声音虽低,在空洞的石洞里,仍微有回响:“你们俩看见了,那贱货简直目中无人!我跟了小王爷七年,连钦儿都五岁了,她这会儿就算生个金龙,也越不过我的头上去,怎么就敢这样嚣张?”

  “夫人别生气,钦少爷是嫡子,她是嫉妒自己的孩子挣不过,才那样的。”听这声音,似乎是一个中年的仆妇,在劝慰气头上的兰卿。

  兰卿哼了一声,山洞里好半天静静地,她再张口时,柯绿华觉得自己的脊梁一阵冰寒,不知道是因为靠着石头,还是因为兰卿声音里的狠毒,“她既然如此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越想越觉得不是王子的,王子十个月前回家一次,我看她那肚子,最多七八个月,她现在整天弄两个稳婆熬药,莫不是想瞒天过海,快些生下来?到底这野种是谁的,你们猜猜,让我听听?”

  另一个仆妇似乎呀了一声,又闭上嘴,兰卿又是哄又是诱地,这仆妇才压低了嗓子极低极低地道:“若说男人,再也没有别个,就是她亲哥哥右司御将军杨靖常来。兄妹俩好着呢,我听她那儿的人说,杨将军来了常把底下人撵出去,兄妹俩说体己话——也不知道哪那么多话可背着人的!”

  柯绿华想不到那仆妇竟然说出这等话来,心头狂跳,伸手捂住嘴,生怕弄出声响,此时若被兰卿发现自己偷听,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兰卿嘻嘻地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拍着手道:“她的孩子既然这样尊贵,你通知金管家,叫他准备好司礼官、司仪官,把王府里那些吃闲饭不干活的官儿都通知了,到了她分娩的那天,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来府里候着。咱们也别闲着,找一些心腹人,守在她产房外面——看她生出个什么来!”

  几个下人都大呼妙计,柯绿华听她们又商议了半天,才渐渐地走出去,那兰卿算计了半天秀菱的孩子,此时才想起自己的儿子,大声道:“这小羔子,等我找着了,看我捶他!”

  柯绿华见李钦缩成一团,小小的孩儿,刚才的话也许一句不懂,但那声音中的恶毒之意,任谁听了都不会舒服。她想起自己五岁时没了娘亲,孤单害怕,总想有个大人搂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把他揽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别害怕。以后不高兴了,就到西南角上最大的那颗树底下,你喊山菊,我就能听见——别跟别人说我跟你玩,我也是贱人,被你娘知道了,我也会被打呢。”

  李钦点点头,一大一小两个人靠坐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一点声息都没了,才慢慢溜下去,柯绿华目送李钦走远,也便起身干活,一个下午,杨靖和秀菱兄妹的样子不时在脑子里出现,心中渐渐不安起来,远远地看着秀菱的房子,雕梁画栋,金阶玉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里面的美人事事如意,谁能想到其实大谬不然。

  美人独坐,空闺寂寞,一朝行差踏错,怨得了谁呢?想到这里,气得柯绿华一把掷下手里的簸箕,挥舞起大扫帚,啪啪地打着台阶边的石狮子,一边打一边咬着牙恨李昶,你这只大乌龟,没空吃锅里的,竟然还惦记碗里的,活该头顶绿油油!

  她心情极差,想着兰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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