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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短篇小说(第一辑)-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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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应该是安居乐业的世外桃园,但恰恰相反,诸多来此居住的业主和房客,
更像是匆匆的过客和落荒者。三十年代初期,这里多为高鼻蓝眼的欧美侨民,太平
洋战争爆发后,换成了蓄着小胡子的东洋人,抗战胜利后,又变成了国民党官员的
寓所。解放后,共产党的干部纷纷迁入,明明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五十年代中期
明明就出生在这里,那时,人们已把“法国”二字去掉,改称其为“大弄堂”了。

    这地方似乎好景难长,就在明明上中学时,“大弄堂”里风云骤变,动荡的局
势史无前例,所有的家庭均遭受不同程度的冲击,无论是有钱的工商业者和有知识
的学者,或是有名的艺术家和有职务的干部无一幸免。标语和大字报伴随着红卫兵、
造反队,夹杂着强盗小偷充斥着整个“大弄堂”,居民们有的被赶走,有的逃离,
还有的自杀了,留下的也惶惶不可终日。

    明明家虽然未被赶走,但父亲已被关进了“牛棚”,家中已横遭洗劫好几遍,
一家人在半饥不饱中度日如年,以前往来频繁的亲朋好友大都销声匿迹,偶尔相遇
也视同陌路,唯恐避之不及,明明小小年纪已感受到世态炎凉。

    他家门口对面,是一间废弃了多年的汽车间,破旧不堪,瓦缝中挤满了枯草和
腐叶,是野猫散步和交配的场所。不知何故,房管所最近忽然派了许多工人,对汽
车间进行了修理。没多久,搬来了一户人家,东西不多,全堆在一辆拖车里,人却
来了不少,还以为是帮忙的亲友,其实是一大家子,父亲母亲外加八个孩子,听说
是住房困难,房管所把车库分给他们住人,可一家人乐呵呵的,高兴的像过年。

    他家第六个孩子与明明同龄,都叫他小六子,转入明明所在的学校,虽然不在
一班,因上学下课同路,又是邻居,渐渐的就熟了。与小六子最亲热的是他家排行
第五的小阿哥,大小六子两岁,初中毕业后在家等分配;他爸爸是个电工,为人谦
和厚道,常见他系着插工具的皮带回家吃午饭。两兄弟因人地生疏无人交往,常与
明明一起玩,他爸爸虽为工人阶级,却并不干涉和反对,见到明明也是笑脸相迎,
从不歧视。这是明明愿与他们交往的主要原因。

    小阿哥空闲时就在园子里锻炼身体,杠铃哑铃轮流换,小六子说:他小时候身
体不好,爸爸就叫他锻炼,他坚持到现在。如今他不但身体健康,而且肌肉发达,
怎么看都是一个威风凛凛、标准的小男子汉,因为赋闲在家,买菜做饭的家务全由
他包揽,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细心得像个女人。

    此前明明为躲避打骂不敢出门,自从与两兄弟结识后,便跟在他俩身后上街玩
耍。大弄堂里树木茂盛,花园连着花园,三个人在一起玩的最多的是掏鸟窝,粘知
了,捉蟋蟀,明明不仅玩得开心,同时他还发现,以前那些趾高气扬对他挥拳动脚
的小痞子竟然一反常态,胆怯得像只瘟鸡,没了脾气。他感激老天爷给了他两个好
朋友,尤其是小阿哥,无形中已成为自己的保护神。

    在学校里明明还是常被人打骂。班里有个无赖,都叫他“猩猩”长期以欺负打
骂明明为乐,那天课间休息,“猩猩”要明明给他当马骑,明明不从,“猩猩”,
抽明明的耳光,恰巧被小六子看见,当即挺身而出扭住“猩猩”责问,“猩猩”挥
拳便打,小六子额头上顿时肿起一个包,但他毫不退却,勇猛地像是要拼命,一番
撕扯,终于擒住了“猩猩”,“猩猩”感到阵阵闷痛,却又叫不出声,知道遇到强
手,于是苦苦求饶,小六子说:饶你可以,你打明明多少下,就打自己多少下,扯
平了就饶你。“猩猩”一口答应,于是便自打耳光,左一下,右一下,打了半节课
才打完,那脸由“孙悟空”肿成了“猪八戒”,进教室时,都以为他是走错教室的。
放学回家的路上,明明为小六子受伤而担心,小六子说:“没关系的,不痛,爸爸
问我,我就说不小心撞的。”明明很感动。此后,小六子威信大增,明明在学校里
受欺挨打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

    秋季来临,学校里组织全校师生去部队参观,明明和少数一些同学被通知不许
参加,虽然很失落,但他也习惯了。这天,他呆在家里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已是
午后三点,仍不见小六子归来,他怕眼睛走神,平时从不串门的他竟然遛到小六子
家探视。
    小阿哥正在厨房忙碌,见明明登门,热情地招呼他进屋,端来长板凳给明明坐,
他说小六子还没回来,让明明在他家玩会儿,边说边在热锅上翻动着烙饼。那烙饼
用黑面粉做坯,有大饼般大,却有两只大饼般厚,包馅是古巴砂糖。桌上摊着一大
堆焦黄色、散发着香味的烙饼,小阿哥说:“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顺手拿
了一只热呼呼的烙饼给明明吃,明明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嘴里早已口水涌动,接
过烙饼便狼吞虎咽般大啃大嚼,他好奇地问:“你们家经常做饼吃吗?”小阿哥笑
笑说:“想吃就做,很方便的。”明明没有推托,十分感激地道了谢,啃着烙饼心
神不安地到“大弄堂”去等小六子了。可一直等到天黑,小六子还没回来。

    “明明!”是小六子的声音。

    明明飞身冲出家门,激动得像是他要去参观似的,“这么晚啊,可等死我了!”
“大弄堂”里两人席地而坐。

    “是到海边的部队去参观,路很远,我们看到了高射炮,步枪,机枪,还和解
放军联欢……。回到家,小阿哥说你等了我一下午,所以我马上就来了……”说着
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烙饼,送到明明嘴边说:“给你咬一口。”

    “我吃过了。”明明脱口而出。

    “可我还没吃晚饭呢。”说完便大嚼起来,忽然,他很认真地问:“你吃过月
饼吗?”

    “吃过,”明明不假思索。

    “可我从来没吃过。”小六子眼神里充满着对月饼的想往。

    明明有点惊讶。

    “我们家人多,月饼很贵,从来不买,哎,你知道吗?今天是中秋节。”

    “是吗?”明明不以为然,因为任何节日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每年中秋节,我们家里就买点面粉做烙饼,再烧一锅糖粥,放点桂花,我爸
爸规定,每人两只烙饼就当是月饼,糖粥就当作桂花酒,既当晚饭,又算是过中秋
节。”

    “每人两只?”明明感到意外。

    “是啊,我看你家过节也没什么吃的,本来想送一只给你,可小阿哥说,他两
只饼不够吃,问我借一只,明年中秋再还我,所以只能让你……”他想解释给明明
“咬一口”并非是自己小气。

    “不是做了一大堆吗?”

    “我们家人多啊。”小六子解释。

    明明怔住了,许久许久脑子里依然一片空白,他一直呆坐着,连小六子何时离
开都没察觉……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一生中最大的傻事!可谁会想到,两只极普通
的烙饼,不仅是小阿哥限量配给的晚饭,而且是他一年等一回的节日礼物!他为自
己的无知而后悔莫及,同时被小阿哥这种真诚善良的关爱而感动……觉得欠他们的
情太多太多,并为此发誓:将来一定要买最好的月饼和美酒,报答他们的一片真情。

    居委会几乎每周一次敲锣打鼓到他们家,动员小阿哥上山下乡。小阿哥似乎早
有思想准备,说反正是一片红,早晚要走,自己去农村,以后小六子就可以进工厂
了。明明知道小阿哥要走是大势所趋,无法挽回,可感情上实在是依依不舍,他拿
不出礼物赠送,内心很愧疚,他对小阿哥说:“你走的时候我去火车站送你。”小
阿哥答应了。然而小阿哥还是悄悄地走了,没有告诉他。明明很伤感,小六子说,
他走的时候谁也没通知,怕麻烦大家,还说过不了半年,那里就冰天雪地没事干了,
他就回来过年。

    秋天过去了,冬天终天来了,可到了春节小阿哥也没回来。小六子告诉明明说
:“小阿哥不回来了,他在信里说,那里很穷,干一天活才挣几分钱,而火车票很
贵,这些钱在那里可以买好多花生,花生寄来了,给家里过年,自己就在那里再熬
一年。”明明很失望,只能把希望留在明年。

    过完了寒假又开学了。好多天了,无论是上学的路上还是回家的途中,小六子
一直情绪低落,好几次他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是告诉了明明,说:“我们又要搬家
了”。

    “为什么?”明明很茫然。

    “我爸爸单位里又分房子了,比这里大,但离这儿很远。他还关照明明不要说,
你可要保密。”

    明明一声不吭,心中再添忧伤。

    “你放心,我会来看你的,谁惹你就记住他。”小六子临别前依然关心着明明
的安危。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明明还钻在被窝里酣睡,目蒙目龙中他听到小六子卡
着嗓子在喊“明明,我走了!”他赶紧起床,披衣提鞋,直奔小六子家……然而,
已经人去屋空,留下的只是些废纸和灰尘,他的心情和眼前的情景一样——空荡荡
的。

    从此,他天天等月月盼,可是小六子再也没有回来。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明明的家庭就像整个国家一样发
生了巨变。八十年代初,明明刻苦复习考取了外贸学院,告别了已工作了八年的街
道工厂。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外贸公司工作,之后又出国,分房,结婚,生子,
可谓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生活美满。父亲重新回到了领导岗位,逢年过节明明总
是带着妻儿,回到老人身边,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可每次回到“大弄堂”,他总
是触景生情,愈加想念患难中结识的朋友,他让父母到邻里中打听小六子一家的去
向,却总也没有消息,父亲更多的是好言相劝,又似乎欲言又止。随着岁月的更替,
加之工作繁忙,思念之情也随之趋淡化。

    一九九五年,又迎来了一个丹桂飘香的中秋。事前约定全家人晚上到父母家欢
聚过节。已身为独资公司总裁的明明,为了招待客商,陪侍到很晚,宴请完毕,已
是晚上七点多。他在路边拦了好一阵出租车,都没拦住,不是说已经下班,就是嫌
路远,拒载。正心急如焚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始来,靠在明明的身边,他赶紧上车,
司机问他去哪?为防司机拒载,他让司机往前开,开一段指一段。那司机四十多岁,
很本份,说厂里破产了,自己刚开出租,路确实不熟,一路上按明明的指引,只管
开车。

    车拐进了“大弄堂”,明明示意停下,付费时,司机却说:“别的路不熟,这
地方我倒是认识的,是‘大弄堂’呀。”

    “为什么?”明明问。

    司机指着路边的汽车间说“小时候我在这里住过。”

    明明瞟了眼汽车间,又细辨营运牌上的名字,凝视着司机,忽然,神情为之一
振,犹如哥仑布发现了新大陆:“小六子?”

    “明明。”

    两双手绕过隔板紧紧相握,两双眼睛极力搜寻对方当年遗留的印迹……就在这
个地方。他们黯然离别,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明明似有千言万语。却激动得无
从说起,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像是怕得而复失。他说家里早就备好了酒菜,极力
邀请小六子进屋叙谈。

    小六子看了时间面露难色,说:“今天不行,这车要与人换班交接,我爸爸病
重住院,今晚是我陪夜,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明明没再坚持,却又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灵机一动,让他把医院的地址留
下,等与家人吃完饭马上赶去,既可探望老人,又能好好聊聊。

    小六子没再拒绝。道别时,他再次深情地看了一眼童年时曾经住过的汽车间。

    进了家门,明明把偶遇小六子的过程告诉了家人,大家都为此而高兴,唯有父
亲例外,不但表情冷漠,而且忧心忡忡、一声不吭地回房休息了。明明以为父亲身
体不适,随即进屋询问,父亲说身体没事,是小六子的出现令其不安。

    明明很纳闷。

    “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让你的那段经历成为你美
好的记忆。可世界这么小,茫茫人海中真会遇到他……不过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感
受的那么简单。”

    明明觉得父亲肯定要说出什么隐秘。

    “住在大弄堂里的许多干部都在一个系统工作,文革中造反派对我们使用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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