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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我要活下去-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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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章翠屏开始要自食其力。    
    贝欣听罢了祖母的故事,说:    
    “奶奶,太为难你了。”    
    “没有什么,欣儿,我们是个只要有自尊就能活下去的民族。    
    “你看,我每天摆档零售香烟,一把年纪仍能养活自己,今天不是终于等着你回来了吗?”    
    “奶奶,我带你到美国去。”    
    “欣儿,你愿意长留在外国人的地方吗?”    
    贝欣想了想,摇头。    
    “奶奶,你要我去跟贝刚算这笔帐?”    
    “很多中国人都在极度贫困中挣扎求存,钱争回来可以有不少的用途。”    
    “是的,奶奶。”    
    灯下,贝欣陪着章翠屏重看了贝元和伍玉荷的那两封信,章翠屏不禁洒泪。    
    旧时恩爱与年来的委屈,都一起涌上心头。    
    “奶奶,你别难过。”    
    “我不是难过,我是欢喜。玉荷与贝元在保佑着我们。”    
    是否真如章翠屏的期望,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就要看贝欣的本事。    
    贝欣在写给叶帆的信内说:    
    小帆:    
    香港比温哥华与侯斯顿繁华,也比这两地清冷。热闹的是人,孤寂的是心。    
    我怀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决心与信心,重踏贝氏大楼的大堂去,数次,依然无功而返。    
    屠佑一直挡架。    
    见不着贝刚。    
    我相信我没有办法不找律师去。    
    你好吗?    
    知你往加州大学修读,太棒了,与有荣焉,请努力。    
    贝欣    
    正如贝欣信内说的,她真的没办法不找律师去。    
    章翠屏告诉她,曾祖父的遗嘱放于城内老牌律师事务所高富律师楼内。    
    高富是城内另一个极有名望的家族。其实高富早已去世,律师楼隔代传给长孙高骏主持。高富的儿子高敬是一代商界大亨,长袖善舞,由他创办的百德商场、超级市场、连锁卖店等等,年来成功营运,发扬光大,成为城内首屈一指的百货业巨子。    
    高敬本事能干,却风流成性,高家公开为社会人士知悉的共有一妻一妾,各有两个孩子。高骏是长子嫡孙,本身又是个有专业资格的人才,他本来应极受父亲器重的,谁知高敬小妾的两个儿子,一个高骢考取了英国会计师执照,另一个高骥是美国电脑博士,都一表人才,聪明孝顺,分别自英美学成后回家,直接加入高氏百货业王国来任事,甚得父亲宠信。    
    对比之下,反而是这小妾的一房人更得高敬的欢心。    
    高骏呢,很有点独力难支的味道,老是埋怨他那妹妹高昭,有破坏没建设。    
    无他,高昭是富贵干金,根本不劳长进,也懒得苦苦跟在父亲后头工作,干脆当全职名媛,把家族慈善基金秘书一职揽了上身,专责把每年基金的捐献预算花出去,乘机出出慈善风头。    
    高昭的裙下不二之臣不少,只是她不打算嫁。    
    她母亲劝她收心养性时,高昭答:    
    “有钱自然有伴,看来我越老越富有,自然不愁没有老伴。”    
    于是这大房争宠的责任就一古脑儿搁到高骏的肩膊上去。    
    虽则高富律师楼主理全部高氏企业的有关法律工作,但总不如高骢与高骥,在父亲的王国内,简直是深入腹地,对将来掌握高氏大权,绝对有利。    
    高骏当然看到这点,他人绝对不笨。    
    他母亲老劝高骏回到高氏去直接管事,但高骏有他的一套想法,并不热衷向母亲解释。    
    远在八十年代初叶,高骏就对香港的前景作出预测,他认为主权总有一日要作出交代,中国和英国对香港作出何种处理,会是刻不容缓地需要公诸于世。    
    高骏敏锐地觉得香港加入了政治因素的影响,更易成为一个充满机会的城市。    
    从前的香港人重商轻政,日后会有改变的话,可能有政治接触与触觉的人会乘机赚大钱及有能力控制企业。    
    高骏有这种高瞻远见,也有勃勃的雄心,认为自己的专业对他的前景有帮助,故而只会在家族利益之战上,加强弹药。他不会放弃法律,改业商场。    
    当然时机还没有来,他便在备战之中,随时随地留意强化自己的机会。    
    先把高富律师楼的业务办好,让他是高富家族的长子嫡孙、是祖业的当然继承人的这个形象和地位扎根稳固,是首要功夫。    
    无疑,高富律师楼因着高富生前于城内上流社会的强劲人际关系,他把持的业务相当多。    
    城内很多富豪之家的专用律师都是沿用高富律师楼。贝桐的遗嘱就是保管在高富律师楼内。    
    章翠屏亲自走这一趟,求见高骏,结果负责招呼章翠屏和贝欣的只是律师行内的一个小律师,姓余。    
    余律师在知悉了章翠屏的身分之后,问:    
    “贝老太是保有一份贝桐先生的遗嘱副本的,是不是?”    
    章翠屏点头:    
    “对,我希望你们律师楼能解释一下,如何可以让我的孙女儿贝欣申办认领遗产手续。”    
    余律师说:    
    “贝欣小姐是贝老太的孙女儿,不能单凭你的说话,那要出示证明,第一步是要证明贝欣小姐是贝清先生的亲生女儿。”    
    贝欣随即答:    
    “我是在大陆出生的,父母已经去世,要找回那些出生证明比较困难。”    
    “再困难也得找。”余律师说。    
    “我手上有贝元的亲笔信,由贝欣交给我,可以核对字迹。”章翠屏说。    
    “这种证据很弱,你不一定会赢得这场官司。”余律师说。    
    “官司?你们要跟我打官司?”章翠屏问。    
    “不是我们,是现在代贝元一房管理资产的贝刚先生,他有责任要把应属贝元先生的一份产业交到真正的继承人之手,故此他必定会仔细地挑战你的证据,不会轻率地听你的一面之辞,或一两封私人函件。”    
    “我能怎么样做?”贝欣问。    
    “回小榄去搜集你的出生证明。”    
    “这是惟一的办法?”    
    “可以这么说。”    
    贝欣转脸跟章翠屏说:    
    “奶奶,那么我就回去一次。”    
    “我跟你一同回去。”    
    虽不是少小离家,但的确是老大才回,当章翠屏站在伍玉荷曾住过的箕围屋前面,面对着远处的一大片鱼塘时,她无法不老泪纵横。    
    “奶奶,你别难过。”贝欣搀扶着她。    
    章翠屏以手背轻轻揩泪,强笑道:    
    “怎么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感情用事。”    
    “你是惦着爷爷了。”    
    贝欣跟章翠屏一起漫步在鱼塘边,一边细说从前。    
    章翠屏道:    
    “也不尽是惦着他,还有你婆婆,我们是对心里有着感情矛盾的好朋友。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不同,要求自己专心一致地爱着一个男人,而且又可以同时容忍着别个女人也都一样爱着自己的男人。”    
    贝欣不好问,那么,究竟爷爷是爱哪一个多一点?    
    不问,是为不要祖母为难,甚或尴尬。    
    不问,也为祖母根本不会知道答案。    
    她只能非常肯定地说:    
    “爷爷是个很有运气的男人。”    
    “在感情上是的,因而他比较乐观。我相信我和你婆婆也是无形中受到他的感染,盼望你有更多他的遗传。”    
    贝欣满怀信心地点头。    
    “会的。奶奶,你请放心。”    
    贝欣非常努力地奔走着,往访了有关单位,把她的出生证明寻找出来。    
    “文化大革命”之后的这些年,国家的管治已纳上正轨,因为她的户口一直在小榄,直至年前赴加拿大,资料还是不准凑得全。    
    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证明贝欣是贝清的女儿,而在于证明贝清是贝元的儿子。    
    章翠屏只身赴港时,贝清的出生文件是放在贝元处。贝元又把那些文件带到大连去,客死异乡时,怕已遗失,要寻回来就很费力气了。    
    这个环节一断,那场申办贝氏遗产的手续就卡住了。    
    章翠屏到了伍玉荷那个很简单、只竖立了一块小石头的坟前扫墓时,她祷告说:    
    “玉荷,我回来了。相信你早就跟贝元同聚在一起,请保佑我和贝欣,可以顺利地把贝元的产业拿回来,应该属于我们的就属于我们吧!这些年,我每天每夜翘首盼望等待的就是把这桩心事完成了,才回到你们的身边来。保佑我们吧!”    
    贝欣听了祖母的祷告,心上戚然。    
    原来个人的信念与期盼可以产生如此超凡的耐力,去抵御人世间的种种苦难。    
    伍玉荷为了要把她抚养成人,如何艰难都要熬到把她嫁了出国才溘然长逝。    
    章翠屏高龄健在,依然精力旺盛,无非也是有未完成的宏志,要把丈夫的产业拿回来,把这口不平之气出掉了。    
    章翠屏与贝刚之间的仇怨,也不只是产权的问题,若不是贝刚的祖母设了诡计,断绝了贝元与章翠屏的音讯,怕贝元早就携了贝清到香港团聚,重组家园了。    
    就为了要阴谋夺产,贝刚一房的人埋没了良心。    
    这才是一笔章翠屏要算的总帐。    
    岁月磨难使章翠屏由温驯变为刚强,离愁别恨更叫她将悲愤化成力量,矢誓要还她公平。    
    贝欣从章翠屏那种坚持着她个人人生目的的气派之中,感悟到自己要肩负的责任。    
    她在外祖母伍玉荷的坟前,说:    
    “婆婆,你给我的信收到了。正如你的期望,奶奶如今已在我身旁,我答应一定为父家尽我的孝心,也为要你在天之灵安慰。”    
    这次回乡之行,得到的成绩其实不怎么样,那脱了节的资料,只能重托有关部门追寻。究竟要花多少时间才可以有结果,完全不得而知。    
    离小榄前,令贝欣稍稍安慰的,就是童年好友小花,携着儿子与丈夫一家三口来送她火车。    
    小花不期然地说:    
    “又是火车站,又是送别,多似旧时模样。”    
    这么一说,更教贝欣触景生情。    
    小花随即醒觉了,便道:    
    “对不起,贝欣。”    
    贝欣微笑,没说什么话。    
    心想,若似旧时模样就好,最低限度,能让她见一见文子洋。    
    当年,他甚至从东北赶来,叫着她:    
    “贝欣,贝欣,不要走。”    
    如果今天他出现了,叫:    
    “贝欣,贝欣,不要走。”    
    她是可以不走的。    
    贝欣当年没有这番资格,到现今她回复了自由身,情人挚爱已不知去向。    
    人生之中有缘而无份的无可奈何,大概蚕蚀着很多人的心。    
    她是很多很多时候都惦挂着文子洋的。    
    “贝欣,贝欣!”    
    的确有人叫她,贝欣惊喜,回转头去。    
    她多么渴望美梦就在这一刹那成真。    
    如果真的见到文子洋,上天可以拿她生命上其他宝贵的赐予作交换。    
    当她回头带着极度期盼的眼神张望时,的确看到了她的挚爱,那是章翠屏,一个代替她父系母系的可敬老者,正在呼唤她,要她上火车了。    
    小花道:    
    “贝欣,能见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儿时的一切。”    
    


第四部分第4节 妩媚娇慵

    贝欣看了站在小花身边,抱住儿子,样子敦厚纯朴的小花丈夫,很安慰地说:    
    “我说的话对不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坏的不除,好的不生。你看你,如今多幸福。”    
    小花点头:    
    “是不错呀,他待我很好,尤其连生活都在不住好转了。”    
    “以后会更好,国家好,我们更幸福。”    
    “就是这话了,贝欣,难得你出去了,还会有这个念头。”    
    “越是游子,越应明白寄人篱下的隐衷与愁苦,越期望家强国壮,我们不在一地,但绝对可以共同努力。”    
    “你有空就再回来。”    
    “我会。”    
    “贝欣,”小花有点欲言又止:“总没有文子洋的消息,文老师早就去世了。”    
    “嗯!”贝欣没有答话:“我要上车了,奶奶在等。”    
    贝欣让自己赶快投回现实生活之内,不要再作无谓之思了。    
    她做人的责任推动着她要好好地生活下去,那些对眼前生活起不到积极而有建设性作用的人与事,就不必多想了。    
    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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