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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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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呼。日子久了,竟成了她的绰号,女犯们这样称呼地,看守夫役也这样称呼她,后来,
就连警察也老伯母老伯母的在向她呼唤了。这是多么悦耳感人的呼唤呵!在这地狱般的
监牢里,她获得了人间的温情;同时,那人生最痛苦最残酷的场面,也被她看到领略到
了。老伯母为那亲切的呼声感动了,老伯母也为东洋人的残暴激愤了。
    然而,最初老伯母不是为了犯罪而被关进这地狱来的囚徒;她是为了生活,也是为
了寂莫,由她的小叔安巡官介绍到女监来看管囚犯的,虽然和犯人只隔着一道门,而她
却还有着自由与权威。
    是的,在犯人之中,她是有着无上权威的,她可以随便的咒骂犯人,她可以随便的
鞭打犯人,犯人要向她低头,要向她纳贡,然而,仁慈的老伯母却一次都没有这样做过,
她只是看着别人在行使这无上的权威罢了。
    一九三一年是一个大动乱的时代,那大动乱卷逃了老伯母的独生子,起初,她真不
明白知书达理的儿子怎么会发了疯,竟抛下了老母,爱妻,更抛掉了职业而逃到“胡子
队”里去。她为这愤恨,她为这痛苦,她为这不体面的事件愁白了头发。
    这在儿子逃走不久,她把怀着两个月身孕的儿媳送到了回乡屯的母家,自己便到这
个拘留所里来服务。
    最初两个月,老伯母看管着一个普通监房,那里面有匿藏贼脏的窝主,有抽大烟的
老太婆,有不起牌照的私娼……虽然她们之中没有谁受过很重的毒刑,可是,她们的食
宿,她们的疾疴和失掉自由的痛苦,老伯母已经觉得够凄惨了!她是以一颗天真的慈爱
的心和所有的力量,来帮助她们,爱护她们。
    一个凄厉的冬天。
    东洋人入主了哈尔滨,这个规模不算太小的拘留所,就隶属在刑事科之下,他们认
为老伯母可靠,便又把老伯母调到特别监房作看守。
    “你要特别当心,这里全是重要犯呵,倘有一差二错,不要说你的责任重大,就是
我,我也脱不了干系哩!”
    当老伯母被调的那天,安巡官这样严厉地对她下了一个警告。接着,安巡官又补充
着说:
    “要紧的是,不要让两个监号的犯人有谈话的机会,串了供,事情就不好办啦!你
该严厉地监视着,做得有成绩会有好处给你,不好,哼,你要知道东洋人可不是好惹
的!”
    老伯母没有说什么,她怀着一种好奇的心情,来和这些所谓“重要犯”接触;可是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难道这样文质彬彬的女孩子们会去杀人放火做强盗吗?她问送饭
的陈清,陈清告诉她:
    “她们是政治犯。”
    “正事犯?”
    这样一解释,老伯母更加糊涂了,等老伯母再问的时候,陈清也摇头了。
    松花江的水早已结成了坚固的冰,泼辣的老北风无情地吼着,连地心也冻结了,可
是老伯母看管的那三个监号的女犯,竟还在穿着夹衣,她们整天坐在士敏土的光地上,
拥在一起不住地发抖,老伯母看着她们冻得青紫的脸,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不让你们家送棉衣给你们呢?”
    “他们不许送呵!并且我们家也许还不知道我们的下落哩!”
    得来的答复,竟是这样的奇突。老伯母真是不解。
    “怎么?连衣服全不许送?”
    “你知道,我们要求了多少次都不答应。”
    老伯母气得几乎暴跳起来,她立刻去找她的小叔:
    “滴水成冰了,我那边的八个女犯还没有穿棉衣。我想告诉她们家人送来吧?”
    安巡官瞪起圆眼珠子,把桌子一拍,吼道:
    “多事,刚把你调过来两天半,你就要多事,用不着你发什么慈悲,东洋人说啦,
不许送!”
    “这是怎么说的呢?难道让她们活活冻死不成?”
    “冻死是她们自找……去去,赶快回去!”
    老伯母知道即使磨破了嘴唇,也不会说软小叔的毒辣的心肠,于是她忍住激愤按着
狂跳的胸脯,退了出来。
    紧接着女犯们一个一个病倒了。那整日整夜痛苦的呻吟与呓语,使老伯母坐立不安,
于是她又去找她的小叔:
    “总通冻倒了,棉衣,医生,都是他们需要的呀!”
    然而,结果仍是和第一次相同,她被痛斥出来。
    老伯母来这监房还不到十天,已经为了女犯的痛苦而憔悴了,她那皱纹纵横的老脸
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她的心淤塞的透不过气来。
    安巡官的残忍,反而掀起了老伯母的义愤,她是在不顾一切地牺牲着自己。经常是
偷偷摸摸地为女犯传递家信搬运衣被,甚至下饭的菜和治病的药,铅笔纸张……这一切
必须的事物,都被她巧妙地带进监房。
    女犯中有两个家在外县的,还有一个没有家的,老伯母默默地想:
    “被子是可以两个甚至三个人盖一床的,衣服是不行的呀!”
    她焦急了四五天,一直到月底薪水发下来,她才欢快地揣着钱跑到旧货店买了三套
棉衣,一套一套的分做三次穿进监房移到女犯的身上。
    现在,八个年青的女犯个个笑逐颜开了,她们获到了温暖,获得了抚爱,更获得了
些许的自由,都是她们被难以来所未曾享受到的,也是她们所不敢梦想的呵!
    然而现在她们什么都享受到了。当夜深的时候,只要她们说一声:
    “老伯母,我要到第X号去玩一玩,可以吗?”
    “可以的,不过你要机警一点儿呵!说话也要小点声呵。”她一边嘱咐着,于是她
一边打开了铁门。
    女犯们都蒙受到了意外的安慰,老伯母也欢快着了。虽然她为她们筹思着,奔跑着,
并且提心吊胆;然而,当她把身子放在床上时,那疲倦是带着一种轻松滋味的,她每每
是含着神秘的微笑舒服地睡去。
    “老伯母!”
    “老伯母!”
    这呼唤,不断地在她耳边响着,她也就不停地奔跑着。她不厌烦,也没有什么畏惧,
虽然安巡官的警告不时地涌上脑际,可是安巡官那副残忍的脸孔,一想起,她就恨得咬
牙切齿!
    “狼心狗肺的!拿鬼子当亲祖宗,早晚还不给鬼子吃啦!”
    同时,老伯母觉得她这违反安巡官警告的举动,也正是对他的报复呢。
    你看!老伯母是多么高兴呵!又是多么天真哪!她运用那不大灵活的腿,一滑一滑
地踏着雪地吃力的走着,分张开两只胳膊,象要飞起来似的,那样子,完全象一个刚会
走路的小孩。她花白的发丝飘舞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地相映着地下的白雪,她流着鼻
涕,流着泪,迎着腊月里凛冽的风,带着一颗凯旋似的心,一封信,走向女犯的家,隔
一会,她又带着信带着食物或衣服踏着雪地按着原路走回来。一路上,她总是筹划着怎
样把这些东西带进监房不被检查出来。有时,为了想得入神而走错了路。
    然而老伯母她得到什么酬报呢?没有呵!她是什么酬报都不需要的,当犯人的家属
诚意地把钱向她衣袋里塞的时候,她是怎样拚命地拒绝着,到无可奈何时,她甚至都流
出眼泪来:
    “你想,我是为了钱吗?你是在骂我呀!……你看,我的头发全白喽!……”
    老伯母指着心,指着头发,那种坦白,诚挚的表示,使对方感动得也流泪了:
    “老太太,你老人家为什么提心吊胆的在冰天雪地里奔跑,我们怎能忍心呢?”
    “这样,我的良心才好过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抢出门来,象怕谁捉她回去似的,一直到走在街上,她才
如释重负似的喘过一口气。真的,那诚意的酬劳,反会使老伯母难堪的。
    当她把东西交给女犯时,她嗔怒着说:
    “你把我的心地向你的父母表白一下吧!”
    女犯流着泪读着家信,也流着泪感激老伯母赐予的恩惠,有时,竟抚着老伯母的肩
头呜咽起来:
    “老伯母!我将怎样报答你呢?……”
    老伯母抚摸着女犯的乱发,抖颤着嘴唇说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要你们不受委屈,我怎样都行呵。”
    然而,她们真的不受委屈吗?老伯母的欢快仅仅维持了两个月,这以后,情形便突
然变了。东洋人开始伸张开它凶利的爪在向它的俘虏猛扑了。老伯母的心又跌入山涧里
去。
    痛苦的,抑压着的呻吟,又复布满了监房,那空气是可怕而凄厉,老伯母感到她仿
佛置身在屠场中,屠户的尖刀在无情地割着那些无援的生命,她眼见着这样惨目的景象,
她的灵魂也在一刀一刀地被割着了!她能逃避开这恐怖的地界,然而她又怎忍抛掉这些
无援的生命呢?
    老伯母现在是由看守一变而为看护了,夜里她把耳朵附在门缝上,听听外面没有一
点声息了的时候,她便开始在监内活动起来,她手捧着一大匣“爱肤膏”,为那遍体刑
伤的女犯,敷擦着伤处,口里不住地慰问着,而且咒着:
    “狼心的鬼呀,和你们有多大的冤仇,竟下这样的毒手!”
    为了老伯母无微不至的看护,女犯们的刑伤很快地便好起来。可是,旧的伤痕刚刚
平复下去,新的伤痕紧接着就来了。老伯母宛如一个受过弹伤的麻雀,整天地在恐惧与
不安中。她最怕那两个提人的警士,他们一踏进门,老伯母那颗仁慈的心便被拉到喉头,
直到过堂的犯人回来,她的心才降落回胸腔里,可是,马上又会给另一种痛苦占据了。
    老伯母对东洋人的仇恨,一天天地堆积起来了。
    起初,女犯们问到她有没有儿女时,为了怕她们讪笑,她总是吞噙着泪水,摇着脑
袋说:
    “没有呵,我什么也没有呵!”
    如今,她一方面看见了东洋人无耻的凶残,一方面受着女犯们的启示,环境的熏陶,
把老伯母的观念转移了;她觉得她有那样一个儿子,不但不是耻辱,反而正是她的光荣
呢!她愉快地骄傲地问着女犯:
    “我的儿子那样做,是应该的呀,不是吗?”
    老伯母接到儿媳病重的消息,便立刻赶回顾乡屯,等二十天之后,她再回到这座监
牢的时候,女犯们已经受够了替班看守的辱待了!老伯母呢?她也曾大病过一次呢。她
的脸完全没有血色,两只温和的眼,变得那样迟钝而呆直,皱纹更深更多了,两腮深陷,
颧骨就更显得凸出,唯有那高大的鼻子,还是那样笔直而圆润,女犯们惊问着:
    “老伯母,怎样,你的儿媳病没有好吗?”
    “孩子生了吗?”
    “完了,完了,什么全完了?”老伯母两手一张,颓然地坐在监号门外的小凳上。
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珠都不动一动。女犯们再问,她自语似的说:
    “我的儿子……是应该的呀!”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女犯怀疑地问着。
    然而,老伯母什么也不再说,只是抖擞着嘴唇,频频地摇着脑袋。苍白的发丝随着
脑袋左右飘动着。
    夜里,老伯母才抹着老泪告诉她们她的儿媳死了。然而她并不是病死,而是受了东
洋兵的奸污而服毒自杀的。当老伯母赶到那里时,手足已经冷了,她握着老伯母的手,
只迸出了一句:“妈……你报……报仇!”就断了气。
    老伯母的喉咙让悲哀塞住了,她用了很大的气力才说出来:
    “她断气之后,那孩子还在肚里翻转一阵呢!”
    老伯母瞪大着泪眼,捏紧拳头,接着说:
    “我的儿子,……也在珠河阵亡了,就在她媳妇死后第三天,……我得到的信!”
老伯母抑压着的呜咽在震颤着每个人的心弦,人人都为老伯母的遭遇流了泪。
    凄惨与悲愤弥漫了监房,女犯们的呼吸粗迫,眼睛放着痛恨的光,这座不见太阳的
黑暗囚牢,真的变成阴森恐怖人们幻想中的地狱了!
    春天去了,春天又来了,老伯母苍白的发丝雪样的白了。
    一天,安巡官把她叫了去。看着老伯母憔枯的面孔和深锁着的眉头,安巡官淡淡地
问道。
    “怎么,你还在想你那叛逆的儿子吗?”
    “不,一点也不,那忤逆,那强盗,他该死,他该死呀!”老伯母干脆地说,故意
做出发恨的样子,好使安巡官不怀疑她。
    接着,安巡官告诉她,为了要改造监房,明天暂把女犯调到南山冈署拘留所去,大
约六七天之后再调回来。
    老伯母听了安巡官的话,象遇赦的囚犯一样高兴了。她把这消息告诉女犯。最后她
说:
    “呵!机会终于来了!”
    然而,女犯一点也不明白这话的用意。
    夜,撒下了黑色的巨网,一切都被罩在里面。监房里已经悄静无声,夜是深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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