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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给艺术两小时-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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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为下列四型:
    第一型,高级而有趣。这种朋友理想是理想,只是可遇而不可求。世界上高级
的人很多,有趣的人很多,又高级又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高级的人使人尊敬,有
趣的人使人欢喜,又高级又有趣的人,使人敬而不畏,亲而不呷,交接愈久,芬芳
愈醇。譬如新鲜的水果,不但甘美可口,而且富于营养,可谓一举两得。朋友是自
己的镜子。一个人有了这种朋友,自己的境界也低不到哪里去。东坡先生杖履所至,
几曾出现低级而无趣的俗物?
    第二型,高级而无趣。这种人大概就是古人所谓的诤友,甚至畏友了。这种朋
友,有的知识丰富,有的人格高超,有的呢,“品学兼优”像一个模范生,可惜美
中不足,都缺乏那么一点儿幽默感,活泼不起来,你总觉得,他身上有那么一个窍
没有打通,因此无法豁然恍然,具备充分的现实感。跟他交谈,既不像打球那样,
你来我往,此呼彼应,也不像滚雪球那样,把一个有趣的话题愈滚愈大。精力过人
的一类,只管自己发球,不管你接不接得住。消极的一类则以逸待劳,难得接你一
球两球。无论对手是积极或消极,总之该你捡球,你不捡球,这场球是别想打下去
的。这种畏友的遗憾,在于趣味太窄,所以跟你的“接触面”广不起来。天下之大,
他从城南到城北来找你的目的,只在讨论“死亡在法国现代小说中的特殊意义”或
是“爱斯基摩人对于性生活的态度”。为这种畏友捡一晚上的球,疲劳是可以想见
的。这样的友谊有点像吃药,太苦了一点。
    第三型,低级而有趣。这种朋友极富娱乐价值,说笑话,他最黄;说故事,他
最像;消息,他最灵通;关系,他最广阔;好去处,他都去过;坏主意,他都打过。
世界上任何话题他都接得下去,至于怎么接法,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的全部学问,
就在不让外行人听出他没有学问。至于内行人,世界上有多少内行人呢?所以他的
马脚在许多客厅和餐厅里跑来跑去,井不怎么露眼。这种人最会说话,餐桌上有了
他,一定宾主尽欢,大家喝进去的美酒还不如听进去的美言那么“沁人心脾”。会
议上有了他,再空洞的会议也会显得主题正确,内容充沛,没有白开。如果说,第
二型的朋友拥有世界上全部的学问,独缺常识,这一型的朋友则恰恰相反,拥有世
界上全部的常识,独缺学问。照说低级的人而有趣味,岂非低级趣味,你竟能与他
同乐,岂非也有低级趣味之嫌?不过人性是广阔的,谁能保证自己毫无此种不良的
成分呢?如果要你做鲁滨逊,你会选第三型还是第二型的朋友做“礼拜五”呢?
    第四型,低级而无趣。这种朋友,跟第一型的朋友一样少,或然率相当之低,
这种人当然自有一套价值标准,非但不会承认自己低级而无趣,恐怕还自以为又高
级又有趣呢。然则,余不欲与之同乐矣。

                             假如我有九条命

    假如我有九条命,就好了。
    一条命,就可以专门应付现实生活。苦命的丹麦王子说过:既有肉身,就注定
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现代人最烦的一件事,莫过于办手续2办手续最烦的一
面莫过于填表格。表格愈大愈好填,但要整理和收存,却愈小愈方便。表格是机关
发的,当然力求其小,于是申请人得在四根牙签就满了的细长格子里,填下自己的
地址。许多人的地址都是节外生枝,街外有巷,巷中有弄,门牌还有几号之几,不
知怎么填得进去。这时填表人真希望自己是神,能把须弥纳入芥子,或者只要在格
中填上两个字:“天堂”。一张表填完,又来一张,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各条说明,
必须皱眉细阅。至于照片、印章,以及各种证件的号码,更是缺一不可。于是半条
命已去了,剩下的半条勉强可以用来回信和开会,假如你找得到相关的来信,受得
了邻座的烟熏。
    一条命,有心留在台北的老宅,陪伴父亲和岳母。父亲年逾90,右眼失明,左
眼不清。他原是最外倾好动的人,喜欢与乡亲契阔谈宴,现在却坐困在半昧不明的
寂寞世界里,出不得门,只能追忆冥隔了27年的亡妻,怀念分散在外地的子媳和孙
女。岳母也已过了80,五年前断腿至今,步履不再稳便,却能勉力以蹒跚之身,照
顾旁边的朦胧之人。她原是我的姨母,家母亡故以来,她便迁来同住;主持失去了
主妇之家的琐务,对我的殷殷照拂,情如半母,使我常常感念天无绝人之路,我失
去了母亲,神却再补我一个。
    一条命,用来做丈夫和爸爸。世界上大概很少全职的丈夫,男人忙于外务,做
这件事不过是兼差。女人做妻子,往往却是专职。女人填表,可以自称“主妇(ho
usewife),却从未见过男人自称“主夫”(househusband)。一个人有好太太,必
定是天意,这样的神思应该细加体会,切勿视为当然。我觉得自己做丈夫比做爸爸
要称职一点,原因正是有个好太太。做母亲的既然那么能干而又负责,做父亲的也
就乐得“垂拱而治”了。所以我家实行的是总理制,我只是合照上那位俨然的元首。
四个女儿天各一方,负责通信、打电话的是母亲,做父亲的总是在忙别的事情,只
在心底默默怀念着她们。
    一条命,用来做朋友。中国的“旧男人”做丈夫虽然只是兼职,但是做起朋友
来却是专任。妻子如果成全丈夫,让他仗义疏财,去做一个漂亮的朋友,“江湖人
称小孟尝”,便能赢得贤名。这种有友无妻的作风,“新男人”当然不敢。不过新
男人也不能遗世独立,不交朋友。要表现得“够朋友”,就得有闲、有钱,才能近
悦远来。穷忙的人怎敢放手去交游?我不算太穷,却穷于时间,在“够朋友”上面
只敢维持低姿态,大半仅是应战。跟身边的朋友打完消耗战,再无余力和远方的朋
友隔海越洲,维持庞大的通讯网了。演成近交而不远攻的局面,虽云目光如豆,却
也由干鞭长莫及。
    一条命,用来读书。世界上的书太多了,古人的书尚未读通三卷两块,今人的
书又汹涌而来,将人淹没。谁要是能把朋友题赠的大著通通读完,在斯文圈里就称
得上是圣人了。有人读书,是纵情任性地乱读,只读自己喜欢的书,也能成为名士。
有人呢,是苦心孤诣地精读,只读名门正派的书,立志成为通儒。我呢,论狂放不
敢做名士,论修养不够做通儒,有点不上不下。要是我不写作,就可以规规矩矩地
治学;或者不教书,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读书。假如有一条命专供读书,当然就无所
谓了。
    书要教得好,也要全力以赴,不能随便。老师考学生,毕竟范围有限,题目有
形。学生考老师,往往无限又无形。上课之前要备课,下课之后要阅卷,这一切都
还有限。倒是在教室以外和学生闲谈问答之间,更能发挥“人师”之功,在“教”
外施“化”。常言“名师出高徒”,未必尽然。老师太有名了,便忙于外务,席不
暇暖,怎能即之也温?倒是有一些老师“博学而无所成名”,能经常与学生接触,
产生实效。
    另一条命应该完全用来写作。台湾的作家极少是专业,大半另有正职。我的正
职是教书,幸而所教与所写颇有相通之处,不至于互相排斥。以前在台湾,我日间
教英文,夜间写中文,颇能并行不悖。后来在香港,我日间教30年代文学,夜间写
80年代文学,也可以各行其是。不过艺术是需要全神投入的活动,没有一位兼职然
而认真的艺术家不把艺术放在主位。鲁木斯任荷兰驻西班牙大使,每天下午在御花
园里作画。一位侍臣在园中走过,说道:“哟,外交家有时也画几张画消遣呢。”
鲁本斯答道:“错了,艺术家有时为了消遣,也办点外交。”陆游诗云:“看渠胸
次隘宇宙,惜哉千万不一施。空回英概入笔墨,生民清庙非唐诗。向令天开太宗业,
马周遇合非公谁?后世但作诗人看,使我抚几空嗟咨。”陆游认为杜甫之才应立功,
而不应仅仅立言,看法和鲁本斯正好相反。我赞成鲁本斯的看法,认为立言已足自
豪。鲁本斯所以传后,是由于他的艺术,不是他的外交。
    一条命,专门用来旅行。我认为没有人不喜欢到处去看看:多看他人,多阅他
乡,不但可以认识世界,亦可以认识自己。有人旅行是乘豪华邮轮,谢灵运再世大
概也会如此。有人背负行囊,翻山越岭。有人骑自行车环游天下。这些都令我羡慕。
我所忧为的,却是驾车长征,去看天涯海角。我的太大比我更爱旅行,所以夫妻两
人正好互作旅伴,这一点只怕徐霞客也要艳羡。不过徐霞客是大旅行家、大探险家,
我们,只是浅游而已。
    最后还剩一条命,用来从从容容地过日子,看花开花谢,人往人来,并不特别
要追求什么,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借钱的境界

    一提起借钱,没有几个人不胆战心惊的。有限的几张钞票,好端端地隐居在自
己的口袋里,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它带走,真教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借钱的威胁
不下于核子战争:后者毕竟不常发生,而且同难者众,前者的命中率却是百分之百,
天下之大,那只手却是朝你一个人伸过来的。
    借钱,实在是一件紧张的事,富于戏剧性。借钱是一种神经战,紧张的程度,
可比求婚,因为两者都是秘密进行,而面临的答复,至少有一半可能是“不肯”。
不同的是,成功的求婚人留下,永远留下,失败的求婚人离去,永远离去;可是借
钱的人,无论成功或失败,永远有去无回,除非他再来借钱。
    除非有奇迹发生,借出去的钱,是不会自动回来的。所谓“借”,实在只是一
种雅称。“借”的理论,完全建筑在“还”的假设上。有了这个大胆假设,借钱的
人才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贷钱的人才能心安理得,至少也不至于毫无希望。也
许当初,借的人确有还的诚意,至少有一种决心要还的幻觉。等到借来的钱用光了,
事过境迁,第二种幻觉便渐渐形成。他曾觉得,那一笔钱本来是“无中生有”变出
来的,现在要他“重归于无”变回去,未免有点不甘心。“谁教他比我有钱呢?”
朦朦胧胧之中,升起了这个念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
足以奉有余。”当初就是因为不足,才需要向人借钱,现在要还钱给人,岂非损不
足以奉有余,简直有背天道了。日子一久,还钱的念头渐渐由淡趋无。
    久借不还,“借”就变了质,成为——成为什么呢?“偷”?明明是当面发生
的事情,不能叫偷。“抢”吗?也不能算抢,因为对方明明同意。钱和这两件事最
大的不同,就是后者往往施于陌生人,而前者往往行于亲朋之间。此外,偷和抢定
义分明,只要出了手,罪行便告成立。久借不还——也许就叫“赖”吧?——对
“受害人”的影响虽然相似,其“罪”本身却是渐渐形成的。只要借者心存还钱之
念,那么,就算事过三年五载,“赖”的行为仍不能成立。‘不是不还,而是还没
有还。”这中间的道理,真是微妙极了。
    借钱,实在是介干艺术和战术之间的事情,其实呢,贷方比借方更处于不利之
境。借钱之难,难在启齿。等到开了口,不,开了价,那块“热山芋”就抛给对方
了。借钱需要勇气,不借,恐怕需要更大的勇气吧。这时,“受害人”的贷方,惶
恐觳觫,嗫嚅沉吟,一副搜索枯肠,藉词推托的样子。技巧就在这里了。资深的借
钱人反而神色泰然了,眈眈注视对方,大有法官逼供犯人之概。在这种情势下,无
论那“犯人”提出什么理由,都显得像在说谎。招架乏力,没有几个人不终于乖乖
拿出钱来的。所谓“终于”,其实过程很短,“不到一盏茶工夫”,客人早已得手。
“月底一定奉还”,到了门口,客人再三保证。‘不忙不忙,慢慢来。”主人再三
安慰,大有孟尝君的气派。
    当然是慢慢来,也许就不再来了。问题是,孟尝君的太太未必就像孟尝君那么
大度。而那笔钱,不大不小,本来也许足够把自己久想购买却迟疑不忍下手的一样
东西买回家来,现在竟入了他人囊中,好不恼人。月底早过去了。等那客人来还吗?
不可能。催他来还吗?那怎么可以!借钱不还,最多引起众人畏惧,说不定还能赢
得同情。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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