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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年轻的心 短篇集-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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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到最后已经十分不耐烦。

  嘉言在第二天替母亲办出院手续。

  王太太问:“你得回去了吧?”恋恋不舍的样子。

  嘉言点点头。

  “那边是你的家,志文与孩子等着你,那么,快快回去吧。”

  嘉言微微一笑,“妈,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果然不出她所料,母亲支吾了,她并不真正关心她,嘉言苦笑,与妹妹言和吧,姐妹其实同一命运。

  “你看我,病了一场,什么都想不起来。”王太太一味推担。

  回家一看,只见嘉行已把行李收拾好,可怜,只得小小两只箱子。

  “你搬到何处去?”

  “朋友家。”嘉行苍白地答。

  嘉言替她挽起行李,“到我酒店房间去休息吧。”

  “什么?”

  在该刹那嘉言忽然知道她这个姐姐该怎么做,“立刻替你去打旅游证件,同一班飞机到温哥华去观光。”

  嘉行呆住了。

  两老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气,相视而笑。

  “走呀,”嘉言催她,“还站着干什么?”

  嘉行面孔一阵青一阵白。

  “已经没有路了,”轮到嘉言揶揄妹妹,“别再耍性格了,识实务者为俊杰。”

  王太太连忙加一句:“嘉行,先跟姐姐到酒店,亲姐妹,凡事好商量,你烦她,总比烦外头人好,朋友,什么朋友,世上只懂锦上添花。”

  嘉言叮嘱父母:“好好休息,切勿托大。”

  她带着嘉行走了。

  嘉行跟在姐姐身后,一言不发。

  嘉言说:“你也别多心,两老自顾不暇,不想有旁人在身边,他们对你,同对我,都是─样心肠,你不听见我问?连外孙叫什么名字都不关心,不过是叫我回来付帐罢了,千万别以为他们偏心我。”

  嘉行不响。

  “来,把行李放下,找个熟人,替你办公司担保,还有,税单有否带在身边?”

  嘉行不由得佩服嘉言的办事能力,三言两语,三两下手势,已经把资料搜齐,一起到加拿大公署去。

  凭着来回飞机票,嘉行她总算拿到三星期的旅游签证。

  嘉言松口气。

  两姐妹在房里商量大事。

  “入了境马上找学校办学生证件,你就可以留下来了。”

  嘉行喝一口啤酒,到这个时候才说:“我并无节蓄。”

  “我知道,我负责你第一年学费住宿,第二年看你自己的了。”

  “我行吗?”

  “咄,多少大陆学生都行,你自小在英语城市长大,如果说不行,你只是懒。”

  “可是第一年的费用也不少,你负担我──”

  “没关系,一头家千万种开销,唯一可省的只得主妇的行头首饰,我会克己。”

  嘉行已无话可说:“谢谢你。”

  “且慢谢。”

  “将来我会还你。”

  “不是这个问题,温哥华两间大学不易考,我想你去较偏僻的地方念书。”

  嘉行明白,姐姐不想她在跟前。

  盖一言叹口气,“很可惜我俩并不亲蜜。”

  “那你为什么帮我?”

  “道义上问题,又不是做不到,”嘉言说:“我一早已有此心,只不过初抵彼邦,千头万绪,自己都一团糟,现在总算上了轨道,理应照顾亲戚。”

  她举杯喝尽了啤酒。

  “嘉行,到楼下去剪个发,添几件有用的衣服,同朋友说个再见,这一去,一两年未必回来。”

  “是。”

  “还有,拜托拜托,千万别再提林志文是你的男朋友。”嘉言语气十分厌恶。

  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嘉行只是不出声。

  嘉言趁妹妹出去办事,与林志文通了电话。

  她丈夫沉默半晌,才说:“你的确知道你在做什么?”

  “嘉行已走投无路,我不能见死不救,东岸有些小省份愿意接受成绩较差的学生。”

  “是你的妹妹,你肯背她,我无异议。”

  “头一个礼拜,她会住我们家。”

  “我早出晚归,不是问题。”

  “我们明日上飞机。”

  “我不来接了。”

  “宝宝好吗?”

  “同这一个保母相处不错。”

  “你雇了保母?”

  “金太太介绍的人,我这边临时来了个客人需要应酬……回来再说吧。”

  就这样,嘉言带着嘉行上路。

  在飞机上,她做了梦,梦见自己去小店洗头,惹上头虱,烦得不可开交。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嘉言也知道这次是她自寻烦恼。

  顺利出了飞机场,嘉言伸手召计程车,嘉行意外问:“他不来接你?”

  “你做梦呢,”嘉言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我在享福?你实地观察过都会替我辛酸,每天廿四小时不停地做,晚上连脚趾都酸痛。”

  嘉行不语。

  在接着的三天内,她发觉老姐并无言过其实。

  家里工夫做不完,林志文又把帐簿带回家来叫她核数,往往做到半夜,刚想休息,孩子哗一声醒了,又得哄撮半日,连好好吃顿饭时间也无。

  嘉言苦笑,“爸妈见了我,可从来不问我辛不辛苦,他们只要我签支票。”

  “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轮到妹妹安慰她。

  “我也一直纳罕,他又没有事业叫孩子承继。为何重男轻女。”

  “不要说他了,来填入学申请表吧。”

  “嘉言,这次……无论如何,我是感激你的。”

  “得了。”

  一个下雨天下午,嘉言带了孩子去打防疫针,嘉行已在收拾行李前往诺弗史各西亚升学,不科林志又回家来取文件,碰上了。

  幸亏家中有两名清洁工人在吸尘抹窗,嘉行才不致尴尬。

  “动身了。”这算是林志文简单的问候。

  嘉行不回答。

  林志又忍不住说:“这些年来,你为何在姐姐面前不住说我曾是你男朋友?”

  “你否认?”

  “当然否认,事过情迁,提老事有什么好处?”

  “你我均知那是事实。”

  “别忘记当年是你见异思迁,错过机会。”

  “我太笨了。”

  林志文说:“你还年轻,不怕找不到更好的人,振作些,前途把握在自己手中。”

  “你同姐姐都是好人。”

  “自己人,说这种话干什么。”

  嘉行默默无言。

  “钱够用吗?”

  “姐姐已给我。”

  两人沉默半晌,净听见雨点落在天窗上啪啪声。

  林志文问嘉行,“你猜嘉言可知道我俩往事?”

  “她比我聪明一百倍,你说呢!”

  林志文叹口气,“我先走一步,祝你顺风,提一口真气,熬完这三年,保你受用不尽。”

  “多谢鼓励。”

  嘉行轻轻坐下,思潮回到当年。

  她舍林志文同一个家境富有的运动健将走,那人不出一年就甩掉了她,而林志文也在那个时候,向嘉言求婚成功,一起移民。

  没想到终于还是姐姐救了她。

  嘉言抱着孩子回来了。

  “衣服多带些,那边冷,有什么事打电话,不要脖子硬。”

  “我省得。”

  “功课跟不上,多多请教同学。”

  嘉行落下泪来。

  “人家十三四岁已出国留学,你还哭。”

  嘉言做了一件她很少做的事,她握住了妹妹的手。

  
  









佳偶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年轻的心》

  结婚二周年那日,岑志神忽然问妻子庄御君:“要是我忽然故世,你会怎么样?

  庄御君一怔。

  年轻夫妻,无所不谈,也无所谓忌不忌讳,此事或迟或早,一定会发生,说起来,还真算人生大事。

  于是庄御君微笑,“说不定我比你早去。”

  “我比你年纪大。”

  “此事很难说,寿命长短冥冥中自有注定,有人活到九十八,有人不满周岁。”

  岑志坤也微笑。

  他并没有放弃话题,“你会怎么办?”

  “要是你八十岁故世,那么,我同子孙替你办事罗。”

  “不,我说现在。”

  “现在?我从来没想过。”

  “你会伤心吗?”

  “当然。”

  “可是,你会坚强地生活下去?”

  御君抬起头想,“我相信我会。”

  志坤觉得安慰,“你是一个有能力的独立女性,这点我甚觉安心。”

  御君温和地微笑,“现今哪一个太太不赚钱,年入一百万同两百万之分而已。”

  “你记得锺佳辉吗?”

  “那是很坏的例子。”

  锺君英年早逝,留下年轻的妻子与七岁的女儿,二人无以为继,生活十分苦恼,那女子又再嫁了一次,一年后离婚,母女此刻不知靠什么生活。

  “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我相信他会在坚强的母亲荫蔽下成长。”

  “可是我们没有孩子,志坤,喂,别谈这个问题好不好,不太愉快呢。”

  志坤笑,“好好好,你不爱谈就不谈。”

  御君有种不吉利的感觉,但是她日常生活繁忙丰足,公司非常重用她,她又有那么大一头家要照顾,公婆,父母,都得应酬,她一下子忘记那日的对话。

  御君与志坤是大学同学,几乎一见锺情,毕业后即时结婚,两人的感情生活均无风无浪,时常为身经百战的朋友羡慕:“唉,有福之人,轻舟已过万重山”,而他们尚苦海无边。

  御君常谦曰:“我不会说我俩是一对璧人,不过我们的生活倒也幸福。”

  小两口子,时常在下班后去吃顿饭,跳个舞,乐也融融。

  他们俩没有秘密,要好得像一对老朋友,外型又合衬,看上去真叫人舒服。

  这样的佳偶,真不多见了。

  结婚三周年那日,志坤同御君说:“妈问,我们几时生个孩子。”

  御君微笑。

  “她说,她帮我们带。”

  御君笑答:“第一,我这个人有点怪,我不爱人家帮我带孩子,第二,这种空话,我听得多,你知道李美珍?她夫家有三个姑奶奶,一天到晚帮着催她生,说会帮她带,五年后,李美珍养了女儿,姑奶奶全体人间蒸发,甚至没到医院探访她,连一件小衣服都不送过去,相反地还老问有什么剩余物资可以给她们女儿的新生儿。”

  志坤笑,“那也是很坏的例子。”

  御君说:“我准备好了,我自然会生孩子。”

  “可是妈说──”

  御君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我一向不理别人说什么。”

  她外出工作,一向用庄御君本名,她对于某些妇女把夫姓冠在头顶上这种小动作深表纳罕。

  表示什么,嫁得出?

  会有嫁不出的女子?怕是选择不嫁而已。

  无论与志坤的感情好到何种地步,她仍然是一个独立的人。

  若不能做到这样,她就是一个失败者。

  她为自由付出自力更生的代价,因而,她不容任何人干涉她生活。

  志坤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噤声。

  对他家的人来说,志坤也许是怕妻之人,可是志神却觉得这是一种尊重。

  过没多久,志坤告诉御君:“公司叫我到纽约去一趟。”

  “速去速回。”

  “不知怎地,我有点不舍得走。”

  “至多三两个星期即可回来,为何恋恋不已。”

  “我爱你,御君。”

  “节省点,这爱还要用五十年。”

  说得也是,三两年间用尽了,也只得分手,不如平均点花,开头时别太炽热,稍后保温,方过得一辈子。

  “昨日戴兴伟说他要离婚了。”

  “为什么?”

  “他妻子不恋家,动辄应酬到深夜才返。”

  御君笑,从前,独守空闺的可是女性。

  “哪有那么多的应酬,”志坤替朋友不值,“朱家两兄弟算是广告界巨擘了吧,据说天天回家吃饭,有真才实料,何必应酬!”

  御君完全同意。

  过两日,她送丈夫到飞机场。

  那日下大雨,行李过磅的时候,志坤忽然说:“我同你约好一句话。”

  御君诧异,“什么话?”

  “假如我有什么事,你听见这句话,你就会知道,那是我又回来了。”

  “啐!神经病。”

  “那句话是,爱并非无限,要节约用度。”

  “你有完没完?”

  “御君,记住了。”

  御君推他进禁区,“护照带着没有?”

  看看他进去,御君摇摇头。

  志坤不是没有缺点的,他非常不擅长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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