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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于川作品集-都市边缘的女人-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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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秀兰时常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可怕的梦境搅扰得她不得安生。在梦里,她看见披头散发的妹妹赤裸着她那柔弱的身子,浑身上下不住地流淌着殷红的鲜血,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充满渴求地伸向自己,颤颤巍巍的,在周身的血色映衬下,显得那样苍白,那样无助。秀兰努力地想看清妹妹的脸,却只看到掩映在那已经枯槁了的青丝下的一片朦胧的苍茫。……
  秀兰挣扎着去抓妹妹的手,却在攥出两掌冰冷的汗水后,倏然猛醒过来,对着漆黑的暗夜,咬紧了颌下的被子,抽噎着,直到天明。
  慧兰,她那个才满十八岁的小妹妹,带走着秀兰残存在心头的所有的亲情和关爱,却只留下了一片哀伤和思念给她可怜的姐姐。
  慧兰走了,秀兰就象是丢了魂,生意虽然还得照样做,可是和她相熟的客人都发现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初次上门的客人对着一个躺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躯体,也是兴致索然。
  “你她妈是死人哪?”
  有不满意的男人这样骂她。
  “老子花钱不是为了‘奸尸’的!”
  秀兰听了也不会象往常那样回嘴,把那些永远难以满足的男人连挖苦带损地奚落一番,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两眼直勾勾盯着屋顶,任凭男人们咒骂和蹂躏,甚至连人家给钱的时候也是茫然不知的样子。
  邻居们见了她也感到很惊异,虽然由于长期过度的性生活使得秀兰的脸色在不施脂粉的时候永远显得有些憔悴,但人们近来发现她那张五官清秀的面孔明显地比从前消瘦下去了,两颊塌陷着,原本线条圆润的脸上一张嘴显得突兀起来,颧骨高高地苍白着,眼眶下是一圈青青的暗影。
  “女人老起来真快!”
  王利民咂么着嘴,摇着脑袋,怜香惜玉似的叹息着,让王嫂把他好一顿数落。
  杨宝兴也在夜半和老婆感叹着秀兰近来的变化。
  “她那个不懂事的妹妹真是,你看,让这个做姐姐的操了多少心,犯了多大的愁啊!”
  房东老婆撇撇嘴,没有应声,心里巴不得秀兰就此一天天地变老,变丑,再也没办法勾引男人。
  只有刘大的表弟小峰倒是还常来找她,即使是身上一时没有钱,也会在秀兰没有客人的时候到她屋里坐坐,显得很念旧的样子。
  “她肯定是得了什么脏病,你还跟她搭搁?”
  王嫂趁着王利民不在家的时候把小峰拽到自己家里,很认真地警告他。
  “不会吧?”
  小峰将信将疑地看着面前这个黑胖的女人,虽然她从来不向自己要一分钱就肯陪他上床,可他还是对她打不起更大的精神来。
  看她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八成又是在妒忌人家秀兰。不过,近来秀兰确实是变化很大,或许王嫂说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小峰心里嘀咕着,却仍没有断了和秀兰的来往。
  “你要是再往那骚货屋里跑,就别想上老娘的床!”
  王嫂终于恨恨地对小峰发出了最后通牒。
  “我可不想弄一身病!”
  王嫂在完事之后爬起来穿衣服的时候,踹了小峰一脚,以示惩戒。
  小峰是既舍不得王嫂,又忘不了秀兰,就象一个人吃着邻家免费的晚餐,还惦记着饭馆里的山珍海味一样。自己的第一次给了秀兰,虽然他知道那不过是一种金钱和肉体的交换,但毕竟是秀兰把他从一个男孩造就成为一个男人,单凭这一点,就让他永远对秀兰另眼相待,但秀兰怎么说也是靠这赚钱的,这样的女人不会和你讲什么情谊,没有钱,谁也别想上她的床,而王嫂则不同了,这个欲望强烈的女人要的只是肉体上的满足,只要王利民不在家,她永远敞开大门欢迎小峰,她要的不是钱,是他的强壮,他的年轻,在没有钱的日子里,她是小峰唯一的选择。
  小峰无可奈何地跨出王利民家,瞟一眼秀兰家紧闭着的门,知道她屋里有客人,悻悻地走了,既然他最近兜里不宽余,那就还是先将就着王嫂着块材料吧,她是比秀兰丑了不少,可总归还是个女人哪。
  2、还得活下去
  满院子的人现在都知道秀兰得了病,而且一定是那种干她们这行的女人早晚会得的脏病。
  关于秀兰得了“脏病”的传言当然是出自王嫂之口。要是在以往,王嫂虽说对秀兰一向憎恨有加,但也还没有这么大的闲工夫刻意地去败坏她一向妒忌的那个女人的名声。整天忙着倒卖碟片,回家还得给王利民做饭,料理家务,忙里偷闲的时候,还要和小峰之类的男人们抽空苟且一番,顶多是吃了晚饭在院里乘凉的时候,趁着秀兰忙活生意时和院子里的女人们嚼嚼舌头。可如今不比以往了,现在公安机关的“扫黄”力度越来越大,倒卖黄碟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加上上次王嫂被顾客“强奸”之后,丹丹妈死活不肯再把女儿“出租”给她了,王嫂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看看实在没法做下去了,王嫂把家里的存货一归拢,还有个几十张黄碟,只收了个本钱,就全都处理给了杨宝兴的老婆,她自己落了个清闲自在,合计着等过了这阵“严打”的风声再重操旧业。
  人可就怕闲着,闲着闲着就闲出事来。这不,自打王嫂收了倒卖黄色碟片的生意,闲暇下来以后,杨宝兴的院子里就充满了各色的传言,而其中最蛊惑人心、最具爆炸性的就是秀兰得了“脏病”。无论什么事,当然尤其是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只要经过王嫂的嘴,传播起来就快得很,而且不论真假,立刻就变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的不由得你不相信。
  邻居们都纷纷开始疏远起秀兰来,就是平时见了她总要贴上来的王利民和杨宝兴也都远远地见了她就躲,阳子和丹丹妈原本和秀兰关系还算近乎,现在也眼神犹疑着变得客客气气,好象是陌路人一样了。
  “你们可都是有孩子的人,别再去招惹她,万一把那病过给孩子,哭都来不及!”
  王嫂悲天悯人地告戒阳子和丹丹妈。
  一想到会关系到孩子们的健康,由不得两个女人不加了十分的小心。
  好在秀兰平常就和院子里的邻居们没有什么过多的往来,慧兰出走之后,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经常是一连几天闷在屋里,连点动静都没有,一时间,院子里好象忽然没有了她这么个人,如果不是还有男人间或地找上门来,邻居们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病死在床上了。
  王嫂的猜测和院中的传闻其实都不对,秀兰根本没有染上什么“脏病”,她得的是很重很重的心病。
  虽然受过的教育不是很多,但秀兰在日常和男人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在意卫生方面的防范的,有时遇到提出不采取防范措施的客人,她宁可不做这单生意。秀兰明白,象她这样的女人,吃的就是身体饭,如果平常不注意,染上了乱七八糟的病,治病花钱还不算,传扬出去,谁还敢来找你?没有了客人,她靠什么赚钱?
  现在击垮了秀兰的不是身体上的什么病症,而是妹妹慧兰留在她心头的痛。
  对妹妹的思念和挂牵,让秀兰总是精神恍惚,心情忧郁,吃不好,睡不着,加上她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又开始抽烟、喝酒,没有客人的时候,经常关起门来一个人一晚上就干掉一瓶烧酒,早上爬起来,胃里冒火,嘴上起泡,一点食欲也没有,遇上了特别强壮的男人一折腾,人就象散了架,躺在床上一天都动弹不得,如此往复,秀兰的身体渐渐地垮了下来。
  来光顾秀兰的客人也渐渐的少了,有的是听到了传闻,说她染上了病,不敢再来了;有的则是因为花了钱,没有享受到她足够热烈和周到的服务之后,没了兴致,不再登门了,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熟客近来也光顾得少了,毕竟只要肯花钱,世上的女人又不只她一个。
  妹妹走了快一个月了,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秀兰终于忍不住还是给家里挂了电话。母亲接电话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把她残存着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地粉碎了。
  “慧兰还好吗?”
  原本秀兰还幻想着说不定妹妹没有象她想像得那样走上了她当年的不归之路,说不定那个吃不了苦的小丫头已经回到了家乡那虽然寒酸,但永远温馨的家中,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把世事的艰辛,人情的冷暖尽情地哭诉;或许她已经和她那个年轻、英俊的未婚夫甜甜蜜蜜地筹划着她们即将举行的婚礼,憧憬着她们幸福美满的未来了。
  母亲的一句问候却让她彻底地绝望了。
  “还好,……”
  秀兰嗫嚅着,泪却已经扑簌簌地湿了手中的电话。
  “好好照看着你妹妹,她还小,妈不在身边,你做姐姐的,就得当妈啦!……”
  电话里的母亲声音抖抖的,折磨着秀兰的心。
  在即将忍禁不住自己的悲声的时候,秀兰按断了手里的电话。她不能让孤独无助,只靠对远在他乡的两个女儿的思念和希望支撑着精神和身体的母亲遭受那足以致命的打击,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就留给她一个人吧,在她饱经创伤的心头没有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她只能独自掮负起这一切的一切。
  秀兰的生意越来越清淡了。
  起初秀兰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到该交房租的日子,杨宝兴的老婆捏着鼻子站在她房门外叫唤着管她要钱的时候,秀兰才发现,她放在床铺底下藏钱的那只瓷制的“招财猫”里面,只剩下不到二百块钱了。
  交了房租,秀兰出去到弄堂口上的小杂货店里买了一瓶酒,两包烟,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包方便面,然后掂着手里仅存的三块钱走回家去。
  放在墙角的单眼煤气灶好久都没用过了,好在钢瓶里的液化气还有,点了火,秀兰在上面坐了一壶水,今天她得认认真真地吃顿饭了,为了床下面那只空了肚子的“招财猫”,为了在妹妹慧兰回来之前自己不至于饿死,她明天要象以往一样拼命地开始做生意,为此,今夜她要饱吃一餐,大喝一顿,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秀兰打开了酒瓶,仰着脖子灌了一口酒,眯起眼睛看那煤气灶上跳动的蓝色的火焰,苍白枯槁的面庞上渐渐地有了一丝暖意。



第十三章
  1、夜半警笛
  警察们敲响了杨宝兴院子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杨宝兴养的那条血统不纯的狼狗狂吠了几声,就被冲进来的警察踢了一脚,呜咽着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一个警察抓住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情的杨宝兴,弄清他是房东之后,不住声地追问他王利民住在哪间屋里。杨宝兴睡眼惺忪地刚刚指点了方向,警察们就一拥而上,破门冲入屋内,然后全院的人都听见王嫂抢天呼地地哭喊和王利民仓皇失措的辩白。
  杨宝兴楞在院子当中,看着被警察们反背着手地铐了个结结实实的王利民被押出家门,推搡着走出院子,上了闪着红灯的警车。
  王嫂半裸着从屋里发疯似的冲出来,哭着,嚎着,张牙舞爪地要和警察们拼命,被一个年轻的警察一把扒拉得踉踉跄跄地撞到身后的墙上,顺着墙出溜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更加疯狂地哭闹起来。
  杨宝兴还想问个究竟,忽然身边有人开了口,转身一看是光着膀子的刘大。
  “为什么抓他呀?”
  刘大虽然和王利民吵过架,可是毕竟大家一个院子住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不忍看到邻居这样的景遇。
  “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察严厉地盯住了刘大,杨宝兴认出那是管辖他们这一片的派出所的所长。
  杨宝兴赶忙夸张地瞪了刘大一眼,上前一步挡在刘大面前,脸上陪了笑。
  “他是我的房客。”
  所长看看杨宝兴,他和杨宝兴虽然不是很熟,但也算认识,脸色缓和了一些。
  “有‘暂住证’吗?”
  刘大有些发慌,想起了上次小峰被抓进去的事情,和杨宝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连声应承。
  “有,有!”
  所长似乎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打量了他一眼。
  “没事回去好好睡觉,瞎搀和什么!”
  说着,所长就要抬脚往院门外走。
  杨宝兴赶忙跟了上去。
  “所长,”
  “怎么?”
  所长收了脚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杨宝兴指指墙根底下还在嘹亮地哭嚎的王嫂,问。
  “王利民涉嫌多起买赃,销赃的案件,我们现在依法对他进行刑事拘留!”
  所长说完,走了。
  院外的警车拉了刺耳的警笛,呼啸着开走了,只剩下满院子探头探脑的人们和依旧哭嚎着的王嫂。
  王利民收购那些来路不明的家用电器以及一切可以倒卖出去的旧货,这在杨宝兴的院子里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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