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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0节

金庸作品集-第12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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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姓赵、姓张、姓司马。三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道自己身分十分隐秘,本已给令狐

    冲迫得手忙脚乱,忽听定闲师太叫了姓氏出来,都是一惊。呛啷、呛啷两响,两人手腕中

    剑,长剑落地。令狐冲剑尖指在那姓赵矮小老者喉头,喝道:“撤剑!”那老者长叹一声

    ,说道:“天下居然有这等武功,这等剑法!赵某人栽在阁下剑底,却也不算冤枉。”手

    腕一振,内力到处,手中长剑断为七八截,掉在地下。令狐冲退开几步,仪和等七人各出

    长剑,围住三人。定闲师太缓缓的道:“贵派意欲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岳派。贫尼以恒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

    长计议,何以各位竟冒充魔教,痛下毒手,要将我恒山派尽数诛灭。如此行事,那不是太

    霸道了些吗?”

    定逸师太怒道:“师姊跟他们多说甚么?一概杀了,免留后患,咳……咳……”她咳

    得几声,又大口吐血。那姓司马的高大汉子道:“我们是奉命差遣,内中详情,一概不知

    ……那姓赵老者怒道:“任他们要杀要剐便了,你多说甚么?”那姓司马的被他这么一喝

    ,便不再说,脸上颇有惭愧之意。定闲师太说道:“三位三十年前横行冀北,后来突然销

    声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投入嵩山派,另有图谋。唉

    ,嵩山派左掌门一代高人,却收罗了许多左道……这许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人为难,真

    是居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虽当此大变,仍不愿出言伤人,说话自觉稍有过份,

    便即转口,长叹一声,问道:“我师姊定静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那姓司马的先前言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道:“不错,那是钟师弟……”那姓赵老者“嘿”的一声,向他怒目而视。那姓司马的才知失言,兀自说道:“事已如

    此,还隐瞒甚么?左掌门命我们分兵两路,各赴浙闽干事。”定闲师太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左掌门已然身为五岳剑派盟主,位望何等尊崇,何必定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

    任掌门?如此大动干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定逸师太厉声道:“师姊,

    贼子野心,贪得无厌……你……”定闲师太挥了挥手,向那三人说道:“天网恢恢,疏而

    不漏。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罢!相烦三位奉告左掌门,恒山派从此不再奉左掌门

    号令。敝派虽然都是孱弱女子,却也决计不屈于强暴。左掌门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奉命。”仪和叫道:“师伯,他们……他们好恶毒……”定闲师太道:“撤了剑阵!”仪和应

    道:“是!”长剑一举,七人收剑退开。这三名嵩山派好手万料不到居然这么容易便获释

    放,不禁心生感激,向定闲师太躬身行礼,转身飞奔而去。那姓赵的老者奔出数丈,停步

    回身,朗声道:“请问这位剑法通神的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今日栽了,不敢存报仇之望,

    却想得知是栽在哪一位英雄的剑底。”

    令狐冲笑道:“本将军泉州府参将吴天德便是!来将通名。”那老者明知他说的是假

    话,长叹一声,转头而去。其时火头越烧越旺,嵩山派死伤的人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下。

    十余名伤势较轻的慢慢爬起走开,重伤的卧于血泊之中,眼见火势便要烧到,无力相避,

    有的便大声呼救。定闲师太道:“这事不与他们相干,皆因左掌门一念之差而起。于嫂、

    仪清,便救他们一救。”众人知道掌门人素来慈悲,不敢违拗,当下分别去检视嵩山派中

    死伤之辈,只要尚有气息的,便扶在一旁,取药给之敷治。

    定闲师太举首向南,泪水滚滚而下,叫道:“师姊!”身子晃了两下,向前直摔下去。

    众人大惊,抢上扶起,只见她口中一道道鲜血流出,而定逸师太伤势亦重。众弟子十

    分惶急,不知如何是好,一齐望着令狐冲,要听他的主意。

    令狐冲道:“快给两位师太服用伤药。受伤的先裹伤止血。此处火气仍烈,大伙儿到

    那边休息。请几位师姊师妹去找些野果或甚么吃的。”众人应命,分头办事。郑萼、秦绢

    用水壶装了山水,服侍定闲、定逸以及受伤的众位同门喝水服药。龙泉一战,恒山派弟子

    死了三十七人。众弟子想起定静师太和战死了的师姊师妹,尽皆伤感,突然有人放声大哭

    ,余人也都哭了起来。霎时之间,山谷充满了一片悲号之声。定逸师太厉声喝道:“死的

    已经死,怎地如此想不开?大家平时学佛诵经,为的便是参悟这‘生死’两字,一副臭皮

    囊,又有甚么好留恋的?”众弟子素知这位师太性如烈火,谁也不敢拗她之意,当下便收

    了哭声,但许多人兀是抽噎不止。定逸师太又道:“师姊到底如何遭难?萼儿,你口齿清

    楚些,给掌门人禀告明白。”郑萼应道:“是。”站起身来,将如何仙霞岭中伏,得令狐

    冲援手,如何廿八铺为敌人迷倒被擒,如何定静师太为嵩山派钟镇所胁,又受蒙面人

    围攻,幸得令狐冲赶到杀退,而定静师太终于伤重圆寂等情,一一说了。

    定逸师太道:“这就是了。嵩山派的贼子冒充魔教,胁迫师姊赞同并教之议。哼,用

    心好毒。倘若你们皆为嵩山派所擒,师姊便欲不允,那也不可得了。”她说到后来,已是

    气力不继,声音渐渐微弱,喘息了一会,又道:“师姊在仙霞岭遭到围攻,便知敌人不是

    易与之辈,信鸽传书,要我们率众来援,不料……不料……这件事,也是落在敌人算中。”定闲师太座下的二弟子仪文说道:“师叔,你请歇歇,弟子来述说咱们遇敌的经过。”

    定逸师太怒道:“有甚么经过?水月庵中敌人夜袭,乒乒乓乓的一直打到今日。”仪文道

    :“是。”仍是简单叙述数日来遇敌的情景。

    原来当晚嵩山派大举来袭,各人也都蒙面,冒充是魔教的教众。恒山派仓卒受攻,当

    时大有覆没之虞,幸好水月庵也是武林一脉,庵中藏得五柄龙泉宝剑,住持清晓师太在危

    急中将宝剑分交定闲、定逸等御敌。龙泉宝剑削铁如泥,既将敌人兵刃削断了不少,又伤

    了不少敌人,这才且战且退,逃到了这山谷之中。清晓师太却因护友殉难。这山谷旧产精

    铁,数百年前原是铸铁之所,后来精铁采完,铸剑炉搬往别处,只剩下几座昔日炼焦的石

    窑。也幸得这几座石窑,恒山派才支持多日,未遭大难。嵩山派久攻不下,堆积柴草,使

    起火攻毒计,倘若令狐冲等来迟半日,众人势难幸免了。定逸师太不耐烦去听仪文述说往

    事,双目瞪着令狐冲,突然说道:“你……你很好啊。你师父为甚么将你逐出门墙?说你

    和魔教勾结?”令狐冲道:“弟子交游不慎,确是结识了几个魔教中的人物。”定逸师太

    哼了一声,道:“像嵩山派这样狼子野心,却比魔教更加不如了。哼,正教中人,就一定

    比魔教好些吗?”仪和道:“令狐师兄,我不敢说你师父的是非。可是他……他明知我派

    有难,却袖手旁观,这中间……这中间……说不定他早已赞成嵩山派的并派之议了。”

    令狐冲心中一动,觉得这话也未尝无理,但他自幼崇仰恩师,心中决不敢对他存丝毫

    不敬的念头,说道:“我恩师也不是袖手旁观,多半他老人家另有要事在身……这个……”定闲师太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缓缓睁开眼来,说道:“敝派数遭大难,均蒙令狐少侠

    援手,这番大恩大德……”令狐冲忙道:“弟子稍效微劳,师伯之言,弟子可万不敢当。”定闲师太摇了摇头,道:“少侠何必过谦?岳师兄不能分身,派他大弟子前来效力,那

    也是一样。仪和,可不能胡言乱语,对尊长无礼。”仪和躬身道:“是,弟子不敢了。不

    过……不过令狐师兄已被逐出华山派,岳师伯早已不要他了。他也不是岳师伯派来的。”

    定闲师太微微一笑,道:“你就是不服气,定要辩个明白。”仪和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令狐师兄若是女子,那就好了。”定闲师太问道:“为甚么?”仪和道:“他已被逐出

    华山,无所归依,如是女子,便可改入我派。他和我们共历患难,已是自己人一样……”

    定逸师太喝道:“胡说八道,你年纪越大,说话越像个孩子。”定闲师太微微一笑,道:

    “岳师兄一时误会,将来辨明真相,自会将令狐少侠重收门户。嵩山派图谋之心,不会就

    此便息,华山派也正要倚仗令狐少侠呢。就算他不回华山,以他这样的胸怀武功,就是自

    行创门立派,也非难事。”

    郑萼道:“掌门师叔说得真对。令狐师兄,华山派这些人都对你这么凶,你就来自创

    一个……创个‘令狐派’给他们瞧瞧。哼,难道非回华山派不可,好希罕么?”令狐冲脸

    现苦笑,道:“师伯奖饰之言,弟子何以克当?但愿恩师日后能原恕弟子过失,得许重入

    门墙,弟子便更无他求了。”秦绢道:“你更无他求?你小师妹呢?”

    令狐冲摇了摇头,岔开话头,说道:“一众殉难的师姊遗体,咱们是就地安葬呢,还

    是火化后将骨灰运回恒山?”定闲师太道:“都火化了罢!”她虽对世事看得透彻,但见

    这许多尸体横卧地下,都是多年相随自己的好弟子,说这句话时,声音也不免哽咽了。众

    弟子又有好几人哭了出来。有些弟子已死数日,有的尸体还远在数十丈外。众弟子搬移同

    门尸身之时,无不痛骂嵩山派掌门左冷禅居心险恶,手段毒辣。待诸事就绪,天色已黑,

    当晚众人便在荒山间露宿一宵。次晨众弟子背负了定闲师太、定逸师太,以及受伤的同门

    ,到了龙泉城内,改行水道,雇了七艘乌篷船,向北进发。令狐冲生怕嵩山派又再在水上

    偷袭,随着众人北上。恒山派既有两位长辈同行,令狐冲深自收敛,再也不敢和众弟子胡

    说八道了。定闲师太、定逸师太等受伤本来颇为不轻,幸好恒山派治伤丸散极具神效,过

    钱塘江后,便已脱险境。恒山派此次元气大伤,不愿途中再生事端,尽量避开江湖人物,

    到得长江边上,便即另行雇船,溯江西上。如此缓缓行去,预拟到得汉口后,受伤众人便

    会好得十之六七,那时再舍舟登陆,折向北行,回归恒山。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畔,舟泊九江口。其时所乘江船甚大,数十人分乘两船。令狐冲晚

    间在后艄和艄公水手同宿。睡到半夜,忽听得江岸之上有人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

    停,又击三下。跟着西首一艘船上也有人击掌三响,停得一停,再击三下。击掌声本来极

    轻,但令狐冲内力既厚,耳音随之极好,一闻异声,立即从睡梦中醒觉,知是江湖上人物

    相互招呼的讯号。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袭击,寻思:“不妨前

    去瞧瞧,若和恒山派无关,那是最好,否则暗中便料理了,免得惊动定闲师太她们。”凝

    目往西首的船只上瞧去,果见一条黑影从数丈外跃起,到了岸上,轻功却也平平。令狐冲

    轻轻一纵,悄没声息的上岸,绕到东首排在江边的一列大油篓之后,掩将过去,只听一人

    说道:“那船上的尼姑,果然是恒山派的。”另一人道:“你说怎么办?”令狐冲慢慢欺

    近,星月微光之下,只见一人满脸胡子,另一人脸形又长又尖,不但是瓜子脸,而且是张

    葵花子脸。只听这尖脸汉子说道:“单凭咱们白蛟帮,人数虽多,武功可及不上人家,明

    着动手是不成的。”那胡子道:“谁说明着动手了?这些尼姑武功虽强,水上的玩艺却未

    必成。明儿咱们驾船掇了下去,到得大江上,跳下水去凿穿了她们坐船,还不一一的手到

    擒来?”那尖脸汉子喜道:“此计大妙。咱哥儿俩立此大功,九江白蛟帮的万儿,从此在

    江湖上可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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